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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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了没几日，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雨点落在窗牖上发出声声脆响，林琬正在屋子里忙活画新的式样图。
兰薰推门进来，端上刚泡好的白茶，她走到林琬身后看到纸上的花样，不由得赞道：“姑娘画得真好！”
她由衷地觉得自打来到东河县后，姑娘好像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年长林琬两岁，自小懂事得早，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将她卖作婢女。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姑娘时，姑娘因为三郎君抢走她的番鼓儿哭得鼻头红红的。这些年她把姑娘当做妹妹一般悉心照顾，似是弹指一挥间，姑娘就长大了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你待会把这些拿给梅娘。”林琬画完最后一笔，起身伸了个懒腰，顺便询问了几句铺子的情况。
转而又关心了下江彦昭的功课，“江彦昭怎么样？今日可有按时学习？”
兰薰想了想，“他做好该做的活后，便一直在看书不曾偷懒，只是始终拉着脸，也不知是谁惹恼了他。”
心情不好吗？林琬敛眉。
兰薰：“姑娘，我得去准备晚膳了，茶水您记着喝。”
她“嗯”了声，有些担心江彦昭，想着寻个由头问问他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琬撑伞往储物间走去，见他站在屋檐下看书，长身似青山巍巍，繁密的雨点从屋顶滑落，打着滚儿溅起圈圈波纹，衬得他的背影水汽蒙蒙的。
“怎么不进屋？”她收起伞问。
江彦昭闻声转过来，疏离的目光扫过她绣鞋上沾带的泥水，闷声道：“外面亮些。”
林琬看向昏暗阴沉的天色，这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大半天，难不成他为了节省烛灯一直站在外面？秀眉深深地皱了起来，眼前的少年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肤如冷雪，眉如墨画，她默了默，沉着嗓子说：“进来歇歇吧。”
她点起灯，桌案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先前的罚写他已练完了，林琬翻开字帖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学了大半，看来得尽快帮他物色合适的教书先生了。
“以后雨天读书的时候你尽管点灯，站在外面怎么学得好，不要在意别的，那些比起你读书都不重要。”她有心让江彦昭休息一会，“你陪我玩会叶子牌。”
江彦昭道：“我不会。”
林琬从衣袖里掏出带来的叶子牌，眨了眨眼，“很简单的，我来教你。”
叶子牌是她最喜爱的游戏，林琬的牌技在汴京闺秀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平时大家聚在一起玩都会设个彩头，一般是珠钗胭脂之类的小玩意，可她想通过游戏多了解他一点。
简要说过规则玩法后，她心虚地摸着鼻子道：“这样吧，待会谁输了就必须跟对方说一个自己的秘密。”
毕竟江彦昭是初学者，她怕他觉得不公平心有抵触，试探道：“我们接下来先试玩几局，等你熟悉了……”
“不必。”江彦昭道。
他的胜负心还是一如往昔啊。
林琬笑了笑。果然，第一局她轻轻松松地赢了。
“你说吧。”林琬洗牌时喜笑颜开。
江彦昭凝神思索了片刻不知该说什么，“我没什么秘密，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
想不到他这么爽快，林琬忙问出心中所想：“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困难？”
“没有不好。”江彦昭回道。
听他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林琬努了努嘴。
第二局，他又输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林琬觑着他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问。
“我妹妹。”
“没有了吗？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林琬追问。她知道江彦昭有个失踪多年的妹妹，前世他一直在托人四处寻找。
“没有。”江彦昭听明白她话里隐含的意思，眸光幽深地望了她一眼。
林琬内心复杂，既欣慰又失落，看来他年少时并没有什么情深难忘的白月光，可是他也不喜欢她啊。
自第三局开始林琬的小算盘便落空了，江彦昭熟悉规则后她没有再赢过。
快把陈年窘事倒空了。
“我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林琬没料到他学习能力这么强，最后反倒自作聪明地坑了自己，她搜肠刮肚实在没的说了，顿了下又问：“癸水是什么你知道么？”
