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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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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容弘今日走得极早,但应岚却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不由自主的,她便想起容弘走后,霜华那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应岚不耐,索性对霜华眼中隐有担忧的目光视而不见,然后任霜华与知云伺/候着自己洗漱过后换了衣服。
将将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应岚甚为疲倦地阖眸正要睡下,方才终于听到霜华带些犹豫地说道。
“娘子,您还是不要触怒陛下为好,免得失了宠/爱。”
霜华站在朦朦胧胧的罗帷外面,说话的声音轻轻的。
语气仿佛是衷心的劝告,又仿佛是隐约的敲打。
应岚没理她,抱着棉被的一角转过身去继续睡觉,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连连。
谁稀罕他水月镜花一般的宠爱,早晨的露水都比那要靠谱。
霜华见应岚转了个身,但却一言不发,自是猜到了她心中的厌烦与不耐。
这半月以来的相处,霜华将应岚的性子,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
应岚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沉静,好似很好说话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却是一个心性坚定,不容易教旁人三言两语便给动摇了的人。
这般想着,霜华心中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陛下想教这位小娘子乖乖听话,恐怕甚为困难呢。
霜华不再说话,而应岚抱着被角面朝墙面散落的罗帷,却不知何时悄悄睁开了眼睛。
应岚睡不着,不由得又带些烦躁地蹭了蹭柔软的绸面枕头。
其上针脚细密绣着的海棠花纹路,教她觉得面颊微有些痒意,但并不难受。
她原本是想要蹭一蹭枕头,便如往常一般沉沉如梦的。
谁知道,今夜却同往常不同,无论如何她都睡不着了。
越发烦躁,应岚索性睁开了眼睛,一面看着面前的罗帷,一面漫无目的地出神想着心事。
思绪乱乱的,她想了很多人,与很多事情。
有应岩,有她自己,甚至还有……早已去世了多年的姨娘。
应岚的姨娘去世得早,所以应岚现在想起她来,脑海中只有一抹模模糊糊的纤瘦身影。
冬日漫长的夜,总是容易教人心里有种空荡荡的,寂寥悲伤的感觉。
特别是在想到旧人与旧事的时候。
应岚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姨娘经常同她说的话来。
千万不要为人妾室。
想来,姨娘自她小时候,便在忧心她容貌生得太过于显眼,又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恐怕会惹人觊/觎。
兼以姨娘身体孱弱,或许早已猜到了自己不能看到应岚长大成人,择婿出阁的那一日。
所以才会一遍一遍地告诫她这句话。
但是此时此刻,想起这句话来,应岚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她现在的境遇,简直连个妾室都不如。
想到这些,应岚虽然有些沮丧,但却并不灰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从小到大,每当有苦难摆在应岚面前的时候,她向来都会努力教自己振作起来。
应岚想着,有朝一日容弘若是真的厌弃了她,大不了她便同贺书淮和离,然后离开京城寻个平静地界,自立女户去过日子。
如果应府可以允她带走应岩,那便更好了。
天地何其之大,她有一双肯吃苦,亦吃过苦的手。
应岚有信心,她不倚靠任何人亦可以有衣有食,保护好她在意的亲人。
……
容弘连着五六日都没有再出现。
对于霜华明里暗里教她主动一些的劝诫,应岚视若无睹,只当作看不出来。
她每日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日子过得悠闲而轻快。
到了第七日,霜华终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些地正面劝告应岚。
于是这日的清晨,霜华为应岚梳发的时候,看着铜镜中神情慵懒的应岚,忽然随口一提般地开口笑言。
“这都半旬过一半了,娘子心中纵然有气,也该主动哄哄陛下了。”
只是霜华酝酿多日,方才谨慎笑着说出的话,却被应岚轻飘飘地打发了过去。
应岚满心想着梳妆完快些出去,闻言,只是带些漫不经心道:“我不过是七品小官家的女眷,哪有殊荣去求见陛下?”
