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会喜欢你》瑞小鹤

4、快乐

　　我打电话给路鹤芷，要请她吃大餐，最终定了她们学校附近的一家海鲜自助。不料周末餐厅爆满，我们看着等待区满满的人头攒动双脸无奈。
　　路鹤芷安慰我说：“好饭不怕晚，他们家龙虾和甜点都不错哟！”她开心的时候，两只眼睛是亮晶晶的，鼻子和两颊的雀斑都生动起来。
　　我笑着说：“看来你是真喜欢！那咱就多等等吧，拿着你爱的号码牌。”
　　有个圆圆脸蛋儿的服务生走过来，她看了我手里的号，礼貌笑道：“不好意思您的号比较靠后，可能还需要再等一会儿，帅哥您可以带女朋友去那边看看，我们有专门的美甲师给等号的女孩子免费做美甲哦！”现在的服务都这么到位的吗？我询问路鹤芷，她冲我摇了摇头，把手伸到我面前：“你看，我这种糙汉子，做实验的手，可精致不起来。”
　　她的手很痩，纤细修长，略带粗糙。我看了她一眼，路鹤芷还是一幅假小子的打扮，头发又碎又短，穿一件宽宽大大的T恤，像个名副其实的女汉子。我想起了烟视媚行的唐意浓，和像黄鹂鸟一样柔软轻盈的杨轻轻，好像化妆穿裙子，的确可以让女人更好看一点。
　　人声鼎沸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你咋不打扮一下？”
　　路鹤芷摊了摊手：“我跟你出来吃饭打扮个屁啊，等姐姐我找着了男朋友，再为悦己者容吧！”
　　我嗤笑：“你小的时候倒是挺臭美，还缠着我妈教你化妆呢。”
　　“谁让你小时候老说我丑来着？”
　　我记得很久很久的一天，路鹤芷带着她的小姐妹在房间里鬼鬼祟祟，不知鼓捣什么东西。我喝着水路过，突然两张惨白大脸向我扑来，吓得我呛了一大口水，还差点摔了杯子，待看清路鹤芷的杰作之后，就赠她一句“丑人多作怪”！
　　“我记得，那是四年级的时候。后来阿姨教我化妆，我技术不就突飞猛进了嘛？小学我还是班花呢！”
　　这我真没听说过。
　　“现在倒不化了。”
　　“老了，伤皮肤！”
　　我扭过头去，盯着她的脸仔细瞅了瞅。路鹤芷一把推开我：“干什么你？”
　　“皮肤的确不怎么样！我送你一套化妆品吧，你都有皱纹了！”
　　“滚！你才有皱纹！那叫护肤品。”
　　“有啥区别？反正就涂涂抹抹的呗。”
　　“你真是一点没变！再这么钢铁直男下去，你就只能母单到底孤独终老了。”
　　我不想跟这个女人聒噪下去，俩母单五十步笑百步。
　　路鹤芷突然歪头盯着我：“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天呐！路鹤汀你居然也有铁树开花的时候，这可真是旷古奇闻啊！”
　　我觉得她才是那棵更老的铁树。
　　这个老铁既兴奋又好奇，差点跳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啊？”
　　有个服务生大叫：“57号桌！57号桌！”
　　我赶紧回应一声，拉着路鹤芷走了进去。她嘴里还在喋喋不休：“你从小就奇怪，嫌女孩子麻烦，唯独就喜欢那种长头发白皮肤，大眼睛小个子，像小公主一样又乖又甜的女生。小学时候你追陶成蹊，初中的时候你还喜欢过张曼丽……”
　　“打住！我什么时候喜欢张曼丽？”
　　“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她呢，没追上就没追上呗，不丢人，咱不丢人。”
　　“行了你，当时你俩好得跟亲姐妹似的，我一天能见她八回，能没印象吗？不对，我啥时候追过她？”
　　“你没追过，你就是暗恋。”
　　“行吧。快去拿龙虾吧你。”
　　来回几趟之后，我俩面前就堆满了盘子。她一边整理，一边指挥我：“我来烤，你去弄酱料。”
　　我把一碟调好的酱料递给她：“你的，没有香菜，多放了蒜汁儿。”
　　她冲我竖起大拇指：“靠谱，兄弟！”
　　“吃龙虾都堵不住你嘴吗？不然这个大的给我？”
　　“哎哎，要点face，这几个都是我的，你吃那边的去。”
　　“你抢我吃的还少吗？谁不要face？”
　　“哎，你又不喜欢吃那个鱼，你跟我抢个屁啊？”
　　“现在喜欢了！”
　　“有病！”
　　有肉吃，有人斗嘴的日子，也不错。我大概真是单久了，要不然，回去养条狗吧！
　　吃完了饭，路鹤芷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哎，咱们应该给阿姨拍张照片的，吃得太尽兴，就给忘了，要不要跟她视频？”
　　我拒绝：“这么多人，我不要，你拍照片发给她吧。”
　　“来来来，你坐这儿，我拍。”
　　路鹤芷举起右手自拍，我走过去搂着她肩，顺便摁住她左臂，往她头上放了一只龙虾。
　　旁边的人瞬间暴怒：“路鹤汀！”
　　照片都拍糊了。眼看她要删掉，我一把抢过手机，发给了自己：“留个纪念嘛！”
　　路鹤芷很生气：“你能不能别老存我丑图？让我拍得美美的不行吗？”
　　我瞅着她乐：“这对你怕是有点难度。人丑不要怪相机。”
