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首》榼藤子

4、Chapter 04

　　东风中学跟别的学校不太一样，晨跑时间不是早自习前后，而是上午第二节课后才开始。

　　因为学校学生较少，所以通常都是三个年级一起晨跑，全校一千多名学生一起围着操场跑两圈，场面颇为壮观。

　　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三个年级的学生跑完后排着队在主席台前集合。

　　从一是新来的，她直接排在了女生队伍的最后一位，后面接着班里的男生队伍。

　　她跑完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微俯着身子好半天没缓过来。

　　这时前面递过来一张纸巾，从一抬头，女生微笑看着她，露出两个清浅的酒窝。

　　“你好，我叫宋忆。”

　　“谢谢。”从一伸手接过纸巾。

　　这是上了两节课后，班上第二个主动跟她说话的同学。

　　“你以前学校没晨跑过吗？”宋忆问。

　　“也跑两圈，八百米。”

　　“难怪了，”宋忆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些许自豪，“我们学校操场好大的，一圈就有八百米。”

　　“那是挺大的。”从一点点头附和。

　　宋忆又问：“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她沉默了两秒，答：“一中。”

　　“哇，那是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了！”宋忆惊讶，又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要转学来私立读书呢？”

　　“离家近。”从一瞎扯了个理由。

　　既然转学过来了，以后总免不了会被同学问起之前的学校，而且一中又是挤破了头都难进的名校，她得有个理由搪塞才行。

　　总不能实话实说，那好事者就会刨根问底，实在麻烦。

　　离家近，应该还算是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吧。

　　她正想着突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从一转过身。

　　冯子翰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别人换了个位置，正站在男生队伍里的第一排冲着她笑，大脑门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光发亮。

　　“你中午要回家吃饭吗？”冯子翰问。

　　从一没有犹豫道：“不回。”

　　回家也是自己做饭，还不如在学校食堂解决。

　　从文婷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甚至很多时候直接在教职工宿舍里过夜。

　　从一想到自从去年搬过来跟从文婷一起生活后，两人好像极少在一起吃过饭。

　　冯子翰突然提议道：“那中午一起去食堂吧？顺便带你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从一刚想拒绝，又听他说：“这是班主任吩咐给我的任务。”

　　“好。”从一点头答应。

　　后排有个男生看见这一幕，冲着周围的同学八卦道：“看，冯子翰跟新同学相处的不错嘛。”

　　“哼，”旁边另一个小眼睛男生嘲讽道，“就那疯子能泡到妹子，我‘刘智博’三个字倒过来写。”

　　接着他摸摸下巴又有些不怀好意地说：“不过那个转学生身材确实很不错，一双长腿又细又直，可惜穿着裤子。”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后腿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扑在了前面同学后背上，差点摔倒。

　　“你——”
　　刘智博转身刚要怒骂，看向几人后瞬间息了声。

　　都知道秦淮，沈严加上傅岁首，这是班里的“三巨头”，惹上他们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想知道是谁踢的自己。

　　傅岁首双手抱胸看着他笑，“抱歉，脚滑了。”

　　话虽这样说，语气却是一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

　　可刘智博不敢惹，看了一眼傅岁首又默默转回身。

　　隔了一会儿他跟旁边的男生继续调侃起来：“刚才晨跑拐弯的时候，我看那新同学胸前的起伏不小的，不知道手感……”

　　话还没说完他的后腿又被重重的踢了一下，这下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动静太大，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刘智博只觉得面子挂不住，他撑起身子站起来，转过去瞪着傅岁首，即便压着声音也掩饰不住的愤怒，“你到底想干嘛？”

　　“脚滑而已。”傅岁首这次没笑，看着他眼底阴沉沉的。

　　刘智博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刚要开口再质问，就发现后面班主任的目光在巡视着这边，他只好又自认倒霉的转回身，紧接着往前走了两步，远离几人。

　　傅岁首依然紧紧地盯着前面刘智博的背影，目光不善。

　　沈严见状，有些好奇道：“你干嘛欺负他？”

　　见他沉默，接着又问：“为新同学打抱不平？”

　　“看不惯他怎么了？”傅岁首收回视线，轻嗤一声，“这人就是欠收拾。”

　　沈严莞尔，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赞道：“您说的都对！”

　　沈严又看向秦淮，笑着打趣道：“没想到你的小同桌还挺受欢迎的。”

　　秦淮撩起眼皮朝前方女生队伍里扫了一眼，语气凉薄道：“关我屁事。”

　　“……”

　　这天儿没法聊了，沈严终于也闭嘴了。

　　后两节课从一就没从座位上离开过，她的同桌秦淮睡了整整四节课也没跟她讲过一句话。

　　只有第三节历史课上，从一做笔记时手臂不小心碰到了秦淮的胳膊，他起身把她的桌子往外推了一点，然后就十分满意地趴在桌上继续睡觉了。

　　从一看着两张课桌之间的缝隙，没做任何反应，默默地接受了。

　　仿佛这一掌宽的距离就是他们两人之间跨不过的鸿沟。

　　冯子翰看到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在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解释了之前秦淮没有同桌的原因。

