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槐》南孚五号

27、初雪

　　距离沈听这次考试结束后，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到一中的期末考了，这是秦铭的最终战。

　　或许会直接决定秦铭的去留问题。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很快到了十二月份。

　　秦铭依旧日以继夜的刷着各种沈听给他找来的套卷。

　　每天活着的动力就是学麻了的时候抬头看看前面沈听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然后接着埋头苦干。

　　沈听的日子却依旧不紧不慢，高考快要到来的紧张压迫在他身上看不见丝毫。

　　他给自己制定的规划相当科学合理，自从不用在周三继续给秦铭补习功课后，他依旧花了不少精力给秦铭找各种资料。

　　尤其是距离期末的那场考试日子愈发临近，沈听去那家书店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当然，也遇见过言亦。

　　言亦之前参加竞赛就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国内顶尖学府的保送名额，但是他依旧决定参加高考。

　　虽然高考的分数对录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只是想让自己的高中生活圆满结束，用最后的高考为自己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仅仅只是言亦给外界的官方说法。

　　上次一起吃火锅的时候，言云说出了真相。

　　言亦顶着天才的名号，无论做什么似乎都不费吹灰之力，其实争强好胜，完美主义到了极点！

　　对此，言亦的态度相当坦然，“我只是觉得做人要从一而终，第一这个头衔也是。”

　　秦铭当时对着火锅店的天花板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沈听都害怕他眼珠子都要翻出来掉进火锅里。

　　沈听不想为言亦那种人，但是他很欣赏这种性格。

　　于是当天两人彻彻底底成为了好友，吃饭期间言亦对沈听各种殷勤，秦铭到最后结账的时候脸色已经彻底黑如锅底！

　　秦铭忘不了言亦在最后给他调了碗蘸料——纯醋！

　　一种由海鲜醋，陈醋，香醋勾兑而成的纯醋！

　　放在他面前调侃着还说了句“秦同学看着貌似有点牙酸，想来是喜欢这种口味的。”

　　秦铭当时恨不得连碗带碟，顺带滚烫的火锅底料一下子全盖在言亦脸上。

　　这腹黑的言狐狸真真是记仇得要死！

　　今天放学沈听和言亦仅仅在那家书店偶遇了一次，秦铭也在场，自然又是一副剑拔弩，俩人明里暗里较着劲。

　　资料买完后，俩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沈听实在是好奇这俩人总共也就见面不到三次，是怎么把关系处到这个地步的。

　　“你和言亦......”

　　“提他做什么，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倒霉。”秦铭面色不善地说道。

　　“......”

　　秦铭将刚买地资料揣进书包里，突然发现今天刚发地试卷落在了教室里。

　　他脸色一黑，又心想果然是祸不单行，遇到言狐狸就没好事。

　　他舍不得沈听再陪自己再跑一趟，“你先让司机送你回家吧，我回去拿个试卷。”

　　沈听想了想，今天沈青栀难得不加班，父母想等她回来一起吃晚饭，现在回去还有些早，“我陪你去吧。”

　　秦铭是很喜欢和沈听独处的，故作矜持地假装犹豫了下后红着脸点了点头。

　　俩人又慢吞吞晃回了教室，冬天里天黑得比较早，这时候天已经暗了。

　　一中住宿的很多学生会在晚间出去吃饭，所以门禁的时间比较晚。

　　两人走进黑漆漆的教室，发现教室里有悉悉索索的两个人影，正低着头不知道做些什么。

　　“嘘.....有人来了......”

　　沈听觉着说话的声音莫名熟悉。

　　打开灯，教室里明亮得恍如白天。

　　“西西？”

　　庄慕西看见周围亮了起来瞬间像只惊慌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坐在他面前的人也微微转过了头。

　　徐立依旧穿着一中的蓝白校服，带着上课时才会带着的眼镜，看见沈听和秦铭脸色不变得打了声招呼,“你们怎么来了?”

