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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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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忠王却没来,满屋子人连带着李薇都舒了一口气。
忠王平易近人,言语行动没有架子。可他身边那些带刀侍卫个个不苟言笑,手里时时撰着刀,天家威严终归是不同。
唐纶稚走在最后,熟门熟路地插上门栓,解释说:“忠王爷脱不开身,府衙四个门口全是要来瞻仰的人,他哪敢出来,只能在府衙关着。”
王婆一边摆菜,一边笑,“这么说,当王爷还不如做个小老百姓,连出门吃顿饭都不成。”
文氏一向谨慎,岔开话题:“可不是,要不怎么说天家尊贵。老唐还不来把火架上,都饿着肚子等你一个人,天天慢吞吞地,连吃饭都不着急。”
铜锅早早就备好,留着火,只等唐纶稚下值就能开煮。
“是我迟了,是我迟了,还是昌居这小子机灵,早早跑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当差。”他会意,舒心一笑,手上赶忙端起木炭篓子,往炉子里铺上加火。
厨房里,张昌居使着刀,利落地杀鱼切片,码放到盘子里。
李薇舀起一瓢水,静静等着替他冲洗手上的脏污。
蓉儿先端着鱼出去,“来了,现杀的乌鱼,可得赶紧吃。”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李薇不知想到什么,故意腾出一只手悄悄放到张昌居身后,吓得他手上的菜刀一滑,差点落到自己脚上,好在及时抓住,没闹出大的动静。
李薇反而被吓到,像做错事一样有些不好意思,退后一步躲开,手里的水一不小心全撒出来。
张昌居脸颊绯红,手上的沫子还没冲干净,背在身后怕蹭到她身上,一步步贴近,低头笑道:“不要急,人多,等晚上我们悄悄的。”
外头文氏正好唤她们,催促着快出来抢食,一片笑闹声掩盖住屋里的插曲。
李薇臊红了脸,拔腿就走,被张昌居一把扯住,手上湿漉漉的触感不同于方才隔着布料的温热。她不自觉想甩开他的手,却被顺势扣住,十指交握。“害羞什么,早晚也要摸的。”
李薇放下被抓现行的尴尬,鬼使神差地开口:“摸都摸了,你能怎么样。”
心里嘀咕,看他明明也红了脸,指不定谁心里更害臊。
张昌居不答,拉她到水池旁,掌住她的手,替她细细冲洗掉手上的沫子,用搭在架上的帕子擦干。
李薇这才晓得为何话本里的男男女女这般爱口是心非,心里浸了蜜一样甜,嘴上仍不肯服输。“怎么把我当小孩一样,我自己晓得洗。”
“不拉着你,谁等我一起出去。”张昌居被她作弄,心里反倒舒了一口气,握着手不想松开。
等两人出去时,众人都有心给梯子,假意不曾看见两人,仍各自说着话,视线却来来回回从两人身上扫过。
张昌居和李薇虽没有明说,情投意合的样子却做不得假。幸好大家都沉得住气,文氏说起昔日京城见闻,王婆谈起去探望宋珺时的景象,说说笑笑,倒也十分快意。
饭毕,唐纶稚挽着文氏先回。进了院子,文氏甩开唐纶稚的手,肚子走进屋里,坐在铜镜前卸下钗鬟,满腹心事,默默不语。
唐纶稚晓得她的心病,当今虽然年富力壮,膝下却只有一位昭瑞公主。忠王是圣上唯一的同胞兄弟,一直颇得信重,宫外虽有御赐的宅子,却仍住在宫内,侍奉在太后身边。
可随着当今膝下寂寥,即便忠王不近女色,并无子女,更从不与大臣、近侍多言,也架不住满朝风言风语多得让人心惊。
这一趟渝州行,忠王身边的护卫是护卫谁的安全,尚无定论。耐不住有些人妄想抱大腿,虽不知圣上放忠王远离京城,受地方官员讨好能否心安,但文氏显然不愿唐纶稚淌这摊浑水。
“家里来的书信再三提醒,你也不知道收敛些,处处都是那头的眼线,你好歹顾忌些。”
唐纶稚讨好地替文氏捶肩,“莫气莫气,哪里还用得着我避嫌,忠王爷做什么躲着,还不是怕落下结党营私的名头,眼下的乌黑你难不成没瞧见,怕是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文氏放缓语气,“可见他也不简单,这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传到京城,又是什么说法,畏惧天恩,或是做贼心虚,天威总归难测啊。”
唐纶稚笑,“你怎么不问我他怕什么。”
文氏回头,睨了他一眼:“还能怕什么,你怕的是什么,他怕的也是什么,说来说去,大家都想活命罢了。”
夜里风凉,烛火摇动,在地上投出两人相依相偎的影子。
“语素贪玩,这天气像要下暴雨,怕是又要感冒了。”
唐纶稚抱着文氏,劝解道:“娘子费心了,等送走忠王,我请假去书院陪你们长住一段日子。”
文氏叹一口气,素来心宽的人免不了也要忧愁。
