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还》朗年

2、第2章

　　太平年间，战火长熄，风调雨顺，江南鱼米之乡，物阜民丰，然终免不了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穷人。
　　“站住！哪里跑？”店小二疾步追着前方快步奔逃的一男子。
　　那男子腿上功夫了得，年富力强，直让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的店小二追得精疲力尽、急赤白脸。那店小二穷追不舍，追过了街巷，又绕过了一条溪涧，见那男子露出半个身子在前方桥洞下，拼尽最后一点劲，猛然追上。
　　桥洞下别有洞天，突兀的闯入，才发现自己竟已经被团团包围！
　　数十名乞丐栖身在桥洞下，干柴稻草铺成的床褥和破败不堪的衣服四处散乱堆放，瓦罐遍布豁口，铁锅锈迹斑斑，凹凸不平。
　　原是追逐店里的小贼，如今却被这一群叫花子包围在这远离人烟的荒郊野岭的一处桥洞下。
　　“你们这些臭气熏天的叫花子要干嘛？”店小二临危不惧厉声喝道。
　　这时先前一直被店小二追着的青年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朝店小二笑眯眯的走来。
　　“不干嘛，就是——不明白小二大哥为何追我追得那么急？”林天洋勾唇邪气一笑。
　　林天洋的伙伴闻言，纷纷摩拳擦掌靠近店小二。一时间，店小二被众人浓重的呼吸声包围。粗重的呼吸气息像是浓郁的杀气向店小二袭来。
　　眼看人数实所众多，而自己只有孤身一人，店小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恐惧，开始剧烈颤抖双腿，终于双腿一软，直挺挺跪了下来：“诸位少侠，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少侠是店里的窃贼。怪就怪我两眼昏花，有眼无珠……”
　　浑身乱哆嗦，跪在地上捣蒜似地朝众人磕头，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林天洋不慌不忙摇摇晃晃的朝跪在地上磕头的店小二走去，俯下身子咧嘴露出一口皓齿笑道：“那么那个赶路寻亲的姑娘也是你错认了吗？”
　　语气陡然变得异常凶厉，“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寻亲，刚殁了家母，如今家父未曾找着，却先遭了你们的殃。”

　　林天洋右手牵着阿澜，漫步在集市上。晨曦晓露未散，集市上已经人头攒动。
　　早早地，阿澜就爬到林天洋的床头用一根狗尾巴草挑逗他的鼻子。
　　林天洋猛然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怔怔的看着阿澜。
　　不情愿但又无奈的被阿澜牵着手去集市上买糖葫芦。
　　青衫飘过，一缕清新飘扬的发丝拂过肩膀。淡淡的花朵的清香，像一只无形的手，勾魂摄魄，攫住林天洋的神识，牢牢将他的神识勾住。
　　抱起阿澜，快步追上，见那女子进入一家客店，林天洋只能坐在对面茶铺前翘首观望。
　　看阿澜时，阿澜手上已经多了一根糖葫芦，糖风张牙舞爪，在空中铺开。林天洋心中只得叫苦。
　　“小二，劳烦问下可认识镇上的陈可义，姑苏人氏。”
　　店小二本在打盹偷懒，显然尚未睡饱，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向自己打问，不禁一惊，拿眼从头到尾扫视眼前女子，见是一个衣装素洁，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再见女子孤身一人，身后并未他人跟随，而手里的包袱鼓鼓沉沉，不禁起了歹心。
　　“在下每日在这客店上下忙碌，往来住宿旅客都为异乡之人，鲜有机会探听镇上的事项”鼠目溜转，思量片刻道，“不过在下有一知心好友，是镇上一说书人，见识颇广，学问渊博，仿佛记得曾对我提起过镇上有个姑苏陈姓人氏，不过我这友人前日去三十公里开外的石塔村说书了，明日午时便回。姑娘不若暂投宿此间，待明日再慢慢计较？”
　　从姑苏到此地翻山越岭，趟河过海数十日，再加上昨日见目的地近在眼前，星夜赶路，一夜未睡一个时辰，此时眼皮翻滚，上下眼皮像在打架一般，浓浓的睡意像要将自己吞噬。
　　当下答应：“也好。”
　　阿澜见林天洋一直久久盯着“如意客店”道：“哥哥莫非又看上那个姑娘啦？”
　　林天洋摸着阿澜的头斥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净说一些胡话，人小鬼大，不学好。我几时看什么姑娘了。”

