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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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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等裴砚回答,吴黎撑着伞带着一队侍卫迎面走过来,他环视四周景象,一脸严肃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吴统领你来的正好,刚才我看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翻进院墙,宁公子与他缠斗甚久,还是被他跑了,你快派人去追吧!”说完裴砚双臂搂着宁询的脖子,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
这转变也太快了些吧,宁询都跟不上他演戏的节奏,只能胡乱点头。
吴黎依言派人去追,然后看着裴砚,语气和软了一些,“裴先生您怎么也在这里?”
裴砚:“白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我一个人睡觉好怕啊,所以就来找宁公子作陪。”
吴黎:“裴先生若是害怕,我便多派些人手保护先生吧。”
裴砚摇摇头,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宁询:“不必麻烦,宁公子他武功高强,他能保护我。”
吴黎转眼看着宁询,眼中露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过了片刻他对着裴砚说道:“天居府发生这样的事是吴黎职责失误,让裴先生受惊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安歇吧。”说完吴黎带着侍卫离开了。
宁询偏过头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庞然大物’问道:“你没有告诉吴黎真相,是在顾忌什么吗?”
“这个天居府里有内鬼呢。”裴砚嘴唇上扬起一股狡黠的笑意,“白天我们在义庄,林洛风说除了他几个心腹无人可知尸体藏匿于此,现在尸体离奇失踪,我便开始在怀疑林洛风身边大概是出了内鬼,包括那个吴黎也不能信。”
裴砚虽然白天一直睡着,可是这一切事情原来他都明白。
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裴砚环视四周之后,眼底露出一丝凌厉杀气:“刚才打斗的时候,那铃铛声又出现了。”
宁询点头:“嗯。”
裴砚:“第一次在树林听到铃铛声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听到第二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那铃铛声在控制凶尸的行动,从我们在坟场挖棺材开始,凶尸袭击绝不是偶然,当然也包括今晚。”
虽然宁询之前听到那铃铛声便知道不同寻常,他心中只是怀疑,但是看到凶尸今天怪异的举动,他也赞同裴砚的说法。
裴砚脸撇过去,如蝶翼般的双睫低垂着,仿佛上面压着千斤重的思绪,过了半晌,裴砚才悠悠开口道:“这种利用某种法器来操控凶尸的法术,我曾见过。”
宁询来了兴致,他抬了抬下颌示意裴砚继续说。
“十五年前它有一个名字叫做‘咒师’,以蛊虫入脑,咒语缚尸,这是一种非常古老而又邪恶的傀儡术法,其来源于陇川明辉十三城,相传是温氏一族所创,那时,正值人魔大战,仙门百家以钟忘归为统帅一同抵御魔袭,温氏一族作为钟忘归账下得力干将之一,也会经常用到咒尸操控凶尸为兵来抵御魔族,那时候施展咒尸的术师个个都是品行高洁之人,行的都是正义之道,绝不会用作邪魔外道,但是——”
裴砚语气稍稍停顿了一会,“但是封魔大战结束后,明辉十三城一夕之间被屠杀殆尽,温氏一族无一活口,咒师也因此失传于世了,没想到十五年后居然在明月城里见到了,而且还是用在了圣佛身上。”
宁询:“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内鬼就是用这咒师控制林愁心杀人?”
裴砚环视四周打斗的痕迹,他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那内鬼和林洛风一样不想让我们看到尸体,不过他可不是为了保住林愁心的声誉,我猜想大概是不想让我们从尸体上查到关于林愁心被控制的秘密吧,我们既然查到了义庄,逐步接近真相,对他来说威胁越来越大,今晚他想杀人灭口,我一点都不意外。”
不意外?
宁询心弦像是绷直了一般,连手指不由自主轻颤。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珠玉落盘的声音撩拨了那根绷直的弦,宁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紧巴巴的:“所以你知道我今晚会有危险?”
“嗯。”
裴砚声音很轻。
宁询:“你是不是觉得我受伤了一个人应付不了林愁心?那……那你今晚特意留下和我一起睡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裴砚抿着嘴唇,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解释,不邀功,只是静静地看着宁询,凤眼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答案早就在温情的笑意中不言而喻。
“谢谢。”
宁询的语气不咸不淡,甚至有些巨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裴砚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只手摸着下颌,“你不信任我是吗。”
“为什么?”
宁询一身黑色亵衣站在风中,夜风狂劲,轻薄布料随风呼呼作响,勾勒出他瘦长的身形,背后的蝴蝶骨像要振翅而飞一般凸起。
而裴砚身量本来就比宁询高出大半个头,现在他又是站在石阶之上,占尽了地理优势,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在如此不对等的局势下,宁询气势却是不落下风,桀骜的气息在眸子中如秃鹰盘旋,审视着裴砚:“裴砚,我始终相信,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毫无居心的献殷勤,不过我想不通,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没有万贯家财,你这样的逐利之辈,我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可让你图的,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怎么没有?”
宁询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想图什么?”
“你。”
“!”