江彦昭面上不自然地点头，她接着说：“当时我看到那么多血流出来，以为自己病入膏肓快要死了，不敢跟爹娘说，也不敢告诉哥哥姐姐，生怕他们伤心。我怀着必死的心给全家人留了遗书，然后想离家出走，结果还没走出大门，厨娘看到我衣裳上的血渍，便跟我说了癸水的事。我写的那些遗书后来被三哥笑话死了。”
“这事你不许告诉别人。”林琬一股脑地说完后，挑眉严肃地警告他。
江彦昭压住唇角，面上微微泛红。
“听了我这么多糗事，你有没有心情好一点？”林琬轻声问。
江彦昭愣怔，原来她零零碎碎说了那么多，是为了拐弯抹角地哄他开心。顷刻间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融化了眼底寒意逼人的冰棱，他的眸中泛起波澜。
转眼到了春分，俗话常说冷惊蛰，暖春分，气温回暖，终于能感受到几分春日的气息，郊外游人如织。
林琬入乡随俗，欢喜地换上轻薄的衣裙，准备好竹筐和铲刀，带着兰薰他们一齐去郊外挖野菜。一路上春风荡漾，走在田间小路上泥土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晚上回去，兰薰做了一桌应景的野菜，因为也包含自己的劳动成果，林琬极为期待。
等菜全部上桌后，她迫不及待地先夹了面前白碟里的凉拌菜，长得细细长长，与其他野菜不一样，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菜？”
“姑娘，那是蕺菜。”兰薰道。
她轻咬一口，瞬间饱含刺激的腥涩味直冲鼻腔，举着银箸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溢出懊悔的泪水。从小良好的教养使然，令她硬着头皮憋住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难受，没有当场吐出来。
林琬咬牙吞下嘴里的半截蕺菜，苦腥的汁水在舌尖上迸发，那股腥味萦绕在嘴里久久不散，甚至逐渐弥漫开来，在她的胃里不停地跳跃舞动。
她耷拉下眼皮，再没心思吃别的东西。
“姑娘，您怎么了？”兰薰不解地问。
“没事。”林琬见他们面不改色地吃那蕺菜，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终是没说出口。装满蕺菜的碟子就摆在她面前，她仿佛受刑一般生无可恋地望着它，碟子里的蕺菜好似耀武扬威，伸出无数爪牙凶残傲慢地朝她挥动。
江彦昭从她强颜欢笑的脸上瞧出一丝端倪，他不声不响地起身将蕺菜与他面前的蕨菜换了个位。
四目相对，林琬舒展眉头感激得无以言表。
然而除她之外的其余人纷纷侧目，不悦的目光扫向江彦昭，心道他实在不知礼数，居然做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举动。
饭后，林琬反复漱口，终于从那窒息的味道里重新活了过来。她悄悄朝江彦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陪她去夜市逛逛。
走在路上林琬不停地向他抱怨那蕺菜，“你真的没有任何不适么？若不是你把它移走，我恐怕要昏过去了。”
江彦昭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沉声道：“还好。”
“那边围着好多人，我们快去看看。”林琬向来爱凑热闹，看到一处摊位前围得水泄不通，兴冲冲地穿过人群挤到前边。
只见一穿青衫直裰的男子轻手轻脚地拿起一枚表面圆润光滑的鸡蛋，慢慢地把它立稳在木案上。待他松开手，那枚鸡蛋没了支撑也颤巍巍地倒了下去，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惋惜的嘘声。
“诸位娘子郎君，还有谁想试？”摊主高声吆喝。
“这是做什么？”林琬没见过这样的把戏，喃喃问道。
“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是咱们东河县每年春分庆祝春天到来的习俗，叫竖春蛋，寓意吉祥如意。”方才竖蛋失败的男子好心解释。
“我来！”林琬听后跃跃欲试。
蹲下身一连竖了好几把都以失败告终。
她转头看向江彦昭，笑道：“你要不要试试？”
这种幼稚无聊的游戏江彦昭向来不屑。
“你就试试嘛，就一次好不好？嗯？”林琬怕他拒绝，拉住他的衣角软声央求，“若是成功了，一年到头都会吉祥如意有好运气呢。”
江彦昭从来不信那些虚浮的贺词，不幸的人生绝不会因为几句好听的话便被改变。
对上她热切而希冀的眼神，他喉咙里却仿佛哽住了，莫名地说不出推辞的话，呆呆地点头应下。
他能不能吉祥如意他不知道，或许，可以愿她锦上添花。
江彦昭俯身用拇指和食指捏紧蛋身，慢慢将鸡蛋竖立起来，右手松开的同时，左手隐在袖子里，暗中催动内力。
“哇！”林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木案上的鸡蛋，直到看到它稳稳地立住了，随即喜上眉梢兴奋地跳起来，“立起来啦！”
林小娘子，年年吉祥，岁岁如意。
人群中爆发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江彦昭的眸光里映着她的粲然笑意，仿佛星河迢迢，灯火盈盈，胜过他平生所见的一切山河盛景。
他知道自己离悬崖又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一步。
他开始肖想更多。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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