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者》朝姬

6、第六章

　　几乎是瞬息之间，许姐的尸体就消失了，喷出的血雾浸湿的白色桌布，弄歪的椅子餐盘恢复到原样，飘荡在空气中的音乐依然平和安逸，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主持人轻快的说：“请十一位选手再接再厉，九天后将进行第一次公演，” 主持人说的是十一位选手，许姐真的死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选手们浑身发冷。雅雅开始呕吐，压抑着小声哭泣。小襄和阿兰面色难看。郑萍儿神态呆滞，一直愣愣的。
　　死了人了！她死了！俊俊的面色越来越白，心里不住的想着，牙齿冷颤发出声音。
　　张谨行和林绵川对视，眸光发沉。刚刚就是俊俊先挑衅，许姐才破口大骂，才死的！如果说许姐违反了“团结友好”的规则，那么俊俊也算违反吗？他违规的后果，是和许姐一样——死吗？俊俊是最害怕的，他唾泪横流，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一边用不住的手狠狠打自己。
　　主持人对几位选手的癫狂情态视若无睹，她像重新戴上了微笑的人皮面具，说：“公演讲究合作，最好和同寝室的选手两人一组哦，期待大家周末的表演，HEART ATTACK,Fighting！”
　　阿兰声音发抖：“我室友……死了，我是说，我该和谁一组？”第一次有人敢反问主持人。阿兰是个聪明女人，她怕没人组队自己会违反规则。
　　盛煜开口：“既然是组合，阿兰可以和小离一组吗？”小离一直冷冷的，像不在乎自己的命。大家刚受到很大的惊吓，不敢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盛煜会提到小离。
　　主持人看向阿兰，似笑非笑：“可以的，给观众呈现最好的舞台是节目组一贯的追求。”
　　盛煜紧接着问：“阿兰可以和小襄一组吗？”雅雅垂在桌子下的手握紧。张谨行不知道为什么盛煜多此一问，刚刚盛煜的提问就有些冒险，他皱了皱眉。主持人这次没有说话，没分给任何人目光，转身就走。
　　盛煜若有所思。
　　俊俊大喘了口气，又哭又笑，简直是劫后余生。大刘这才敢过来和俊俊说话，刚刚他缩着脖子都不敢看俊俊。
　　林绵川和阮湛到张谨行和盛煜的寝室，四人准备交流信息。张谨行先坦白：“我和林认得，你们也都看出来了。”
　　阮湛点点头，开局时张谨行先进来，是对林绵川的保护，倒是有担当，他笑：“合作愉快。”
　　很快进入正题。
　　林绵川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盛先生问主持人那两个问题？”
　　阮湛更在意的是：“先宣布规则是两人一组，阿兰她们三人一组也不算违规，有点奇怪。”
　　张谨行习惯性把这几日发生事情从头到尾想一遍，究竟有什么线索漏掉了呢。他喃喃说：“规则对于所有选手都应该是公平的，至少初评级是这样。许姐违反规则死去，但是俊俊安然无恙。主持人回答了盛先生的第一个问题，却没回答第二个。郑萍儿、小离、阿兰三人一组，其他人是两个人一组。这些是没有违背规则，还是违背规则了还没受到惩罚？”
　　盛煜说：“等等，你刚刚说的第一句话。”
　　张谨行重复：“规则对于所有选手都应该是公平的。”
　　盛煜眼神扫过了钟表，长话短说：“还有五分钟就十一点了，昨天熄灯我迅速沉睡，是规则的作用。阮湛和林快回到你们的寝室。”
　　两人匆匆离开。
　　十一点钟响，熄灯。这是第一周的第三天，其他人按照主持人说的，保险起见和室友组队两人一组。可能是“节目组”出于保密，“规则”让不同组选手无法得知其他人的节目。集训开始了，谁都想活下去。选手们只有在三楼晚饭时聚在一起，团体氛围表面上维持着和平，仿佛遗忘了许姐的死亡。
　　这样平静的度过了几天。饭桌上常常看不见郑萍儿的身影，阿兰说她最努力，还在练习室训练。雅雅小声说，这不算违规吧？小襄嗤笑说，你不是最讨厌她，她初评级得分那么高？雅雅没有否认，微微红了脸，看起来很清纯。俊俊忙着巴结女神，说：“我也讨厌她，穿fake的土包子，下次公演肯定雅雅得分比她高！” 大刘也跟着附和，时不时目光溜过去看看雅雅，用舌头舔舔的起皮嘴唇。
