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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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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宁静的巷子,往里走,你会看见潮湿和寂寞……走到尽头,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跃过你……
“喂,死的活的?”闻久抖着声音问。
他原本想寻个僻静的地方思考人生,他租的小房间完全不隔音,邻居稍有点动静都会打断他的思路。
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却陡然见到这骇人的一幕——一具孱弱的身体,暗淡的瞳孔,不知道是被风吹动还是被心脏撑起的胸膛——闻久害怕得颤抖起来。
他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可是破旧的机子这时怎么也打不开。
他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在“上去戳他一下确认死活”和“扭头去找路人帮忙”中选择了前者。
闻久慢慢挪着步子,眼睛只敢在那人身体上扫视,因为他害怕那人的眼睛——将死之人的眼睛。
“竟然还活着,怎么搞成这样的呢……”他一边将手从那人胸口收回,一边无意义地喃喃。
陡然间,一双干瘪的手握住他,正是那“死人”。
他猛地咳嗽两声,眸中酝出些水光,闻久见了才真正觉得他活着。
“咳咳……你,是谁?”他的声音似是咕哝出来的,沙哑低沉,根本分辨不出语句。
闻久也没打算多此一举地问一嘴“什么?”而是抽出手,靠近那人的脑袋问:“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
回应他的是愈加猛烈地咳嗽,其中夹杂着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麻……麻烦,给我……杯水……咳咳咳……谢谢。”
闻久听清后,扶起男人。
“巷口有家便利店,你和我去?”
男人摆手拒绝,而后低头从看不出是衣服的布料里翻出一张缺了个角还皱巴巴的一百,闻久猜:那大概就是他全部家当了。
最终闻久没有收那钱,自己跑去巷口花两元买了瓶矿泉水给男人喂下去。
“好些了?”
男人点头。
闻久松开托住男人的手,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你接下来怎么办?”
男人什么话也没说,似乎累了,亦或者自己也不知道,索性不回答。
闻久懒得再问,转身离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点了点,还是半点反应没有,最后只好叹息着又塞回去。
回到房间——一个客厅中间放了一块板子,两边各一张床,一个勉强放下行李箱的柜子以及一张单人沙发。
如今沙发上堆满了纸,床上勉强算整洁,只放了两三件衣服,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闻久躺在床上,腿微微蜷缩,耳边满是隔壁“舍友”打游戏激情开麦的声音,他想:刚刚怎么没和他一起蹲在那儿呢?他很安静啊。
心里逐渐烦躁起来,于是闻久从床上坐起身,随意拿了桌上一袋临期的面包冲出了门,门和门框重重碰撞发出的声音,引发更大的浪潮。
“靠!你甩你妈的门啊!”
“妈的,傻逼一个……诶,你去后面打!”
——
闻久冲到楼下时,才真正懊恼起来——我为什么要在半夜这样做呢……对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想“我该如此死去吗?”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那条巷子,昏黑寂静,是太阳也不会光临的角落,更遑论世人。
男人还是躺在那里,貌似已经沉沉睡去,看他萧瑟的身影,闻久猜不出他多久没进食,但他知道他一定很饿很饿。
“你已经睡着了吗?”
有哪里传来猫叫,闻久认为他因为这声猫叫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于是又问,“想吃点面包吗?”
“你就如此死去吗?”迟迟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闻久低头呢喃,随后拆开面包的塑料袋,拿出一个直接塞进嘴里,而后咀嚼起来。
他一边嚼着一边说话,面包碎屑从他嘴里喷出一些他也不管:“我叫闻久,可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叫闻久……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如何潦草地出现在这个世界然后降临在我头上……”
“我猜你叫乱生,所以你就如此死去吗?”他声音越来越小。
“我叫秋悼……”虚弱疲惫的声音自身旁响起,闻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跳起来,然后又缓缓坐下去。
“秋dào?哪个dào?”
“悼念。”
闻久沉默了,半晌,他偏头与秋悼对视,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递出手里的面包。
天,一直静默着,直到太阳醒来。
“你睡在这里吗?”