　　路鹤芷冲我翻了个大白眼：“好好的小伙子，偏偏长了张嘴，谁能受得了你这个样子？”
　　我想起上周跟我妈打电话，她还老念叨我为啥一直找不到女朋友，问我喜欢哪样的。我说：“会飞的！”我妈气得不想理我，就回我这句话。
　　路鹤芷小气巴拉地赶我走，还拒绝了我去逛街的提议。我有点莫名其妙：“答应送你化妆品的，你不要了？”
　　“商场里多贵啊，在网上买吧，回头我发你链接。”
　　“还要别的吗？”
　　“今年的礼物这么丰盛吗？还是算了，过几天你生日了，我还得再还回来。”
　　“你真的要小气死！”
　　走出餐厅，初秋的晚风徐徐吹来，喧闹的商业街上弥漫着桂花的香味。白灯如昼，往来熙熙，好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我问道：“路鹤芷，你开心吗？”
　　“你有毛病啊！”
　　“因为你这人总喜欢把自己弄得不开心。”
　　“跟你说了好多次了，抑郁症是一种病！我当时只是生病，现在早就好了呀。”
　　“那你这个月开心吗？”
　　路鹤芷无奈叹气：“是不是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不用她说。”
　　“我就是突然想我妈了，去看看她，结果放那的花儿被阿姨发现了。”
　　“你为什么一直没给我打电话？”
　　“没兴趣啊，是真是假，都跟我没关系。”路鹤芷见我一幅“你看我信吗”的表情，又叹了口气：“这些年见得还少吗？我是真的没事了，倒是你，比我还执着。你呢，非要去做个狗仔，你快乐吗？”
　　我低头发了张银行截图给她：“你看我快不快乐！”
　　耳边响起土拨鼠的尖叫：“路鹤汀，这就是你说的奖金？何止是快乐，简直是太他妈的快乐了！”
　　我笑道：“你要不是病了两年，现在就跟我一起毕业赚钱了啊，所以，你就快好起来，别整天瘦得跟鬼似的，丑死了！小时候的一身肉都去哪儿了？”
　　金钱暂时蒙蔽了路鹤芷的视听，她没有在意我的小声诋毁，眼睛亮亮地望着我：“兄弟，你们公司还招人不？我要去实习！”
　　我沉吟了一下：“不招！”我简直为她操碎了心：“你现在才大三，别老想着打工啊赚钱啊，助学金拿了吗？奖学金拿了吗？你是缺钱的人吗？”爸妈一直在帮路鹤芷保管路姨留下的财产，哼，我妈还以为我不知道，她每个月生活费比我还多一千块！
　　路鹤芷不满地瞅我一眼：“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我给自己攒嫁妆不行啊。”
　　“哼，以你的姿色，多出来的那点嫁妆，杯水车薪了吧？”
　　“嫁不出去我就留着养老！”
　　“也行，还能陪陪我爸妈，顺便帮我看孩子。”
　　“路鹤汀你是有多大脸？”
　　“你说我要几个比较好？现在都三胎了，不然就仨吧，给你凄惨的孤单中晚年生活多点天伦之乐。”
　　说话间，我们走到了广场中心，前方空旷处有歌手在唱歌。路鹤芷停下脚步，指了指旁边的栏杆：“上去坐坐，听会儿歌？”
　　我点点头。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在栏杆上，夜风拂面，桂花香让人沉醉，全世界都安静下来。这是一首我不熟悉的歌，曲调婉转又缠绵，不太适合电吉他的音色，但是配合歌手略带沙哑的声音，又特别动人。
　　“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迷藏的梦，请莫对我责怪
　　为把遗憾续回来，我也去等待
　　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来，我永远在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等待
　　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我扭头看向路鹤芷，她闭着眼睛，像陷在一场温柔的梦境中不肯醒来。她的发质粗硬，一头短发就总是显得乱糟糟的，宽大的T恤在身后飘飘荡荡。这是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路鹤芷。我此刻很想摸一摸她的脑袋——是五年前那个，有着光滑长发的路鹤芷，她咋咋呼呼，长手长脚，有着蜜色的健康皮肤和结实饱满的胸脯，而不是现在这个苍白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女孩子。
　　路鹤汀和路鹤芷，差了3天出生，生于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病房，长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层，彼此用了20年的时间来认识，但她仍对我一无所知——我从来都不喜欢长头发白皮肤大眼睛小个子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