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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敬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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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A区。
总部员工公寓楼,1104号房间的医疗舱响了。
检测到生命活动变化的医疗舱,发出滴滴的声响,舱门“呲”一声打开,一股白烟冒出。
强行休眠模式解除。
这是一场久违的酣睡,是一场无梦的长眠。舱内的人慢慢脱离了昏迷,他的睫毛抖了抖,突如其来的灯光让他的眼睛有些难受。
他又在医疗舱里躺了十几分钟,才慢慢睁开眼睛。头顶的灯光刺进眼睛里,他很不舒服地侧过头,用苍白的指尖捂住眼睛,慢慢扶着医疗舱壁坐起来。
整身骨头都很酥软,浑身使不上劲,头也很沉重,叶景不喜欢这种感觉。
科研院的研究员们大多是老弱病残,长时间见泡在实验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体质水平普遍维持在“能动就行”的标准,唯独叶景是个例外。
他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往背后一摸。
红疹完全消失了,不仅如此,肌肉疼痛和出血症状也消失了。
看来,他从出血热病毒中捡回了一条命。
在医疗舱强制休眠了不知多久,叶景的身体机能下降得很厉害——万幸,人还好。
原本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肩膀,毫无章法地支棱着,他伸手顺了顺头发,躬身打了个哈欠。
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叶景看起来不像是大病初愈,仿佛只是午后小憩了片刻。
伸了个之后懒腰,他费力地从医疗舱里爬出来,慢腾腾地摸到书桌前坐下。
“管家。“他声音有点干,是许久不说话的缘故,尾调轻轻的,像薄薄一层雾消散空中。
墙上的虚拟管家一闪,雀跃道:“诶,我在!”
叶景懒洋洋道:”报时。“
虚拟管家受理命令,答:“好的,睡美人!”
叶景:”????“
谁给改的糟心称呼?
管家拖着调子,认认真真地说:“现在是2310年……睡美人,你睡了3年啦。”
叶景拿眼镜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想些什么。他不声不响,长睫毛压下一片阴影,投在暗沉沉的眼眸中。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声。
叶景一动不动,和昏暗惨白的背景融为一体。
“睡美人?”
管家小声道:“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叶景神色不变,自动过滤了管家的废话。
他眼珠转了转,找到了桌面上的眼镜。手指微曲,捏起眼镜,轻轻架在细直的鼻梁上。冷白的灯光顺着鼻梁滑落在银丝镜框上,闪出一点银色的光——不得不说,银丝眼镜配上他的齐肩发,颇有一丝斯文败类的气质。
叶景眯了眯眼,远处雾蒙蒙的世界变得清晰,台历还停留在2307年,满是文件的桌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水笔被随意地搁在一边,盖子像往常一样不知所踪。
“滴滴!”突然客厅一声响。
大门被刷开的声音吓了叶景一大跳,还没回过神,只见一条白大褂闪现进门,从客厅飘移到卧室,急刹车在叶景身前。
“你醒了!你……”白大褂吃惊地说,伸出颤抖的双手握住叶景的手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痛……”
“等……”
听到他开始口,白大褂霎时噤声。叶景和一双碧绿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期待和紧张。
叶景拍了拍他,脸上终于淡出一丝笑意,道:“我很好,兰德尔。”
兰德尔几乎喜极而泣,声音细细地打着抖:”那就好,那就好……天哪,你醒了,太好了,好久不见!”