裴砚伸出右臂轻而易举地把瘦长的宁询他抱起来,旋转半圈之后安安稳稳放在比他高的石阶之上,此时二人的高低位置完全颠倒过来了,这次轮到裴砚微微仰着头,神情专注而认真:“宁询,你这个人,就是我的有利可图。”
夜风吹动房檐下的灯笼,摇曳灯火映照着裴砚那张剑眉朗目的俊容,影影绰绰,宁询心头缓缓生起一股小小的情绪,如同檐下的灯火一般,微茫且温暖,他手指缓缓舒展开,上身微微靠近裴砚,他在想,在这寒冷的人世路上,那一撮火焰是否能让自己取暖呢。
裴砚注意到宁询眼神中的变化,他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宁询:“……没什么。”
夜雨淅沥,风声大作,裴砚颀长纤细的身影伫立在清冷的夜风里,风吹开他的衣袍,他连忙拢了拢肩头上松松垮垮的衣服,急急要回屋:“宁询,外面好冷,我们进屋吧。”
宁询这才看到裴砚连鞋子都没穿,正光着脚:“你怎么鞋子都不穿,难怪会冷。”
“那凶尸来的突然,我来不及穿鞋……”
……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要停的势头,二人躺在床上,宁询满脑子都是林愁心撞墙的画面,看得出来,林愁心还是有一丝自己的神智,自己的尸身被控制做身不由己的事,他也很痛苦吧。
“想什么呢?”
裴砚的声音轻轻飘过来,嗓音嘶哑还夹杂着一丝疲倦,听着软绵绵的。
宁询偏过头看着裴砚,他正睡意迷蒙,还打着哈欠,宁询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裴砚眼皮缓缓抬起来:“你不是也没睡吗,想什么呢?”
宁询虽然心中不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想问:“裴砚,那咒师可有解法?”
“没有。”
宁询没有再接话,只是闷闷的。
裴砚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宁询:“怎么了?”
宁询:“我只是觉得可惜,林愁心是一代高僧,一生斩妖除魔受万民敬仰,生前何等风光荣耀,想不到死后竟然会落到这种田地。”
裴砚他的眸色黯淡的像是洒了一层灰,眉眼间堆满了无可奈何,他轻声说道:“人心纷杂,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不平之事,就算是你想破脑袋都想不清楚,”
裴砚躺在宁询的胸口,脑袋往他肩窝里蹭了蹭,“所以啊,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睡吧,不早了。”
宁询:“嗯。”
第二日宁询先醒过来,一夜大雨过后,尘土气被太阳蒸腾弥漫在空气中,阳光从窗纱里渗透倾泻而下,落下一地的阴影,屋内一片宁静。
裴砚蜷缩在一边,他睡着规规矩矩的样子真的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不过想到他斗凶尸,宁询脑袋中冒出一句话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砚在身边,宁询这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他伸了一个懒腰,走到床下倒了一杯水,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元熙,元熙看到宁询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嫌弃道:“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才起床啊!”
“谁呀?”
只见裴砚敞着上衣,光着脚从垂帘那走出来,一脸睡眼惺忪,他眯着眼睛看了元熙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嗒嗒又重新倒在床上睡去了,被子里还传来他翁翁的声音:“……昨夜折腾得太累,弄得我腰酸背痛,我再睡一会儿。”
“……”元熙:“折腾?”
什么情况?
他的头像一个木偶一般,僵直地转过头来看着宁询,“你们——睡一起了!”
宁询喝完水之后,一脸淡定地点头“嗯”了一声。
元熙整张脸上写着‘奸夫□□’,过了片刻,元熙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下流!”
宁询笑了一声,他伸手弹了一下元熙的脑门:“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呢。”
元熙捂着脑门恼怒道:“疼死了!”
宁询把衣服穿好了之后,正在绑头发。
元熙偷偷瞥了一眼裴砚,见他睡着了之后,然后屁颠屁颠走到宁询跟前来,“难怪当日林城主一掷千金让他唱一曲他都不肯,可你一个铜板就让他开了腔,而且我发现,裴先生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眼神不同,原来他是个断袖啊。”说着元熙还煞有其事叹了一口气道:“多好一颗白菜,咋就被猪拱了呢,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宁询绑好头发之后,是一脸的不耐烦,照着元熙的屁股一脚把他踹出屋子,一阵咚咚的声音过后,门外传来元熙的咆哮声:“说话就说话,你这个人怎么还动手!”
宁询依靠着门框,如往常一样环抱双臂,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我和裴先生是单纯的睡觉,并无其他,我宁询可以不要名声不要脸,可是他不能,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
面对突然严肃的宁询,元熙突然有点怕了,他捂着腰从地方爬起来嘟囔道:“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干嘛这么认真,真是小肚鸡肠。”
“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宁询眼眸黑如深潭,冰冷的仿若一把开锋的刀,眼神平静的划过元熙的脸:“你们太霄宫也是修仙世族大家,难道没有教你们学会做人之前先学会慎言,妄言妄语你迟早因你这张嘴丢掉性命。”
元熙一时语塞,“我……”
宁询边穿衣服便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元熙:“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大公子让我找你,说你起床后去见一见他,他有话跟你说。”
透过垂帘看去,裴砚还在睡,衣服松松垮垮的,洁白的手臂垂下,虽然是夏日酷暑,这样睡觉难免会着凉,宁询一脸无奈,他走过去,替裴砚掩好被子,然后到门外轻轻合上门。
白驹住在东院,走过去要花一些时间,穿过重重绕绕的亭台楼阁,总算是来到了东院,庭院里看到许多小丫鬟来来往往忙碌着。
打听才知道今日是明月城的清祭节,说白了就是祭祀祖先,这林洛风出了名的孝子,对这次祭典格外重视,丫鬟们摆成一条长龙,双手端各式各样的玉盘珍羞,家仆们提着纸扎和冥币,排场隆重,看得宁询是眼花缭乱的。
宁询似笑非笑道:“都说人死如灯灭,尸骨都在棺材里化成灰了,还要巴巴喊人家起床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