　　月朗星稀，皎洁明亮的月亮压制了点点繁星幽微的光芒。
　　一阵阴风刮过，坑坑洼洼的街道上的落叶纷纷被吹起。
　　“快，快，睡着了吗？”客店厨房的暗门里一个泼皮破落户模样的男子问店小二。
　　“想是睡着了，我戳破纸窗，足足点了两支迷魂香，你先进来与我同去，待我前去敲门，跟上次一样，若无人应门，我把风，你进去劫财，不过这次须得劫财不劫色，不要再像上次生出那么多事端，明白吗？”
　　那无赖忙连连点头说道：“小的明白，全仰仗刘哥。”
　　两人哈着腰，一步一步摸到那女子的客房前，店小二敲门问道：“客人可睡了否？”问过三遍见无人回应，借着微弱的烛光对那无赖使个眼色，迅速转身与那无赖交换位置。那无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插入门缝中，往上轻轻一挑，那门锁就应声开了。
　　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投射进来，在地上铺展一片。借着月光，那无赖摸到了放在桌上的包袱，拿起来一掂，果然沉甸甸的。
　　“不要，不要啊！玲儿快跑，母亲快跑啊！”那女子突然惊呼起来。
　　那无赖顿时毛骨悚然，汗毛直立，豆大的汗珠进入眼睛，眼睛顿时火辣辣的张不开。
　　一道细长的月光照到了她脸上。长长的睫毛被月光拉长了影子，白皙的皮肤晶莹皎洁，风鬟雾鬓，铺张在瓷枕上，一粒光洁的皓齿轻轻咬着薄薄的嘴唇，眉毛微蹙，随着呼吸起伏。
　　那无赖一生偷鸡摸狗，苟且偷生，哪里见过这样精致的面容，心里的□□按捺不住，一只黑乎乎的脏手就要向女子伸去。
　　突然一粒石子穿破窗纸，重重的击中了那无赖的脏手。那无赖吃痛，慌张的四下里张望。
　　“啊！”门外传来店小二的惊叫，还没看清楚状况，眼前一黑，直直的往地上撞去。
　　屋里的无赖还没来得及借着月光看清那人的脸，眼前白光一闪，登时不省人事。
　　楚风抱起床上的女子，穿行在屋顶上如蜻蜓点水，顷刻间已经到桥洞下。
　　林天洋见状，忙迎上去：“楚大哥！这是……”
　　“我于后山竹林练剑，归程时途径‘如意客栈’，见两人黑灯瞎火鬼鬼祟祟，寻思其必要为非作歹，故观望良久，果不其然，用迷魂香迷了这女子便欲下手。”
　　林天洋一见正是白日里所见的女子，愤愤道：“待明日我定去教训那两人！”

　　中秋月圆之夜，林天洋与阿澜坐在桥上看一轮皎洁的圆圆皓月。
　　阿澜吃下一口月饼道：“哥哥，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
　　林天洋望着那轮圆月怔怔出神，心驰神往的道：“也许有吧，月亮上应该很美，嫦娥也应该很美。”
　　阿澜鼓起腮帮子道：“那嫦娥和我谁更美呢？”
　　林天洋轻抚她的头：“你还小啊！等你长大了应该是世间最美丽的小丫头。”
　　阿澜心满意足的继续吃起月饼。
　　林天洋转过头继续看那浑金璞玉般的圆月，忽然，在这光洁如玉的圆月前，两道光倏地飞过。一道白光追着一道黑光，白光亮眼耀目，黑光隐隐幽幽，得亏中秋之夜月亮格外明亮，仿佛几乎不可望见。
　　那两道光渐渐逼近，顷刻间缓缓降落在不远处。
　　白光与黑光由远及近，仿佛自天而降。白光降到地上时竟是人形模样，白衣飘飘，横剑而立，那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那道黑光消散后却是一个头上长着耳朵的怪物，青面獠牙，长着一双异常长而尖锐的指甲，后背拱起，双爪抓着地面，脊柱呈刺状穿破衣裳。
　　白衣人没两回合就将那怪物斩于剑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那怪物呈一道黑气进入了那小木盒内。
　　阿澜惊道：“神……神仙。”
　　那白衣人道：“我是蜀山派弟子，我叫楚风，并不是什么神仙。”
　　蜀山首席弟子楚风，奉师命下山。
　　初到玉华镇，便遇到了林天洋等人，也不投宿客店，竟随着林天洋等人到了桥洞下。检了一株桥洞附近高大的古树，每日睡在树枝上。
　　夜里寒风凛冽，数道魔影倏然而过，邪气漫溢。
　　楚风横剑长身立于树顶，月下白衫飘飘，剑眉紧拧，双目凝神，守护桥洞下相依为命的众人，守护一方的百姓。

　　店小二畏惧已极，双眼闪动泪光。
　　一老乞丐说道：“不若带去官府吧，替陈姑娘做主。”
　　那店小二闻言泣不成声：“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男二女，妻子前年得了顽疾，已经西去，徒留我一个劳力，实在生活所迫，才做下这等作奸犯科之事，我死不足惜，只是若拉我去官府，等同于杀了我一家六口啊！”说罢“砰砰砰”不住磕头。
　　陈馨已经闻声出来，一早听楚风细细道了经过，自是从小未出过远门，又得母亲悉心庇护，自不晓得人心险恶，一路风雨赶路而来，也并未遇到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但终究心软，下不定决心，望着楚风与林天洋不知如何是好。
　　楚风思忖再三，交换过眼神，明白了陈馨的心意，淡淡道：“我于你眉间下一道戒律符，若今后你再有为伤天害理之事，全身精气尽散，连走路都没一点力气。”
　　二指往空中一拈，双指间陡然出现一道金色符咒，往店小二额间一印。一道金色的符咒没于额间。店小二只觉浑身刺痛难耐，在地上不住翻腾，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
　　林天洋拿脚踢他：“还不快走，还等着我揍你吗？”
　　那店小二闻言转悲为喜，不停磕头，往后膝行数步，才起身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