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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小游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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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名剑大会一应事务差不多结束,裴剑归跟着周霜返回华山。
  两人都没有提周流剑和李天抒的事情,毕竟裴剑归没能如约打进十三段,即使只差一胜。
  如果是方剑离,面对这种小问题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向周霜撒娇卖乖、讨价还价,可裴剑归显然不会这些招数。
  而方剑离,这回没跟他们一起回纯阳宫。
  裴剑归不知道他的下落,问师娘,周霜只说他游历去了。
  会不会是陪着薛姑娘去找返魂草了?裴剑归漫无边际地想着。
  他们都欠了薛冰萼的情,如果可以,他也愿意替她实现心愿,但眼下他还得先回师门领罚。
  盗取周流剑且不知悔改,罚家法六十,周霜说的,回山再领。
  说到周流剑,裴剑归忽又想到了方陵游。
  当夜小巷一别,他心灰意冷不想再关注名剑大会的事情,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真的去递了战书,打那种不可能打赢的比试。
  他有心再问问周霜,除了这回名剑大会的最终结果,还有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方陵游这个人。他从七岁被娘亲送上华山后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他认得的人周霜应该也都认得。
  可一旦将周霜与方陵游联系在一起,他就忍不住回忆起自己那天的胡思乱想。
  那天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师娘能不能生孩子这种事?每每想到这,裴剑归就会当机立断将自己的思路打断,好像生怕别人能透过面无表情的脸看穿他的心事一般。
  如此一来,关于方陵游的问题就被搁置下了。
  这一段前因后果要是被杨斫方知道了,估计又要抱琴叹息,说一句真是无情。
  因为被裴剑归搁置下的方陵游,第二天还真去递了战书,一心要为他求周流剑。
  回望历史,天才总是扎堆出现;着眼今朝,怪人原来也一样。递战书挑战前三这种事,历届名剑大会都鲜少有人做,这回不仅有了,还一下子来了两队人。
  何天爻、迟逐、方陵游。
  李名络、叶存思、卢静知。
  各门派长老商议后决定,干脆先让这两队比一比吧。于是就在当日,擂台上来了一场额外的比试。
  这场被裴剑归忽略的比试,薛冰萼倒是十分关注,要不是当真伤重,这几人对垒她是一定想去看的。
  看看究竟是迟逐先被踩倒,还是李名络先被抽哭,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当是自己大仇得报,开心开心。
  全然忘了场上还有她的卢师兄。
  某种程度上,薛冰萼比裴剑归还要无情啊。
  红方准备——卢静知:“冰萼,我一定拿到返魂草!”
  李名络:“兄弟一场......打吧。”
  叶存思:“活的情圣......得帮。”
  蓝方准备——方陵游:“周流剑我必给他搞到手!”
  何天爻:“随便。”
  迟逐:“随便。”
  擂台鼓声一响,评判席上周霜双目微阖,掐指算着昨夜天象。
  “怎么又是个坎坷曲折,难成所愿呢......”
  果然,最后谁都没成。
  红蓝双方打了个两败俱伤,最终台上只站着一个方陵游,却再没余力去挑战前三名了。
  方陵游拎着已经破破烂烂的八骨伞,擦去嘴角刚流下的血,深觉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没拿到周流剑,也该去找裴剑归表一表功。
  于是在裴剑归回到纯阳宫的第三天,方陵游就追了来。
  一上山,被告知裴剑归昨日不知为何被周霜上了家法,如今人在思过崖。
  方陵游:“好老道!是你说打就打得的吗?”