说罢,未待霜华再言语,应岚抬手抚了抚自己已经梳好的发髻,便站起身来。
她一面转过身去,一面笑着又同霜华说话。
“好了,我出去了,你在家里不要忘了喂兔子,小宝来了也不要教他贪吃太多糖糕。”
这下,霜华便是再待说些什么,都被她给止住了。
想到陈总管派人来同自己递的话,霜华甚为头疼,却只好恭顺地笑着答应:“是。”
应岚亦笑得眉眼弯弯。
但霜华却自她语笑嫣然的笑眼明媚模样中,看出了几分敷衍的冷淡。
应岚上午在集市上买了新鲜的蔬菜,有给两只最近越来越胖的兔子吃的,亦有给贺家上下的人吃的。
贺书淮是个清贫书生,虽然已经及第入仕,但到底家底并不雄厚。
贺家伺/候的下人更是寥寥无几,所以应岚有的时候出门采买东西,并非消磨时间的消遣,而是贺家真的需要她亲力亲为。
下午的时候,应岚呆在家里做了一下午的绣活——小宝一整日都没有来,或许因为他年纪渐长,这段日子快要开蒙了。
自然不能如前段时间一般,无拘无束地来寻她玩。
这一日,应岚过得平平无奇,却又充实非常。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
用过晚膳,应岚温和但不容反抗地笑着,将知云与霜华都各自推回了房间。
然后自己坐在房间里,垂头绣着一朵并蒂莲。
只是绣着绣着,一滴眼泪便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汹涌的泪水不一会儿落了满面。
仿佛断了线的珠子。
应岚晓得最近她总是想到甚至梦到姨娘,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与容弘的事情,坠得她心中老是沉甸甸的难过。
亦是因为,今日便是姨娘的忌辰了。
应岚从来没有为她姨娘烧过纸/钱。
小时候是不敢,长大了是晓得了烧了亦是白烧,实在没必要。
可是纵然知晓没必要,她还是忍不住在这一日,自己一个人暗地里偷偷地哭。
哭着哭着,应岚便拿出了自己白日里买来的烧酒,一口一口地慢慢灌着自己。
人家都说一醉解千愁,可她却是越喝越想哭。
眼泪仿佛是汹涌的倾盆大雨,止也止不住。
半醉半醒,应岚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想睡觉。
正迷迷糊糊地要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应岚忽然听到房间的门轻轻地响了一下。
应岚泪眼模糊地转头去看,然后便这般与容弘来之前,故意有些装模作样的冷淡目光撞在了一起。
容弘看到她眼中含泪的模样,眼眸中端着的那抹冷淡不由得一怔。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回过神来,他开口同应岚说话时的语气,是一抹从未有过的温和与关切。
这是向来清隽疏离得有些不近人情的他,已经丧失了很久的情绪。
“你哭什么?”
应岚看到容弘便烦,此时见到他,只觉得这几日他不来的时光未免过得太快。
一开口,便忍不住想要呛他:“要你管我?”
容弘看到应岚的眼尾泛红,隐有濡湿的水痕,整个人的面容上更满是彤霞颜色。
以及她手边放着的一坛烧酒。
显然,应岚这是喝醉了。
唇畔微弯浅浅笑了一下,容弘的眉眼之间带些无奈的纵宠,并不同这个小酒鬼一般计较。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我喝不喝酒与你何干?”
容弘看到应岚听了他的话,竟然挑衅一般地抬手,又要去拿放在手边的烧酒。
不由得上前,敏捷地先其一步拿走了烧酒。
醉得迷迷糊糊的应岚动作有些迟钝,大脑仿佛也变得迟钝了一般。
过了会儿,她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烧酒被容弘拿走了。
应岚因为醉醺醺涨红着一张面容,忍不住出言斥责他。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真是酒壮怂人胆,她都敢对他这般说话了。
容弘挑眉,但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愠怒。
因为她此刻慵懒而娇俏的醉醺醺模样,实在妩媚动人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更毋宁说开口责备她了,没有人会舍得这般做的。
容弘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应岚,恍惚间忽然有些明白了何为酒不醉人人自醉。
而方才一直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应岚,忽然更加委屈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得越发厉害了。
容弘:“……”
原来便是再美的美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时候,亦是这般不甚美观的。
眉头深深皱着,像只干巴巴的核桃。
但却是只一颦一蹙,都能牵动与影响着他的心绪的核桃。
容弘叹了一口气,然后迤迤然地抬手,想要为应岚抚去面颊上的泪水。
但应岚却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教他触碰她一分一毫。
应岚涕泪俱下,好似是说给容弘听,又仿佛只是在自顾自地碎碎念。
“我真的好恨你……哪怕我想说服自己听天由命算了,可是我也做不到……”
容弘看应岚哭得又丑又可怜,终是忍不住复叹了一口气,然后展臂将她揽在身前,语气甚为温和道:“没关系,你恨罢。”
他清隽矜贵的声音,旋即又在她的耳畔响起:“反正朕永远最喜欢你。”
应岚虽然醉了,但是人并没有傻。
“我才不信呢,见/色/起/意的王/八/蛋……”
应岚的声音越来越低。
容弘听完她最后说的那个词,不由得低头去看她,打算对她略施小诫。
却见她已经拽着他的一角衣袖,面颊染泪地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