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贰七

9、返乡

　　火车有个显著的特点，只会迟到，永远不会早到，就算早到了，也要等到迟到再开车。李霖和叶盈昕在火车站里等了两个小时，火车还是没有来，而时钟已经指向晚上9点。
　　李霖眯着眼，因为困意肆虐，一旁的叶盈昕翻看着报纸，哗啦哗啦的，很吵，前一天晚上，她烫了头发，原本垂顺到肩头的直发张狂地扭曲着，叶盈昕似乎很在意发型，每当路过停在路上的车她都会对着反光的玻璃照个半天，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很久，牌子上终于显示出列车即将在十五分钟之内到达的消息，早就不耐烦的旅客匆忙堵在铁栏杆后面。又过了很久，铁门才打开，人们疯狂的冲向火车，李霖和叶盈昕被滚滚的人潮涌到了车上。火车里散发着泡面，香烟，臭脚混杂的味道，两人没有买到坐票，倚在厕所旁边车厢里，面对着攒动的人从身边挤过来挤过去。两个人各怀心事，在尿骚味盘旋下，沉默着。
　　下了车，已经是夜里三点多了，李霖如释重负的走出车站。身后的叶盈昕却是步履蹒跚，站了5个小时，她的双腿早就不听使唤，出了车站便坐在旅行箱上，一步也挪不动了，抱怨道：“早知道过两天拿坐票回来了。”
　　李霖停住脚步，转身回来说：“谁让你穿这么高的跟的靴子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叶盈昕揉着脚说：“你不知道么，女人都是爱美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李霖想，爱打扮女人都是风骚的，她们爱打扮，打扮给谁看呢，女为悦己者容，无非是吸引男人的目光罢了，这都是人的本性。男人不流氓，女人不风骚都是发育不正常。
　　李霖瞥了一眼叶盈昕：”你怎么回家？”
　　“叫辆taxi吧，你送我回去。”
　　“为什么要我送你回去。”李霖不情愿地说。
　　“我一个女孩子，都这个时候了，一个人搭车回去你不觉得很危险么？”
　　“都这个时候了，哪还有的，我们出站晚了，的哥的姐都回家睡觉了。”
　　“怎么可能，火车站旁边不是经常堆着一大片出租的么，怎么今天没有了，要不然到路上截吧。”
　　“现在就算我躺在马路中间也不会被轧死，哪还有车？”
　　“现在都这么晚了，也不好叫家里人来接。我记得这里出租车不是挺多的么。”
　　“我怎么知道，可能被之前下车的人截光了，也可能现在大冬天的，回家睡觉了。”
　　“现在怎么办？”叶盈昕眼巴巴望着李霖。
　　“我怎么知道，我走回家，你么，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我怎么办，我还有这么多行李。”
　　“不就一个行李箱么，拉着轮子滚呗。”
　　“我家这么远，我鞋跟还这么高，走回去我两条腿都废掉了。”
　　李霖打了个哈欠：“困死了，你不走回去，难道让我背你回去？”
　　叶盈昕诡异的坏笑着：“好主意。”
　　李霖斩钉截铁地说：“你想都别想，我上辈子又没欠你什么，凭什么给你当牛做马。
　　“你上被子是没欠我什么，但是你这辈子却欠我了。再说你也不吃亏，背一大美女，你脸上也有光。”叶盈昕依旧嘿嘿笑着，表情□□。
　　“算了吧你，也不知道是我脸上有光还是你硬往自己脸上贴金。再说你又不是不能走，脚上也没什么伤，别做梦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不信我们换鞋穿试试。”
　　“要是送你回去还有的商量，背，除非我下辈子投胎成马，也得等下辈子你才有机会。”
　　“你不要逼我。”叶盈昕威胁道。
　　李霖心想我一大老爷们，你一小姑娘能把我怎么着，便说：“我就逼你了，怎样？”
　　“这可是你逼我的，我本不想浪费机会的。大丈夫说话是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霖不假思索：“那当然。”
　　叶盈昕嘿嘿一笑：“你还记得在保卫处答应我的事么，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李霖恍然大悟，原来威胁自己的是自己的承诺，可惜一般恍然大悟都为时已晚，蹲在地上说：“上来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跟你争辩这么长时间，小样。”
　　“现在我可什么都不欠你的了。”李霖心想人还是坏点好，讲信用的老是被利用。
