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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太监 ...

  •   大抵是心力交瘁的原因,那日过后,沈知舟昏昏沉沉连着烧了好几日,总是不见得大好。

      他清楚得很,这些年他一次次和沈知悲作对,不让他好过的同时自己也没能好过,身体早早衰败了。

      只是沈知悲不放他走,却也不放他死,每日药如流水般送进这宫里,随他砸着扔着,却从不间歇。

      沈知悲为了逼迫他,居然接了他阿姊的孩子进宫用以威胁他。

      沈知舟何尝不知道沈知悲辛辛苦苦夺了权何苦需要过继他人立为太子,只不过要借太子要挟他罢了。

      沈知舟初初知道此事时并不大死心。

      毕竟在他眼里沈知悲还未而立,并不用急着过继嗣子。朝中诸臣也觉他此举过于荒谬。

      先前便有大臣反复上书恳求新皇立后,一开始还被沈知悲以先皇崩逝守孝之由给挡了回去,再到后面沈知悲直接将这些折子视若无睹。

      沈知悲不算仁和,相反专权独断,他不理会朝臣提出的选秀,当时瑶雀宫里的奴仆并非哑仆,他们一个个都凑在他身边同他说新帝的好,听的沈知舟麻木。

      沈知悲第一次在朝上提出过继之举时他不过才登基半年,根基好不容易稳固下来,朝臣听及他此举个个跳出来上谏反对,但沈知悲并不理会,直接同礼部定下了过继长公主之子的旨意,并取名为沈琢。

      直到大礼结束之时,沈知悲贴在他耳边,同他亲口说出“太子已经拜过皇祠见过先祖了。”沈知舟这才彻彻底底死了心。

      他看着沈知悲笑脸温和,却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于他,他气得浑身忍不住地颤,还没好尽的右手向沈知悲脸上挥去。

      沈知舟这一巴掌已是用尽了他所有气力,他实在气极,还欲挥手,身体却已然支撑不住,径直晕了过去。

      那是他阿姊仅存于世的唯一血脉,也是他沈知舟如今唯一活着的血亲。正是因着他,沈知舟才强留着一口气活着。

      幸而他没有白白活着这三年。

      积少成多,这一点点的五石散日后也能让沈知悲同他一般痛苦难抑。

      沈知舟笑出声,他踉跄着下了床,却看见殿里一个人都没有。

      以往那些哑奴因着知道他不爱看见他们在眼前,就算不守在他身边也定会守在殿门口,为的就是怕他出逃。

      今日殿门口却没见到一个人,沈知舟自然心下生疑,他固然想逃出去但也不会如此轻举妄动。

      沈知舟忍着喉咙的痒意不去咳嗽,他轻轻向后院走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本还静悄悄的后院却让他听见好似哭声一般的动静。

      沈知舟冷下脸来走的飞快,他以为是沈知悲又在这里动刑,却没想到沈知悲并不在这里,本还在飞快打着手语的哑奴见他来了连忙跪下请安。

      沈知舟并没有忽略被哑奴刻意挡在身后的小人。

      那人跪趴在地上,被麻布堵了嘴正呜咽着,见着他来只是将头低得更下也不敢向他求饶。

      沈知舟让哑奴们都起来,看向站在最前头的哑奴。

      那哑奴犹疑了片刻后手势打得飞快。

      他说这人是冷宫扫地的小太监,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走到这里来,他们只得将他绑了等着沈知悲来了再做处理。

      沈知舟闻言皱皱眉,他走向前弯腰拿出了那人嘴巴里的麻布,又令旁边的哑奴给他解绑。

      “你来说。”

      沈知舟温和地开口。

      “奴才,奴才是负责洒扫的太监。”这个小太监站起来也瑟缩着,并不大高,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奴才昨天的活做的太晚,没人给奴才留饭,奴才实在是太饿了才偷偷摸进来的。”

      他个子小,声音也小,细细得同蚊子叫一般。

      沈知舟看他紧抓着衣裳的手确实是泛着些油光,他抿抿唇,还是让一个哑奴去端些吃食进来。

      他确实不想再泛滥好心养出第二个沈知悲,只是他知道如果他不管不顾,沈知悲一定会杀人以作灭口。

      堂堂一个承德帝,不娶妻不立后,却在后宫私藏一个男人。

      沈知悲定不会让这样的话流传出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苟子……奴才叫小苟子。”小太监嗫嚅着开口,看沈知舟皱起眉忙又小声补充:“苟子的苟,不是小狗的狗。”