叶景面无表情,冷声说:“哦,用三年研究一个病毒,兰德尔,引咎辞职吧”
兰德尔一愣,随即惊道:“我靠,有点良心?你不看看你感染的什么病毒?说是要研究出血热病毒,却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结果受伤的还是我。”
兰德尔拿手抹不存在的泪,惨然道:“你一昏过去,上头科研院的老头子就知道你违规研究病毒,霎时一个个疯了似的。咱们部差点被解散!“
他一头金发乱糟糟地挂在肩上,绿眼睛下一片乌青。叶景心里叹息,于心有愧,正要伸手安慰。
只听兰德尔用温润的嗓音,残忍道:“你要是再多病几个月就好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咱们正好换掉你这个混账部长”
叶景收回手,冷声道:“……滚吧。“
兰德尔嘿嘿乐了,露出一排白牙。
他摸摸口袋,掏出刷开房门的那张ID卡,郑重地塞在叶景手里,“还给你,祝愿你的卡再也不要落在我手里。”
然后顺势搂过叶景的肩膀,要带他去做全身检查。
叶景冷不丁地拍开他的手,立在原地。
在兰德尔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叶景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虚拟管家。
兰德尔迷茫地瞪着眼睛,道:”……咋?“
恰巧此刻,电子表开始准点报时。虚拟管家无风自动:“现在是基地时间,六点整。”
“亲爱的睡美人!晚餐开始供应啦!。”
“亲爱的睡美人!晚餐开始供应啦!。”
“亲爱的睡美人……”
糟,糟糕。兰德尔早已把修改了管家设定这个恶作剧,忘得一干二净。
在叶景如有实质的目光的审视下,兰德尔只能讪笑。
于是毫无意外地被驱逐出门。
————
地下城A区是基地的核心。越往E区走,越是荒僻。
自从23世纪末生态危机后,地表温度过高,已经不适合居住。人类幸存者躲进了地下城,一切资源都由政府调度,以便共同应对灾难。
此刻正值饭点,路面上人很稀少。这是四月里的一天,阴暗而清冷。
地下城无论早晚都是昏暗的,美名其曰节省资源。
在A区市中心,各色商店点缀着路面两侧,五光十色的灯火指引着行人,通向道路尽头灯火通明的地下城总部。
有两个高挑的人影在行人的注目礼中穿过街区。一个披着金发,一个黑发齐肩;一人穿着大褂,另一个白衫黑裤。
两人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像一阵风卷过街道,进了地下城总部,穿过中庭,登上内部电梯,兰德尔拉着叶景直奔医疗部。兰德尔把叶景直接塞进了体检中心,亲自给他做了全身检查。
很快,兰德尔盯着体检报告,对着所有正常偏优的指标啧啧称奇:“到底是体质过人啊叶哥,恢复成这样太难得了吧!”
恢复得很好的当事人脸色淡淡,保持缄默。
“兰博士,晚上好”一位女接待员探出头来,“这是哪位?”
她吃惊地打量齐肩发的叶景。银线框的眼镜挡住了叶景半张脸,留一张清秀的的侧脸和血色淡淡的嘴唇。他的白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腿笔直修长。
女文员本来以为是访客,谁知这人转身过来把她吓了一跳:“我的天,叶部长?”
她吃惊中带着欣喜,音量没把握住。
一时间,周围的科员都像土拨鼠般探出头。
叶景的这张冷脸在总部太有辨识度,一时间新老成员都愣住了。
新人悄悄问:“这谁?”
有人小声答:“你不认识?生物工程部部长。三年不见,不知道干啥去了。”
叶景身形太出挑,从来都是人群里的焦点。十几双眼睛盯了过来——柜子后边窥视的,迎面而来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的……叶景一向讨厌被人像看猴一样盯着,这样很不舒服。
为了礼貌,他拿出了二十五年的修养,忍着一走了之的冲动,侧身冲着女接待轻轻点了点头,又低头推眼镜,借机挡了挡脸。耳边的黑发盖住了他的侧脸,只漏出下巴。
兰德尔微笑着,叫出了接待的美女同事的名字,问了好。
等他们走远了,女接待还面色红润地盯着两人的背影,激动不已:“我靠!总部就那几个帅哥,今天被我碰上两个,我值了,我值了!!!