　　林绵川想想，雅雅在郑萍儿出现的时候还给她盛汤夹菜，一副亲厚的模样，居然讨厌郑萍儿。他看了眼雅雅，皱着眉。阮湛顺着他的目光，了然，越发觉得林这小孩看着清冷，逻辑不错，算得上聪明，对感情却不敏感，是个天然呆。
　　小离放下刀叉，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从面包篮子里拿两片全麦吐司和一小杯酸奶就走了。张谨行观察到，只有郑萍儿没来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带这些食物，看来是给郑萍儿带的，她对郑萍儿不错。
　　在餐厅，主持人有时会出现对摄像头说一些串词，选手们问她问题，她有的会回答，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至于“doki值”“10%的分数从哪而来”“有什么新规则”，她一概不回。
　　第一次公演如期而至。下午，几个全身裹着严严实实的、“化妆师”给十一人流水线化妆换装。晚上，舞台底下黑黝黝的排排座椅，像是坐着隐形的观众，灯牌飘在座位上空、发着幽幽的荧光，安静瘆人。表演者上台，其他组别的选手坐在后台。开场是大刘和俊俊的相声节目，大刘有点紧张好几次记不住词。俊俊假笑的脸上直冒汗，也有几处磕磕绊绊，一回到后台就低声狠狠骂大刘。大刘看起来也后悔，唯唯诺诺的不敢反驳俊俊，小眼睛里神色不明。
　　小离、郑萍儿两个人表演舞蹈，阿兰在旁朗诵。郑萍儿真是惊艳全场，在舞台上简直脱胎换骨，像是那个有水晶鞋的灰姑娘，可以看出有深厚的舞蹈功底。小离则充当衬托的绿叶，画面和谐。阿兰声音平平，好在不出错，表演也算圆满。郑萍儿穿的舞蹈服裸色贴身，动作时姿态柔美，她到舞台上完全没有平时的木气，灵动非常，步履轻盈，大刘看的眼直，忙低头掩饰，目光有些色眯眯的，额头出了些汗。小襄带着嘲弄拍拍雅雅的手背，示意她看大刘，雅雅眼神不屑看过去、眼球转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又恢复到温柔可人的模样。
　　第三个节目是小襄和雅雅的合唱，完成的中规中矩，雅雅有点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因为节目类型都是“节目组”分配的，选手个人只能决定演唱曲目。
　　阮湛和林绵川表演了一段话剧，林绵川的角色是面无表情的贵族少爷，正契合他，完成度很高，看来是阮湛挑的剧本。张谨行和盛煜两人钢琴合奏奏鸣曲。盛煜技巧娴熟、经验丰富，取巧给张谨行几段旋律重复的快板让他独奏。最后的效果很好，盛煜牵着张谨行鞠躬，节目完毕，第一场公演结束了。
　　主持人笑意盈盈的公布了选手得分，两次得分相加，果然郑萍儿分数最高，阮湛和盛煜次之，张谨行和林绵川分数比前二者低了一点，然后依次是小离，小襄，雅雅，阿兰，俊俊，大刘和俊俊。名次靠后的人脸色都很难看，雅雅垂下的头发挡住了神色。
　　主持人今天穿的火红，做作的说：“啊呀，差点忘记告诉选手们doki值的作用了，正好趁机宣布各位的doki值，十天后进行最终公演，男女分别一组，HEART ATTACK,十一位选手，Fighting！”
　　doki值×评委评分=总分。
　　doki值相当于是个系数，是观众对选手的好感和恶感的反映。如果说评委评分，评的是选手自身实力，那么doki值就是很玄的观众缘：有的艺人轻松获得业界和粉丝的追捧，只因为几次事件成功立起了讨喜人设，自此烈火烹锦；有的艺人各方面条件优越，业务能力也不差，可是就是没有观众缘，只能宣传“不追名逐利，淡薄如菊”的姿态，其实心里咬着牙想向上升。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doki值和评分结合，不可谓不公平。
　　十一位选手doki值分布和评委给出的分数不尽相同。郑萍儿的doki值很低，俊俊的doki值反倒很高，净得分郑萍儿只比俊俊高出不多。评分排名再次改变。计分方式重塑，大家累计得分差距不大，场面形成了微妙的平衡，第二次公演和10%的分数显得尤为重要。