      “你读过书?”沈知舟忍不住发问。

      “没有,奴才不识字,这些都是冷宫里的娘娘给奴才讲的。”

      沈知舟点点头:“等下吃完东西他们会带你去沐浴,你以后就在这宫里了。”
      听到这里小苟子也明白自己今天不用挨板子了,他眨眨眼应下来了。沈知舟咳嗽了好几声,他走之前还是朝哑仆扔下一句话。

      “晚上他和你们一起睡。其他的我自会去说。”

      还没等到第二天沈知悲就过来了。

      沈知舟午间刚吃完药准备睡下,就看见小苟子被哑奴捆着扔在沈知悲面前。

      小苟子经过梳洗脸上干净了不少,他这时也知道面前的是新帝不敢哭闹只缩成一团力求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那般瘦瘦小小看在沈知舟眼里不过还是个孩子。

      他直起身看着沈知悲:“你别杀他。”

      沈知悲见他坐起身来,忙挥了挥手让哑奴仆从都下去,只留小苟子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知悲见沈知舟木着脸也不发怒,笑嘻嘻地脱了自己身上披着的裘衣给沈知舟披上。

      “皇兄想让我放了他吗?”

      沈知舟瞥见那裘衣上五爪龙的纹样扯扯嘴角:“你让他跟着我。”

      “皇兄又要泛滥好心了吗?”沈知悲慢条斯理地问:“皇兄这么好心,捡了我又要捡他,给我下毒也要给他下吗?”

      沈知舟猛地抬起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还喝下去了,可惜只是五石散,皇兄是不舍得我死吗?”

      他贴在沈知舟耳边说话,话语声像毒蛇般缠绕上来。沈知舟本以为瞒过他去了,却没想他故作无知请他入瓮。

      “你想怎么样?”

      小苟子跪的越发低,身体却止不住地抖,生怕沈知悲事后将他灭口。

      “皇兄何必这么辛苦要我染上五石散?看在我吃药了的份上皇兄且告诉我药是怎么来的可好?”

      沈知舟抿唇不说话,若沈知悲查到了的话也用不着来问他了。

      沈知悲猜到他会这样,只笑笑,转身就走了。

      临走前又扔下句话:“皇兄怕是不知,那五石散三年前我就没断过。”

      沈知舟猛地直起身,他没有想到沈知悲登基以后竟又开始沾染这些玩意。

      沈知悲笑眯眯地来,戳破了他做的事后笑眯眯地走。隆冬大雪的日子却逼得沈知舟硬生生地出了好多汗。

      沈知舟闭眼累极:“你先下去吧,没事了。”

      小苟子人小却不愚,不敢在眼前惹嫌,忙走出殿内,还没走多远就听见殿内传出沈知舟大笑的声音。

      沈知舟眼角笑出泪来,他笑不出声,力竭跌坐在床上时仍笑着,像一个破旧的麻布袋,“嗬嗬”往外出气。

      沈知舟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十几个哑奴在内殿里忙前忙后,前殿却隐隐有动静传来,沈知舟见身旁的哑奴无一有反应,心下觉得疑惑。

      他想起身,端药的哑奴却向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沈知舟看他面带惶恐却毫不退让,只好匆匆灌下那一大碗药。

      走出殿内却看见沈知悲在殿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雪还在下,沈知舟感觉自己五脏六腑的血都一同被冻住一般。

      小苟子在地上打着滚,手还不住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旁边立着的两个人手里还端着碗。

      沈知舟冲上前夺过碗砸向沈知悲,“哗”一声碗碎了,沈知悲仍笑着。

      “皇兄,你给我下药,我也给他下药。”沈知悲笑得很好看,他本就长就一副于寻常大周人不同的长相,笑起来唇红齿白,他问:“如何?皇兄。”

      沈知舟愣怔在原处,他想起来父皇还在时,有大臣上书妄言沈知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族孽障,不可多留。”

      初听不过觉得那谏官过于武断绝对,而今想起,却觉得字字珠玑。

      沈知舟痛极恨极,他嘴里小声重复着这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沈知悲听不清他说什么刚想上前一步。

      沈知舟看见他的动作,像看见恶鬼索命般后退,喉咙里发出极尖锐凄厉的一声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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