去办公室的路上,叶景的脸色还是往常一样淡淡的,带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兰德尔就是觉得他心情不好。他心下这么想,不敢说,也没敢问。
两人过迷宫般穿过一条条玻璃走廊,一间间实验室,最后钻进叶景的私人办公室里,再没碰到突然打扰的人。
办公室许久没有人使用,却没有灰尘的气息。叶景的指尖轻轻划了一下桌面,吃惊的发现桌面未落一层灰。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兰德尔平时会命令机器人帮他打扫,于是并不放在心上。
他一如既往地坐在办公椅上,兰德尔坐在旁边给他描述地下城三年来的近况。
兰德尔还有要事在身,没呆多久就要离开,临走前他叮嘱道:“叶哥,实验室那边还有工作,我去干活了,你晚上自己回……你先自己看看这个文件,咱们部门近三年的报告都在这里。”
刚说完,他就被一通电话叫走,风风火火地奔着实验室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人。叶景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沉心开始工作。他屏蔽了周遭的一切,专注盯在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带起一阵风,办公室里只剩下时断时续的打字声。
可怜打工人,刚刚痊愈就必须无缝衔接地开始工作。
等一口气完成了工作,他才松了口气,取下眼镜掐了掐鼻梁。薄薄眼皮掀了掀,看见桌上木质小钟,指针正到九点。
在地下城,木制产品并不多见,早在多年前,木就已经成了稀罕的资源。这样的老式木钟,本不会出现在地下城,但叶景就是有一个。
叶景拨通了作战指挥室的电话,很快,电话被接通了。只听“醒来”、“痊愈”、“拜访”几个字眼,叶景又挂断了电话,他起身向电梯走去。
循着记忆,他找到了前往军部的路。这条路他无比熟悉,闭着眼都能走到头。
在指挥室门口停了下来,叶景找到了指挥官奥尼尔。
叶景敲敲门,轻声道:“奥尼尔叔叔。”
奥尼尔上校从屏幕前转过身——他半张脸是络腮胡,半张脸是眉毛和眼睛,轮廓沧桑粗犷。
见到许久未见的小辈,奥尼尔的眉毛飞快地舞动起来,他呵呵大笑,站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叶景也拥抱了一下奥尼尔,后者拍他的着肩膀,拉他坐下,两人慢慢聊起来,气氛很和谐。
看到奥尼尔,叶景天生的冷脸温和了不少,父母过世后,奥尼尔就是基地里,最照顾他的长辈。
叶景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至亲。奥尼尔甚至也把这个故友的儿子当成了自己的干儿子。
奥尼尔也是少数知道他这三年中毒一事的人之一。
两人促膝而谈,到情动处,叶景看见奥尼尔方而钝的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随即藏进了深深皱纹里。
奥尼尔起先反复嘱咐他保证安全,后只听他话锋一转,说“叔叔有一个外甥,比你大不了几岁。”
叶景不明所以:“嗯?”
“叔叔知道你很喜欢上地面去勘探。我的这个外甥经常到地面工作,经验丰富。叔叔有心让你们认识认识。下回你们可以一起到地面去,也好互相照应。”奥尼尔笑着,充分展现了作为长辈的考量和好意。
但这对于叶景来说,不是件乐事。他心里一沉,警铃大作:能到地面勘探工作,那就是军部的人。军部还有奥尼尔的外甥,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此时,作战指挥室的门被敲响。有某个人收到命令,踩着点来了。
叶景猛地一回头,微微眯眼,看见一个人逆光站在门口。
”舅舅,我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尽管早有准备,听到这个声音,叶景心里还是一阵抽搐,脸都绿了——预感是对的。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敬南踩着军靴走到跟前,看见叶景,也是一愣。
奥尼尔慈祥地看着叶景:“这是敬南,今年比你大几岁。可以叫哥。”
叶景的脸色像吃了屎。
奥尼尔嘱托敬南:“南啊,这是你叶景弟弟。”
敬南震惊得嘴都张不开。
奥尼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疑惑道:“你们认识?”
敬南还没张嘴,叶景矢口否认:“不认识。”
气氛一时诡异的凝重。
叶景心里泛起苦水:怎么可能不认识。
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他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