　　“不是吧，你说过答应我三个条件，我说第三个条件就是再答应我100个条件，不行么？”叶盈昕说。
　　“你这不是耍赖么。要是要是你捡到阿拉丁神灯，灯神一定被你累死。”
　　叶盈昕抱住李霖的脖子：“快点出发吧，哪来这么多废话。哎，别忘了我的包。”
　　叶盈昕和李霖前胸贴着后背，突然彼此有种心跳的感觉，尽管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心跳却很分明，似乎连流动的血液都能听见。
　　叶盈昕也不说话了，他们俩的心纠结在一起扑通扑通的跳着，叶盈昕像一只小猫一样靠在李霖的肩膀上，安静的近乎窒息。
　　很久，叶盈昕终于打破了坚冰：“你怎么还不走啊。”
　　李霖两颊通红，如梦初醒地点头说：“噢。”然后双手叉过叶盈昕的腿，往上敦了敦，然后用手肘别住叶盈昕的双腿以腾出手来推着旅行箱。他就以这种怪异的姿态在灯火辉煌的街头上背着叶盈昕，推着行李往前走。
　　李霖忘记什么是累，一种莫名激动在全身流动着，他象打了兴奋剂推着旅行箱在马路上飞奔着，轰隆隆轮子滚动的声音响彻整片夜空。
　　“你慢点好不好！”
　　“不好！”这回轮到李霖坏笑了。
　　这一夜，似乎满街都散漫着樱花，把路灯也映得闪烁，似乎也时间戛然而止，然而，时间没有戛然而止，戛然而止的是李霖的步伐，他回头对着叶盈昕说：“到站了，大小姐。”
　　叶盈昕装作睡着，在李霖的肩膀上。
　　李霖塑像一样铸在楼道旁边，不忍心叫醒她，渐渐的，李霖有些吃不消了，手臂僵硬的抖动着，叶盈昕发觉自己再装睡下去，这个笨蛋可能明天胳膊都动不了了，于是打了个哈欠：“啊，到家了。”然后从李霖背上跳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很久，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终于，李霖支支吾吾的说：“那个，我走了。”
　　叶盈昕摆摆手说：“哦，再见。”

　　第二天晚上李霖看新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出租车司机们大罢工，堵在市政府门口不肯离开，有时想想，世界是很奇妙的，恰好昨天司机们罢工，恰好自己和叶盈昕赶上了这个时候，这就是缘分啊。有人说缘分就是巧合，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而李霖觉得，世界处处都是巧合，19年前数以亿计的精子只有一个击中卵细胞，成了现在的自己，而自己数以亿记的兄弟姐妹们早死干净了，自己就是亿分之一，所以说每个人本身就是奇迹一点也不为过。同时，自从宇宙爆炸的那一刻开始，时间也开始计时，注定了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这件事，这也是巧合，倒不如说是缘分，因为缘分是注定的。
　　这个春节李霖过得无比的春心荡漾。每天夜里他回忆着那种心跳的感觉，象个白痴一样激动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平静下来。他突然觉得，叶盈昕好像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唯一，而且，永远不会改变心意。他想，他应该把这种感觉跟叶盈昕讲，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突然感觉自己像力哥追小施的时候一样手足无措，一样白痴。
　　写情书？好像很落伍很俗套，这个年头写情书男人比一天上三次床的男人还少，况且自己也不知道写什么，发短信？她一定以为自己是开玩笑，打电话？好像又缺乏勇气，当面表白？算了吧，打电话都没勇气，当面更不用说了。李霖最终把表白这事搁浅了。
　　除夕之夜，李霖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节晚会。当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当那一首难忘今宵想起的时候，当窗外的鞭炮和烟火沸腾的时候，似曾相识的重复着，李霖感觉自己象是走进了一个轮回，这个轮回滚动着他向前走，不断的回到起点，却把自己的青春滚没了，把自己的年龄滚大了，滚老了。
