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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于非我族类的朴素思维观念,人民群众里总归有怕犬的。“圈环”的研发被提上日程,从最初便是为管理和追责所用,其底层程序在于,训导员须随时、随地获取警犬位置,绝不可擅自离队。
  至于后来遇上“犬权协会”提案,要求将这一监管权限放至双方,便有了如今的“警犬项圈”二代。理论上只要匹配成功,山洪海啸也不能使一对戴上手环的人犬迷失——而如今余礼的一只早被卸下,正在毒.枭团伙之中。在吴莽刻意隐匿行踪的当下,黑云或许成了唯一找到他的一线线索……
  “听着有点恶心。”被赋予此重任的小犬评价,“我必须首先申明,我对那糟老头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没人会联想到那种地步。”余礼疲惫地扶住额头。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王红桥表示。
  “小乔先不动。”费绩紧急插进来一句话,而后是长久的沉默,或许又换线到其他频道去了。总指挥大概真的很忙,又过了会,王红桥才等到她的命令:
  “红姐那头出了点乱子,正需要你,她不能太早暴露。”
  余礼问:“怎么回事?”
  年轻女警犹豫一瞬,简要转述:“武警有段时间才能来……但吴莽逃跑,红姐在组织内开始失去威信了。”
  提起“红姐”,黑云的眼皮又开始跳了,他心绪不宁,余礼却很清楚他在瞎琢磨,摸到他的指尖狠狠捏了一把。
  ——你早就知道?小犬责难的眼神投来。
  ——不比你早多少。余礼回以一瞥,意思是:早点告诉你,你就要疯了。
  黑云的表情迷茫,干脆开口说:“别试图用眼镜表达这种复杂意思。”它们除了好看一无所有,黑云默默咽下这句补充,“你长嘴巴是为了说话的。”
  “是,沟通很重要。”余礼理所当然地说。黑云决计将它作为余礼的一句道歉——为他对越英行踪的隐瞒。
  “什么?”王红桥没跟上,她一心为那位漂亮又帅气的女线人忧心,就要走了。
  费绩却叫住她,说:“等一下,你把通讯接给余礼。”
  “难得一回。”余礼戴了耳麦,笑道,“你我多久没这样合作过了?”
  费绩“哼”了声,很是嫌弃。
  “很可惜,你不能指望我像小乔那样听话。”
  费绩又“嗤”一声,评价道:“蹬鼻子上脸!”
  余礼不理他废话,扭头对黑云道:“准备好了么?”
  平平无奇的手环在此刻竟显出独一无二的重要性。黑云正对着它发愣,一下被余礼抓了包,欲盖弥彰地拉下袖口,反听余礼说:
  “不动,不动,啊。”他哄小孩似的,“这样——就能开启应急模式,你看,闪光越快,说明一对环之间的距离越近。”
  “项圈”上的光是红色的,如呼吸一般闪着有节奏的戒律,黑云恍惚看见它像一道缠绕腕间的红线,正直直指向北方。它本该是联系在他和余礼之间的。
  思及此他便心有怨言,指向现在离开抓到那恼人的吴莽,要将这拆了“红线”的罪人狠揍一顿才好!
  可惜余礼没领会小犬百转千回的内心,抬头看光线所指的方向,握了握黑云的手。
  “我们走吧。”
  “万事小心。”费绩说罢,又静音了。
  余礼与黑云俩名伤残,在森林里行动的速度却不算低。昆明犬天生体格健壮,后肢发达,余礼是少数能追上他配速的人类,这让黑云更加确信他们是天生一对。等一切结束,他要和余礼去马拉松双双冲线,绝对般配。
  上述谬想不过一瞬,森林的景象在眼前飞速拉近,又甩在身后,他眼睁睁瞥见手环上的红点闪烁越来越快,直至保持恒亮。
  他听见余礼的脚步在身后停了,方才犹豫地将视线抬起,看向眼前——那里才没有什么毒.贩。
  自山脚盘旋而上的林间公路旁,一辆小型客车停在路边,早已人去车空。
  黑云正上前查看,却发觉余礼不知何时拽住他的手臂,正带着满脸紧张,汗滴浸湿鬓角。
  “别去……”他听见余礼喃喃,忽然福至心灵:金陵正是在这型号的客车中遇险的。
  “我们在辅道上发现一辆16座客车,车内无人,具体情况不明。”他的手虽颤抖,汇报的声音却很冷静。费绩似乎也意识到兹事体大,嘱咐他已派了一队武警去,请先留在原地,探明情况。
  黑云不忍心看余礼一贯明媚的眼睛,就这样沉浸在往事重现的回忆中,逐渐失去神采。他狠了狠心,伸手去拉那车的车门——门没有锁,明晃晃的,像是挑衅。