　　“秦淮经常熬夜打游戏，白天时间就补觉，他很烦别人吵到他，一生气就冷着脸，所以同桌都吓跑了好几个。”

　　有几个班上同学从旁边经过，冯子翰挥挥手打了声招呼又转回来接着说：“上周班里有个女生去文科班了，班上学生成单数了，他就落单了。”

　　从一用筷子拨弄碗里的几根青菜，安静地听着对方讲话，兴致缺缺的样子。

　　冯子翰见她情绪不高，以为她还介意上午的事，于是安慰道：“秦淮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他之前同桌的桌子隔的比你这次还要远，我们都管这叫‘秦岭淮河的分界线’。”

　　从一放下筷子，轻轻摇头：“我没有介意。”

　　冯子翰露出笑容：“那就好 。”

　　两人吃完饭把餐具放到回收处后，一起走出食堂。

　　“我们学校挺大的吧？两个食堂，四个实验室，还有体育馆，图书馆，多媒体影厅，作品展厅，画室，音乐和舞蹈教室一应俱全。”

　　冯子翰说完又看着她问：“我现在带你去一个个看看？”

　　“能进图书馆吗？”从一问。

　　她目前对于这个学校唯一感兴趣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图书馆了。

　　“现在不行，每天中午12点闭馆，下午两点开门，所以也只有课间和自习有时间进去。”

　　冯子翰说完下意识看了眼手表，接着一拍脑门道：“我天，这么快就到查寝时间了，我得回宿舍了。”

　　“学校特变态，每天中午晚上都查寝，住校生太惨了。”冯子翰说着看向从一，“我先送你回教室吧，等会儿会有值日生巡查，不允许学生午休时间在校园里走动。”

　　从一这次直接拒绝道：“我知道教室怎么走。”

　　“真的认识路，你知道哪栋楼吗？”

　　从一点头，催促他：“赶紧回宿舍吧，还有，今天谢谢你！”

　　冯子翰笑：“真不用客气，同学之间应该的。”

　　—

　　过了十二点半，校园广播响起结束的音乐，整座学校也慢慢静下来。

　　从一轻声慢步地上了三楼，老远听见一班教室里有女生聊天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尤其突兀。

　　“国庆节你们打算去哪儿玩？”

　　“逛逛街看场电影就行了吧，假期出远门人肯定多，而且还有写不完作业。”

　　“不如1号那天晚上我们去江边放孔明灯吧！”

　　“这主意——”

　　从一推开教室门，里面原本热闹的谈话一瞬间息了声。

　　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表情各异。

　　从一朝前走了几步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打声招呼，就见几人非常有默契地像没看到她似的继续聊起来。

　　其中有个坐在桌子上的瘦高个儿女生她有印象，上午的大课间，那女生从她桌边经过时撞掉了桌角的几本书，也没有道歉，径直走远了。

　　从一俯下身子捡课本的时候，就听见前排的冯子翰对着那女生的背影喊了一声：“chenqi，你有没有礼貌！”

　　之前在办公室里，班主任给过她一张座位表，说是为了让她更快地熟悉同学。从一在座位表里找到了那个名字，女生叫陈琪，对她有莫名的敌意，并且丝毫不加掩饰。

　　从一回到座位上收拾了一下桌面，没有忽略落在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视线，那是不含善意的打量，来自斜前方刚才聊天的几个女生。

　　刚到新班级，什么都没摸清楚，同学也没认全，所以即便知道她们在谈论自己，从一也不想这么快与人发生矛盾，遂不打算理会。

　　她从书包的侧兜里掏出耳机，连上手机，打开音乐，随后趴在桌子上假寐。

　　从一没有跟随大部队换智能手机，当下流行的触屏手机已经更新了好几代，她用的还是几年前薛远给她买的直板诺基亚，刚出的时候很流行，几乎人手一部，现在却早已被淘汰。

　　耳机的音质并不好，几个女生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从一把音量调到最大，里面五月天的歌声吵得她耳朵疼。

　　她一把扯下耳机线，正准备换个姿势趴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

　　“别聊了啊，外面有老师巡查，已经过来了。”她刚说完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从一睁开眼睛朝后看了一眼，那个子娇小，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已从教室后门口快步走进来，随后在这一排中间靠左的位置坐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渐远，前面几个女生又小声地聊开了。

　　“霞姐，谢谢你通风报信呀。”

　　说话的是陈琪，从一记得她的声音，很独特的烟嗓。接着又听她问：“你不是回家吃午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叫霞姐的女生笑了一声，说：“我没回去，在校外跟沈严他们几个一起吃的快餐。”

　　从一微微偏头瞥了一眼，见那女生正举着手机，对着电话那边笑意盈盈地喊了一声“傅哥哥～”

　　嗓音柔柔的，甜的发腻。

　　听的从一一哆嗦，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女生还在继续：“傅哥哥～帮我带杯奶茶，香芋味的，就是学校对面那家。”

　　“霞姐，我也要！”陈琪插了一句。

　　“帮琪琪也带一杯。”

　　不知道那边回了什么，女生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让沈哥哥带!”

　　过了好一会儿没再听见声音，应该是挂了电话。

　　从一眯着眼睛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在一阵阵低声细语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