　　庄慕西平日里咋咋呼呼，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红透了，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俩人之间得气氛眼见着的尴尬。

　　沈听不明觉厉，压根不敢上前。

　　秦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几步走到庄慕西旁边，“让让。我拿个东西。”

　　要是换做平日里，早在秦铭接近之前，庄慕西就躲得远远的了，现在却像是脑子不大管用似的，急促又慌忙地往旁边站了站。

　　秦铭从自己垃圾场一样地桌洞里抽出了今天刚发的试卷，装进包里对徐立说道，；“试卷落下了，这就走。”

　　徐立点了点头，“还回来吗？”

　　秦铭摇了摇头，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桌子，又看了看徐立。

　　徐立也看向了他。

　　能别他妈在我桌子上整这些行吗？

　　行。

　　俩人无言地靠眼神交流完了。

　　秦铭最终还是拉着沈听走出了教室。

　　晚间的寒风吹打在二人的脸上，秦铭看着沈听有些冻红了的鼻子尖，又有些心疼了，将沈听的围巾又向上拉了拉。

　　沈听还在想着刚刚教室里的事情，意识到秦铭的动作后，哭笑不得地说道，“留个能喘气的地方吧。”

　　他将围巾又向下扒了下，看着眼前少年藏着些许担心和愧疚的眉眼，只觉得这人什么都写在了脸上，藏也藏不住，他吸了吸鼻子，嘴角微微扬起，“没事儿，不冷。”

　　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月亮，沈听在月光下，笑得清冽柔和。

　　秦铭感觉自己心跳又有了起伏，瞳孔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他将鼻子以下的脸埋进了冲锋衣竖起来的衣领里，露出来的脸颊微微泛红，慢慢地转移了视线，像是一眼也不能再看沈听地脸了。

　　再看一眼，他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此时校园里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学生，看样子刚刚从食堂走了回来。

　　沈听突然感觉脸上有些冰冰的。

　　伸手一摸，只感觉到有什么在指间融化了，远处路灯洒下的昏黄的光晕里，慢慢的有雪花的影子。

　　他仰起头，更多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轻轻的，柔柔的，很舒服的触感。

　　“下雪了，秦铭。”沈听喃喃到。

　　秦铭微微点了点头，“嗯。”

　　沈听呼出一口白气，“槐城的初雪，从来没有来得这么早过。”

　　他又抬头看了看远处得月亮，想了想有些有些惊喜地说道，“而且今晚竟然还有月亮。”

　　秦铭貌似从下雪的时候就有些出神，沈听笑着拽了拽他的衣袖。

　　“其实月亮是时刻存在的，我们能不能看见它只取决于云层的薄厚。”

　　沈听笑弯了眼，“而且你看，是圆月，一年中只会出现12次，闰月是13次，这样的天气里竟然还下了雪。”

　　沈听有些感叹，“这概率真的好低啊。”

　　他的头上很快积了星星点点的雪絮，秦铭从书包里拿出一顶灰色的针织帽，轻轻掸掉了沈听头上的雪花之后，将帽子戴在了他的头上。

　　“我之前看过一本书上说，人这辈子大概会认识将近8万人。”

　　沈听用手接了几粒雪花，“当然这个笼统的数字并不代表所有人，但是这也意味着相当一部分人的生平了。人生更多的是萍水相逢，我们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相遇，又和不同的人告别。只有极少数能成为亲人，朋友，和特别的存在。”

　　秦铭有些怔怔，目光直直地看着沈听，也没忘掉将沈听冻红了的手擦了擦，揣进他自己的口袋。

　　沈听微微仰头，看着秦铭的眼，“我是说，能和你一起看这场雪，实在是太幸运了。”

　　秦铭从刚刚开始就感觉自己不仅脸热心热，就连耳朵都热得厉害。

　　他浑身暖洋洋的，数九寒冬里，他甚至想脱下外套在旁边的篮球场上跑几圈。

　　有些话已经要冲破喉咙，想要立刻马上说出来，却又被最后的理智在心里狠狠套上沉重的枷锁。

　　他不敢。

　　他红着脸又把沈听的围巾向上拉了拉，这次像是要直接拉到眼睛上方了。

　　沈听：“......”