“嗯。”
“你怎么养活自己呢?”
秋悼眉眼间露出疑惑,他反问道:“我看上去很像是要活的人吗?”
接着,他又补充:“你看上去也不像。”
闻久只好低头,他的迷茫、无措,此时被轻飘飘一句话全勾出来。
不久后,啜泣声起。
再过不久,天真正亮了,黑暗里所有的情愫都化作泡影。
闻久擦擦眼睛,对秋悼略一点头便离开了。
——
一个有些肥胖,面上胀红的男人正指着闻久鼻子骂:“奶奶的,老子一个月就收你七百你也拖着不交?!”
闻久耳朵憋的通红,只好低着头诺诺地说:“不好意思,麻烦再宽限……”
话被打断:“宽限?那人人都像你这么宽限我还赚不赚了?”
“明天下午把钱拿给我,不然你就滚蛋!”
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闻久长久地站在原地,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破旧的手机发出“咔咔”的声音——上次修过之后,手机勉强可以开机打电话。
于是闻久给拨号界面第一个人打过去。
电话“嘟嘟——”两声后被挂断,他又打,如此反复,那头的人终于不堪其扰地接起来。
“干什么?”
“我的工资。”
“工资?我没听错吧闻久,我给你的还少吗,吃我的喝我的,不过让你帮我店里做些工,你还要上工资了?”
闻久闻言有些气恼,声音忍不住大起来:“可是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那人不耐烦打断道:“那又怎样?”说罢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提示了。
他有些惆怅,独自走在大街上,头耷拉着,脚步有些不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醉鬼,但其实闻久没有钱买一滴酒,他身无分文。
慢悠悠转,突然他停下来了,因为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绕到了那条巷口,第一次去还是上个星期。
秋悼还在那里睡觉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走了进去。越往里去,他脚步越轻松,似乎自己忙碌了一天,即将开门却闻见了饭菜香,幸福感和满足感瞬间驱散了劳累。
可是太遗憾了……秋悼存在的痕迹已经腐烂在大地里。
他就如此死去了吗?
闻久忽然觉得悲伤,为这个仅仅交谈过几句,甚至连面庞都没看清的陌生人。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生死……”我自己谁在乎呢?
这样想着,他掩面痛哭起来,压抑痛苦的声音震荡这黑暗的小巷。
“咳咳——”身后传来咳嗽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闻久没有抬头,也没有发出声音,他觉得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你是在为我哭吗?”身后人的声音任然虚弱无力,但不难听出语气里满含的笑意。
闻久抹了把脸,低声说:“狗才为你哭呢。”
秋悼“哦”了一声,才撑着身体向前两步蹲到闻久身边,“那你哭什么?”
“我为在这里逝去的猫猫狗狗哭不行吗?”
“那你还挺感性。”秋悼又一声轻笑。
静默许久,闻久平复了心情后才问:“你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想问“你为什么又不死了”。
“我想想啊……”秋悼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下巴,“大概在你走后不久吧,其实我真正想的是如果我不一心等死会怎样,说到底就是一时兴起。”
他似乎猜到了闻久心里的疑问,于是一并回答了。
“哦。”闻久沉思片刻,又问,“你现在干什么呢?”
秋悼转了个角度,靠墙坐了下来,乌黑的墙根抵住他的衣摆——那应该是件“新衣服”至少能让人看上去体面,不至于走在大街上被人报警抓起来。
待他坐回自己习惯的姿势,才重新开口:“在天山小区当门卫。”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闻久才鄙夷道:“你?人家要你吗?”潜台词:你看着比我还弱呢!
秋悼哈哈笑起来:“当然……不要啦!”
笑得够了,又淡淡补了一句,“不过我舅舅有关系。”
闻久还欲再说,但秋悼已经拍拍屁股站起身,又弯下腰去将闻久扶起来。
“走吧,请你吃饭。”
闻久刚要摇头。
秋悼抢先一步道:“没什么好拒绝的,走了。”他用了些力气抓住闻久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