张昌居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蔷薇花从隔壁的院子里攀爬过墙舒展枝条,墙下的花坛里有一朵残花,馨香弥漫。
李薇坐在桂花树下,张昌居点上灯笼,从屋里取出来一盘红糖糍粑,裹着细细的黄豆粉,用瓷盘装着托在手里,眼巴巴地望着她,仿佛十分期待。
李薇用竹签插起一块,咬了一口,甜香依旧,红糖在唇齿间飘散。
张昌居张口咬嘴另一端,两三口吞下,轻轻吻上李薇的嘴唇,两腮塞得鼓鼓涨涨,看着傻里傻气。
呼吸缠绕,隔壁蓉儿和王婆的说笑声时隐时现。
张昌居的额头细细密密全是汗,正走神,李薇嘴唇被他咬一口,她便伸手挠他腰间的软肉。
张昌居不防,下意识躲闪,却仍紧紧抱住她。
“那个和尚说,你是四方寺的常客,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去难不成是找我。”
张昌居害羞地别开脸,眼睛看着地面,“是呀,没有要紧的事,我总会去看看。”
他说着,收敛笑意,神情里有一种不言自明的愤怒,“可我去了这么多次,都没找到你。”
李薇却岔开话题,“你喜欢我什么?我才回来不久,怎么就笃定要和我在一起。”
张昌居紧紧抱住她,手心包裹着她的手,身上热气烫得惊人,“我就是喜欢,你的一切都喜欢。只要你答应,我即刻上门求娶,白首相依,不离不弃。”
“傻瓜,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说这些傻话哄我。”
张昌居何尝不懂,只是终究患得患失,“绝无半句假话,我也不是你印象中那个小孩子了。”
李薇只是笑,眉头却不曾皱一下,叫张昌居看着心里发酸。
“和我在一起的你,和平时很不一样。”她缓缓开口,故意笑他,“别人面前老成,到我这里就傻乎乎地,怎么就不是小孩子?”
张昌居还是抱着她不肯放,鼻子呼出的热气从她耳边擦过,“小孩就小孩,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谁也不能抢走。”
月下人身影交缠,李薇回抱他,“几次问你,你都这么说,那就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李薇知道自己不该沦陷,可她在这世上实在品尝够了孤独,也想有个人关爱疼宠。
她也明白,喜欢是过日子的消遣,有这个人固然好,没这个人也要好好过。可惜,她的日子一向不太好过,偏偏张昌居自己撞上门来,几番考察试探,她再也由不得他变心离开。
收拾完碗筷,王婆和蓉儿闲下来,坐在廊下磕着瓜子闲聊。
“近来风气愈渐难说,那些写书的人总爱写情爱为世间至纯至真之物,我们这些老婆子倒不怕这些胡编乱造的东西,就怕那些年纪轻的小娘子,没经过人心,真以为世上有那等天神一样的男子,为了情情爱爱抛弃父母,荒废前程,女子生来不易,有一心人相伴是好,若没有正该斩断情丝,潜心事业。”
蓉儿在一旁捂嘴偷笑,“这是说给我听呢,这么说难道要一辈子当老姑娘不成。”
王婆拧她的脸颊,笑骂道:“果然是一沾上情字,脑筋就转不过来,你平时的机灵劲都用在和我斗嘴上了吧。缘分由天意定,你能做的,就是要修炼自己,有谈情说爱的本事,更要像那蚂蚱似的,瞅见不对高高跳开,有能耐保住自己。”
蓉儿乐不可支,手撑着脸,“既然这么说,遇到一个不合适的人,还得丢掉尾巴才能逃生,岂不是半条命都丢了,那好端端地过日子不好,非要去赌,切自己的尾巴不疼吗?”
王婆笑,“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情爱只不过是一种体验,有人愿意冒那个险,有人又不愿意,总要看你自己想要经历什么。男女情爱鲜有长久之时,看各人所求罢了。”
想到李薇,蓉儿稍稍体会到王婆话里的意思。张昌居看着虽然是良配,究竟怎么样也难说,姑娘总是想要人长长久久地陪着她,这一点蓉儿和王婆都知晓,却也更担忧张昌居是否有这个决心,又是否有这个能力。
他去四方寺一事满大街传得沸沸扬扬,又听说他住在李薇旁边,外头议论纷纷。一旦坐实二人情愫,恐怕谣言纷起,由不得人不受影响。
翌日清晨,外头早早有人敲门,却是忠王站在外头,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卷圣旨。
他点点头,小太监会意,展开圣旨宣读。
李薇跪倒在地,石板上的青苔湿漉漉,她有些晃神,小太监的话一字不落全灌入耳中,却不能体会含义。
圣旨递到李薇面前,她却不接,小太监神色一怔,面色不虞。
蓉儿瞧出不对劲,悄悄使力扶起李薇,“姑娘这是过于高兴了。”
忠王挥退太监,哈哈大笑,“李姑娘,别愣着了,京中娘娘对你的遭遇感到痛心,要你进京觐见。”
“是,多谢娘娘,多谢王爷。”李薇回神,落落大方行礼,接过懿旨。
这一天终于来了,太阳刚起便晒得人眼花,李薇忽然打了个寒颤,冷意麻痹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