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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归途原来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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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目八斗惊地坐起来。衣裳很干爽,没有湿漉漉的感觉,身上的污泥也被清洗干净。
黑蒙蒙的,什么地方?
目八斗迷迷糊糊跳下床,环顾半晌,发现脊椎的疼痛早已消散掉。
是那个人做的?
真搞不明白……
正苦恼,又被传过的细细交谈声打断。
顺着身侧的光线走,布纱撑起的料子后,隐隐透出两枚人影。
然望望不到、听听不清。目八斗做贼一样趴在墙边儿,心跳盖过思考。交错里,他推测殷司谈应该是在跟个老女人聊天?
目八斗干巴巴瞪眼,看见那老女人慢吞吞地起身,随即竖起耳朵,细听另一种走来的动静——
目八斗心惊胆战,蹭地一下窜回床上。
“醒了?”掀开帘子,屋外的光立马照射进屋子里,破开一片茫茫的暗,目八斗双眼不适地上下发颤,还要佯装熟睡中。
“……”沉默自然打发不了殷司谈。
“醒了就起来。”
“我醒来你便要赶我走,是吗?”
这点无比惹人厌。
“我方才见着你的养母了,她一直想让你休息好便回去,那你……”
秋波蓝的眉眼皱了皱,目八斗斩钉截铁道:“我说了不要。”
殷司谈不解,他以为自己够迁就这小孩儿了,结果还是碰了壁,不知目八斗脑子怎么想的:“别做傻事了,为你好的所有东西你都没有理由拒绝。”
“别再说了。”
明明不是为他好,真是骗人成精了……既然这样,不如让他死。目八斗恶狠狠地瞪着殷司谈。心脏起伏震耳欲聋。
殷司谈楞楞对视上目八斗,也不知他耍的哪门子脾气——
嘭!
殷司谈吓得一激灵!
目八斗摔门声庞响,震碎了殷司谈眼底的迷惑。
哗啦啦……
乌泱泱的雨夜,弹落一尘星光狂妄,鱼鳞的水波一闪一闪,纯粹静谧。
目八斗不知自己头发后梳着一撮小揪揪,他一颠一颠狂跑回自己曾经的茅草屋。哽咽愈忧忧。
多管闲事的人。
光与影交替渐变,显得他落魄不堪。
“你还知道滚回来?”推开门就是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畜生,你在那姓殷的地方可是讨到好处了?”
就是这个老女人,方才熟悉的半臃肿身形,让他频生厌恶、被欺压到畏缩却为了生存不可抵抗。
目八斗一个哆嗦,试图从仇恨里挣扎,才反应回来始终不能脱身。
恐惧驱使,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个人……
胸膛千千结,似乎野犬狂吠。目八斗默默抬起那浅色的眸。
女人伸出手,让他把钱交出来:“你最好服服帖帖的,不然别想进门。”
耍的花样永无止境。
“我的钱不是早被你拿光了?”目八斗饿得有气无力,话音又淡又冷,“小偷。”
女人脸色大变,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称呼,挥起一掌:“你管我叫什么?!”
目八斗眼都不眨:“你又要打我了?”
“我想甩掉你们这群垃圾。”目八斗不留给她思考的余地,“是你们把我捆起来折磨,倒头还要责怪我?”
“顶嘴!”
“你最好打死我,顺便诅咒我不得超生。”尝惯了疼,积攒着恨,“不然我定有一日把你们都杀了……”
目八斗不奢望有谁能把他从这泥坑里拉起来、让他袒露一句心声。
没有希冀,也好。
暴雨连下两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乞讨不来什么东西,只能喝路边的积水,吃窗边的霜。
是啊,反正自己精疲力尽,马上就要死了。
此时还浑然不知,无妄之灾到底何时再次降临自己身上。
风浪格外的大,石桥铺着冷白色,眼前人来得急,也没撑伞,不过脸上表情狰狞,席卷目八斗的耳朵:“好不知天高地厚!”
“你小子敢骂我娘了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是窃喜,昔日还不了手的人,现被自己一拳打倒在地,“哟,弱不禁风,小娘们似的?”
阴气这么重,还是在河边,这人是老女妖生下的小怂包,他也真不怕被厉鬼缠上,同时也不懂得……蜂虿有毒。
即使吃了痛,目八斗也压根不给小怂包一眼。他一直盯向林后,勾勾唇,反而皮笑肉不笑地握住他的手,往前一扯,故意营造出被打的动作。
这样做是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想活下去?目八斗也不懂,但他知道不能死的如此恶心,不能像被踩在脚下的污泥。
青苔很滑,目八斗大脑一片空白,奋力挣扎的结果是又呛到好几口水,刺鼻、干涩,鼓鼓囊囊霸占到味蕾,他尝到死一般的苦淡,氧气散布、削薄。
向下沉溺时,耳鸣会刺穿心扉。
是意料之中,所以目八斗提前憋了一大口气,但没想到会如此累。好窒息……
不见天日,盼不到头。随气泡炸裂,泛滥晕开来,绝望的现象成了熟知的绝望本身。
“听我说……是他、他自己跳下去的!”