　　视线彻底地被挡住了，沈听无语地不想做出任何动作，一阵沉默中，周围只听到了雪花落下的轻微声响。

　　半晌，沈听听到秦铭说了一句，

　　“嗯，知道了。”

　　天已经彻彻底底黑了下来，南方的雪花带着地域里特有得潮气，下得快，落得也快，融化更快，等到两人走出校门，秦铭额前的头发已经有些湿漉漉了。

　　两家的司机自从沈听给秦铭补课时就互相加了微信，二人因为有相同的职业，年龄又相仿，很快成了朋友，平日里接送也都互相知会一声。

　　沈听秦铭刚出校门，二人就上前为自己小少爷撑起了伞。

　　沈听上车之前拍了拍自己身上还未化的雪花，正想拍拍头上的雪时，摸到了一顶帽子，他将帽子摘了下来，头发瞬间变得有些凌乱。

　　他看了看这顶帽子，灰色的套头针织帽，素色的什么花纹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品牌标印在上面。

　　倒像是秦铭的东西。

　　沈听素白的手冻得有些僵硬，他知道秦铭没有带帽子的习惯，入冬以来，他一次也没有带过帽子......

　　“小听少爷？”

　　司机看着在车门旁呆住出神的沈听询问出声。

　　沈听看了看远处走远了的秦铭，冻僵了的手指无意间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帽子，钻进了车里。

　　回家路上。

　　秦铭在车后座闭幕养神。

　　司机在后视镜里慢慢地发现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嘴角却慢慢的上扬，到最后都已经差不多飞出太阳穴，和今晚的月亮肩并肩了。

　　司机：“......”

　　说实话，最近少爷一直不大对劲，我已经麻了。

　　“叮”的一声，手机里传来一声消息。

　　是沈听。

　　【晚上记得别学太晚，影响第二天听课。】

　　秦铭心里美滋滋，手指飞快地在手机键盘上按了起来，不一会又删了，接着又飞快地按了起来，直到最后，删删减减，回道：

　　【收到。】

　　沈听：【……】

　　这什么意思？秦铭有些困惑，是自己回答得太简短了吗？自己倒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啊，可是自己敢吗？不敢啊！

　　秦铭又疯狂的按键打字起来，没一会，又疯狂按删除键，真的太纠结了。

　　也不知道这怎么说个话这么费劲。

　　正愁眉不展间，沈听又发了个消息过来。

　　【言亦说有事找你，我给他推你了。】

　　所有的纠结缠人的心思一扫而空，秦铭皱着眉果然看见自己通讯录里有一条好友申请。

　　他给沈听回复了个无语小人的表情包。

　　接着就在通讯录里把那条好友申请给删了。

　　只是没过几秒，同样的申请又出现了，言亦的微信头像是湛蓝天空背景里的一朵云，如此清新的头像，秦铭愣是看恶心了。

　　不知道第几次后，言亦最后一次申请上附带的留言是“哈哈，你是不是在生气。”

　　秦铭忍无可忍，点了同意后直接在聊天栏中一顿疯狂按键，编辑了将近小一百的脏话小作文。

　　发过去之后立马看见了红色的感叹号！

　　秦铭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一时之间竟气笑了，狠狠的将手机往旁边的座椅上一砸。

　　宾利车内，坐垫软质感奇好，秦铭又使了大劲，手机一下子回弹得老高。

　　司机专心开车，眼瞅着今天少爷心情应该是不错，却没想到后面突然传来声响，他看向后视镜，只看见自家少爷凶狠得差不多要杀人的眼神。

　　俩人的视线好巧不巧的在后视镜里来了个短暂的对视。

　　司机吓得立马收回视线，看着前方摇摆的雨刮器，雪下的愈发大了。

　　司机脸上挂着宽宽的面条泪，感觉自己心里也下了场大雪。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少爷好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