　　李霖一直到很晚都睡不着，手机不停响着，不断飞来恭贺新年的短信，李霖一个都没有回，索性关了机，想安静地想一些事，他想着自己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和现在一样消沉，他觉得自己一直被命运驱赶着走，生命也许在被时间追赶中结束。
　　到了夜里三点多种，李霖终于厌倦了这种烦乱的思考，怪不得好些玩哲学的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因为他们太执著于刨根问底，而很多东西根本就是人类无法知道为什么的，比如：物质来自哪里。这个是证明不了的。再比如：人死后有没有灵魂，这个是可以证明的，每个人都可以证明，只是你证明了之后就不是人了。
　　李霖开了机，收件箱几乎装满，李霖一条一条翻看着，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赫然是叶盈昕的一条短信，李霖忐忑的翻出来看：睡了么？
　　李霖看了看，是15分钟之前发的，匆忙回复：没睡。
　　没过多久，叶盈昕回复：为什么还不睡？
　　李霖：我睡不着
　　叶盈昕：为什么睡不着？
　　李霖：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
　　叶盈昕：我也睡不着。
　　李霖：同是天涯失眠人。
　　叶盈昕：你是不是想哪个美女了？
　　李霖：我没想美女。
　　叶盈昕：你就不能放聪明一点么…
　　李霖：我没想美女，但我想起你了。
　　叶盈昕：…损我
　　李霖：没有，你知道怎样才算喜欢上一个人么？
　　叶盈昕：可能觉得有想保护她的冲动，可能是朝思暮想，夜不能寐。
　　李霖：哦。我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女孩子了，我该怎么跟她表白呢？
　　叶盈昕：关我什么事，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李霖：好歹朋友一场，你就不能给我支一招么。
　　叶盈昕：你就直接说，某某，我喜欢你，你就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样嫁给我吧。
　　李霖说：又不是求婚…
　　叶盈昕：那你就说：师太，你就依了老衲吧。
　　李霖：这么说肯定黄了这事。
　　叶盈昕：谁说的，一拿一个准，不信你试试。
　　李霖：那我真试试？
　　叶盈昕：去吧，去吧，赶紧去，最好别回来。
　　李霖：我不去，明显你是拿我开涮。
　　叶盈昕：你都说了，我们朋友一场，我怎么会耍你。
　　李霖：我还是不去，现在都三点半了，人家都睡了。
　　叶盈昕：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磨叽，你想想，你夜里三点多还跟人家表白，人家肯定想，这个小伙子有心啊，三点钟还想着我。
　　李霖：不行，这么说肯定会被拒绝的。
　　叶盈昕：我担保，快去噻。
　　李霖：我真去了。
　　叶盈昕：祝你好运……嘿嘿
　　李霖：师太
　　叶盈昕：啊？
　　李霖：你就依了老衲吧。
　　叶盈昕：……＞＜！
　　李霖：我成功了么？
　　叶盈昕：不知道…
　　李霖：你不说一定能行的么。
　　叶盈昕：中计了…
　　李霖：你说说话一定要算数的，我可是背你回家的。
　　叶盈昕：我说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没说小女子。
　　李霖：。。。。。

　　这天晚上，李霖一刻也不曾合眼，他望着天花板，他透过窗子看着升腾又绽放的烟花，他对着新年第一缕阳光，幸福的微笑着，流着口水。
　　转眼新年最忙碌的时候过了，李霖盘算着自己除了跟叶盈昕发过短信促进感情之外，连面都没见，应该约个会，于是晚上跟叶盈昕发短信：明天有事么？
　　叶盈昕：有事。
　　李霖：有事推了吧。
　　叶盈昕：我才发现你脸皮真厚。
　　李霖：脸皮不厚都是光棍，我只能脸皮厚点，明天你什么事？
　　叶盈昕：明天没事，故意逗你的。
　　李霖：我们出来玩吧。
　　叶盈昕：去哪，天寒地冻的。
　　李霖：天寒地冻地冻可以去吃火锅，可以去公园里面看冰雕，干什么不行，又不是去压马路，再说，我也不喜欢压马路。
　　叶盈昕：那明天就去压马路，逛街吧，逛完么你请客，吃火锅。
　　李霖：…
　　叶盈昕：怎么，不乐意？
　　李霖：我非常乐意。时间地点你定，回头通知我。
　　叶盈昕：上午10点中心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