  黑云再一用力,余礼的手就松开了,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迈进门里,一眼望尽车内景象:空荡荡的座椅和空荡荡的床,风从窗隙里透进来,卷进一丝凉意。
  “他们跑了。”这好像是一句废话。但黑云一下扭过头,意外地看向余礼,他竟然跟着自己进来了。
  余礼的颤抖仿佛只持续一秒,如今已回归平常。他越过黑云,像要挡在他身前一般,率先附身下去。
  座椅七歪八歪地倒着,显然这伙人在逃跑途中闲适的很,还有空见缝插针躺下睡觉。余礼拧起眉峰,忽然将黑云的领子拽过来。
  “闻。”他说。说罢又犹豫了会,补充,“不用凑太近,闻不出也……”
  “的确不用凑近。”黑云的眉头也皱起来,说,“隔这么远也能闻见,这里的腥气真够熏的。”
  血的腥气,缓缓从椅背上斑块状的污渍中散发出来,还原出方才的情境。显然方才躺在这里小睡的可怜人被他的同伙抛弃了,如今尸身也不知在哪,只剩眼前点点的血星暗示这一切。
  不——不对!黑云隐隐嗅到阴谋的气息。他本以为,萦绕不散的硝烟气息是火场的余韵,可那股烈性气味却在鼻尖越发明晰,他越发确认:那绝非什么硝烟,那是火药!
  余礼的直感果然强运,他虽没有狗鼻子,也嗅到其中异样,正在思考:“现场在此,被害人却不在……”
  “马仔也能叫‘被害人’那。”
  余礼瞥了他一眼:“轻佻的态度只会让你失足。”他点到为止地提点一句,又回到自己的思路里,开始喃喃:
  “显然他们来到这一中转地后,换了另一辆车下山。而吴莽的准备并不足以带上他的所有手下……但,他们去哪了呢?”
  “谁?”
  “被抛下的人。”余礼说,“吴莽不会希望他们活着,甚至连尸体也不想让警察找到。”
  仿佛一道凭空而来的灵光,黑云的大脑像被狠打了一下,忽然一把扯过余礼的兜帽。
  “什,什么?——黑云?”
  “不能呆下去了。”黑云甚至来不及说更多的话,他带着余礼跑向前门时,由后厢升腾而起的火光已向他们袭卷而来,咆哮着将他们吞没。
  余礼来不及反应,已被黑云用力揉进胸膛里。热量传导的速度比想象更快,一眨余礼的脸庞都被蒸得粉红,他下意识抬眼看黑云——小犬的胳膊紧紧箍在他的腰上。余礼从他的神情中瞧出某种迷人到极致的、可怕的魄力,豆大的汗滴由眉梢滑至下颌,又在急速的跑动间甩在身后。
  不过一秒之间,时间都被拉成慢放。大量火药爆炸时涌起的巨大冲击力如深海巨浪一般,无情地卷翻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什,也击打在小犬的脊背上,仿佛折断海上一根桅杆。
  黑云从牙根里挤出一声闷哼,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钝痛。他的心脏被瞬间分泌的肾上腺素冲刷得颤动,在那瞬间,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所爆发出的力量,居然生生撞碎车前窗,裹着余礼,一同摔在公路边的草地里。
  刚落地起,他就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血来,而后便看见余礼瞬间惨白的脸色。可他的耳朵仍在方才的高温下泛红,显得形象无比滑稽。他的发型蓬乱,眉骨也被玻璃扎划破,显出很不日常的潦草来。
  黑云看着看着,就想发笑。胸口振动时又涌起一股由内而外的冲动,于是又一瓢血被喷在地上。
  “你在出血……”余礼难得无措,想碰他又不敢碰他,指尖颤颤地悬在距黑云一寸的地方,只敢饮鸩止渴地抚过他的眉心。
  “……黑云。”
  “我没事……呼……”黑云扯起嘴角,强行笑了笑,“一点不痛,真的。”
  “那是因为你受了内伤!”余礼忽然抬高了音量,一低头看清小犬落水狗似的坐在地上,又软声说,“你应该先躺下来,不要动,如果你的肋骨裂了,它会戳伤你的内脏。对,对,我该告诉费绩……”
  说到这,他的声音顿住。余礼犹豫地碰了碰自己的右耳,那里早没有什么通讯装置了,它牺牲在方才那场爆炸里。
  “没事。”他吐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刚才费绩说他派了武警来,很快就到了……你会没事的,黑云。”
  “……你会没事的。”他像在安慰自己一般,不住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