　　10%的分数怎样才能够得到？
　　只要再活过十天！只要再活过十天！不要触犯规则，我还有机会！大刘和俊俊心中暗暗想。
　　前三天，平静的度过。男生组和女生组各有节目分配的任务，不同于第一次公演，个人是单独排练的，只是最后合作呈现，所有人都是竞争关系。
　　小离和郑萍儿关系却愈发的好，小离在别人面前还是冷冰冰的，，和郑萍儿在一起时却有了些人类的温度。之前，在餐桌上郑萍儿用公筷夹菜给她，她眸色沉沉，别人都以为她会无视这菜，她却默默都吃下了。张谨行知道，郑萍儿可能是在回报小离给她带的加餐。
　　没有选手主动找郑萍儿搭话，餐桌上的讨论，郑萍儿不是表现的呆若木鸡，就是有些自卑的低头不语，吃的很少，这几天演播厅或者寝室都经常不见人影，问她，她就说是在练习室，郑萍儿一向努力，大家都没怀疑。
　　第四天中午，演播厅传来一阵喧闹，有个女生大叫了一声“啊！”其他人面色一紧，很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楼。大刘在不住踱步，站在人们的外圈。大刘似乎比刚来时胖一点了，他不太注意卫生，头发发着油腻腻的光。
　　盛煜和张谨行路上遇见，匆匆赶到。阮湛、林绵川还有俊俊落后他们一步才到。后到的几人扫视全场。
　　郑萍儿瘫在地上，面色如纸，头发散乱、脸上豆大的汗水落下。她半眯着眼，浑身细微的抽动，疼的近乎昏厥。小离半跪着在她旁边，用手固定她的腿，不让她因为疼痛而扭动。林绵川嘴抿紧，说：“别移动她，我来！”阿兰从寝室拿出医药箱，林绵川给郑萍儿简单固定住脚腕，扭头对大家说：“初步诊断是脚骨骨裂，还需要专业的医生来打石膏。”
　　雅雅和小襄站在旁边，雅雅问：“林，请问郑萍儿这样，脚伤得什么时候能好，不会耽误公演吧？”她好像有点为郑萍儿忧虑的模样，眼泪欲滴未滴。小襄也皱眉，说：“我听说骨裂很难好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她的表演节目不会还是跳舞吧？”
　　若是以往，俊俊肯定要跳出来附和雅雅，吹一波雅雅人美心善聪明可爱，今天却比较安静。
　　雅雅和小襄根本不关心郑萍儿，只在暗中试探会不会影响公演，虽然是个人评分自得其果，但是最终表演是在一个节目里的，如果郑萍儿没有办法表演，会不会影响女生组的得分？或者是违反规则让所有女生组组员都倒霉？
　　盛煜问：“她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人为，还是触犯了规则。
　　林绵川说：“高处坠落。”阮湛仔细看了看郑萍儿的姿势位置，顺着推测，目光游离到二楼到一楼的黑色陡峭铁扶梯上。
　　张谨行和盛煜也想到了，对视一眼，张谨行问在场的人：“你们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大刘脸色很红，脸上茫然：“我不知道，没有啊没有啊，我刚来，郑萍儿倒在这里。她们几个女生已经到了，然后阿兰说有女生寝室有护理箱，就去了……我也不知道”小襄和雅雅摇摇头，也说没有。俊俊闷声说：“我就听到叫声，从练习室赶紧跑下来了。然后你们就都知道喽。”
　　郑萍儿从昏迷中醒来，她嘴唇颤抖说：“有人害我！”她声音疯癫，精神状态很差。众人忙看她，小襄的目光带着热切，能听到本人说事实真是太好了，要是触犯了规则，虽然郑萍儿失去了腿丢了命，幸存者却能得到宝贵的经验。她催促着说：“你快说，是谁推了你？”
　　郑萍儿目光又有点涣散，浑身颤抖，仿佛很害怕，她说：“求求你放过我，我从那里摔下来，我的腿……我的腿！为什么要害我，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求求你……”
　　大家希望又落空。俊俊不满的说：“我看你就是自己走路不长眼睛，让我们白惊喜一场。”雅雅瞥了眼左边，她没告诉俊俊，所有人一聚在一起开始，就有摄像头幽幽转过来对准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