下一秒,油纸伞被抛在地上。
噗通!
心脏简直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身体好像骨肉分离,轻飘飘的,意识漂泊又模糊,水面猛然一声巨响,却无法仰起头来回过神……直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把他抓住,狠狠拽到怀里!
“回来!”
转眼的功夫,殷司谈已经死死抱住目八斗!
从拼死到庆幸,他无不在害怕、怕一松手怀里的生命就如那翻涌的水流逝了。
还好。
小孩儿真的很走运,这不过是遇到了殷司谈。
殷司谈蹒跚上岸,跪倒在杂草中,发丝垂落黏在脸颊上,他慌张、难以置信地一声声呼唤目八斗。
雨点折射两枚的侧影,殷司谈一心只想救人,也顾不上太多,他附身,贴上目八斗苍白冰冷的唇。
时间越消逝,殷司谈越紧张,他大喘着胸膛,一次次渡完又一次次咬上目八斗,甚至希望疼痛能唤醒他。
“……”殷司谈起身,接着又换了口气。
轻盈的心跳声仿佛共振在一起。殷司谈原本只想给目八斗送把伞——谁料这家伙如此不省心!
雾很大,平和到像注入神经的空洞,殷司谈心不在焉,路上形形色色的眼神如同一股催促,他紧紧抱住目八斗,淋着雨,踏起水坑。
落不下的重重心石。
“呃!”目八斗眼皮跳了跳,指尖颤着,闷哼一声,“哈……唔……”
“你一路吐的够多了,喝点水?”殷司谈把桌上的白开水递给他,抽空拿起旁边的另一杯豆浆。
目八斗脚蜷在一团,裹紧了毛毯,头发又变得乱糟糟的,离近了才看得到殷司谈嘴上的一小颗痣。
殷司谈若有所思,又稍稍心虚,看着目八斗接过不到几秒,杯里的水便见了底儿。
“这是我家。”殷司谈刚泡完澡,还冒着热气,他单手插兜,顺着视线瞧了瞧目八斗肿起的嘴巴,“隔间我还没有腾出来,你可以先睡我那里。”
目八斗撇撇嘴,他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一针见血质问道:“为何对我突然性情转变?你不该厌烦我吗?”
真是奇怪的一个人。
“得寸进尺……我只是看你可怜,于心不忍罢了。”
“哦。”
目八斗听这家伙脸不红心不跳地现编,还不如看看桌上的饭菜,起码顺心些。
白米饭,搭配鲜嫩肥美的窑鸡,一盘盘大鱼大肉近乎摆满了一桌,目八斗虽没见过这阵仗,但也没有立即动筷,他刚要说什么,肚子便不满地开始咕咕响。
“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喏,别看凉糕了,先暖暖身子。”殷司谈束好头发,扬扬下巴,示意那碗悄然凝固的藕粉,上面还点缀丰富的果干,“应该是热的。”
目八斗还很是警惕,殷司谈弯腰,扣身的衣袍,突出纤瘦的脊背,他拉开椅子,慢慢坐下,夹了块儿肉放进嘴里。
目八斗狐疑地注视他。
殷司谈抬起豆浆杯口堵在唇前,察觉到了目光,头扭向另一边:“你还在长身体,放心吃,味道都不错。”
目八斗实在饿得晕头转向,无疑是上套妥协了:“还强迫我回去的话,不用待我这样好。”
不要假惺惺,也不要那么轻浮。
“对不起。”殷司谈顿了一下。
雨还是泪?目八斗下睫毛被打湿了。
殷司谈五味杂陈,他叹口气,重新捏词糅句。
“你今后若不愿意,便不用再回先前那个地方……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殷司谈不想目八斗有额外负担,也不想扯上什么恩怨关系,道,“但不要多想,不是我救了你。”
目八斗抿抿嘴,盯着殷司谈充血的眼球,别以为他傻到看不出,这分明是为了睁眼被水蛰红的。
骗子。这个人简直谎话连篇。
不过目八斗也没有太不满,他早知道殷司谈就在一旁藏着,不然连那小怂包一起拽河里了。
“张嘴。”殷司谈舀了勺汤,他第一次给人喂饭,整条手臂都在发抖,起码撒外边了一多半儿。
“噗……”目八斗看他这副拙样儿,脸颊都笑泛红了,“早之前这样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