  旋即找上周霜。
  “周长老,我想去看看剑归。”方陵游恭恭敬敬揖首说道。
  周霜看他片刻,问:“你师姑还好?剑离正要回东海一趟。”
  方陵游的师姑就是方兰桡,他道:“很好,师姑知道了一定高兴。”
  周霜点头,道:“去吧。”说罢叫了个小弟子来带他去思过崖。
  而此时裴剑归已在思过崖上昏睡了快一天。
  纯阳宫一贯讲究修身养性,像是思过崖这种先得犯个大过才能去的地方,自李天抒下山后已经很少使用了,因而裴剑归到时,其中陈设早已蒙尘。
  蒙就蒙吧,他也没力气收拾,一头栽倒在石床上便没了意识。
  这一睡下去,就犯了老毛病——特别累的时候,爱做梦。
  “师父,师父!”九岁的裴剑归一大早就扒在李天抒的窗外,兴奋地呼喊着。
  吱呀一声木窗被推开,李天抒懒懒支上风撑,然后单臂垫在侧脸与窗棂之间,垂眸看着小徒弟。
  “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啊。”
  裴剑归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着,貌似极为有神,却又完全看不到李天抒身后周霜的满目阴沉,只顾自己做出一副蹩脚的矜持样子,眼角眉梢却掩不住欣喜。
  “我梦见我与小游儿成亲啦。”
  李天抒立马发出惊讶的声音:“嚯,然后呢?”
  裴剑归小手在背后扭着,欣然道:“然后我俩就一道切磋。”
  李天抒饶有兴味地问:“何种切磋?”
  周霜在她背后无奈地叫了一声:“师姐。”
  跟孩子说什么呢。
  李天抒笑着摆了下手,示意自己不说了。
  裴剑归自然全没听懂,认真回答道:“就是切磋剑术呀!”
  然后详细描述了一番他与新娘小游儿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的切磋过程,越说越兴奋。
  “最后!”裴剑归手里比划了一个剑势:“我跳起来一招八荒归元!就把她给打倒了。”
  说完他兴奋地扬起小脸去看师父,却发现,面前的师父和师娘此时都是一脸无言以对的神情。
  你还跳起来。
  你是觉得很厉害咯?
  好半天,李天抒才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假笑。
  她说:“你恐怕是很难跟谁成亲的。”
  周霜温声安慰道:“孩子还小,长大会学聪明的。”
  李天抒面露迟疑:“但愿吧......”
  裴剑归:“?”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吗?
  裴剑归慢慢睁开眼,在梦境与现实交错的瞬间,抓住了一缕电光石火的记忆——
  小仙女说:“我叫方陵游。”
  他怔怔地歪过头,侧脸贴在枕上,这才发觉身边不知何时躺了一个人,此时双眸紧闭好似睡得正沉。
  这人容貌极俊,一双眼睛即使阖着也能看出其深邃狭长的轮廓,睫毛纤长在眼下印出一痕阴影,足以想见睁开时的美景。他好似不太适应华山冬日的寒冷,脸色苍白,鼻尖却冻得微微发红,配上因睡沉了而微张的淡红嘴唇,整张脸透出种异样的摄人。
  裴剑归低声呢喃道:“方陵游。”
  声音太小,方陵游没听见。
  半晌后,裴剑归突然惊醒,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下动静有点大,紧挨着他睡着的方陵游也跟着睁开了眼,眸子动了动,最后落在了裴剑归震惊的脸上。
  裴剑归问:“方陵游......你是小游儿?”
  方陵游没料想他怎么睡了一觉忽然就聪明了起来,也跟着坐起身。
  他莞尔一笑道:“是啊,原来你还记得。”
  裴剑归:“......不是,跟我记得的不太一样。”
  花了足有半天的功夫,裴剑归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年的小游儿就是眼前的方陵游,眼前的方陵游他是个男人。
  因而,当年的小游儿是个男孩子!
  “你为什么穿成那样?”裴剑归还是十分想不通。
  “哪样?”方陵游无辜道:“我六岁的时候啊,我娘给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呗。”
  世上还有比自己的娘还要奇思妙想的娘?裴剑归难以置信地想。
  “你娘为什么给你穿成个女孩儿。”
  方陵游还是一脸无辜,摊手道:“因为好看?”
  裴剑归:“......”
  方陵游忽然凑上前,低笑问道:“好看吗?”
  裴剑归:“......”
  方陵游笑得眉眼弯弯,提醒道:“你当年说好看,比你娘还好看。”
  裴剑归脸颊莫名发起了热:“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一半,又说不下下去了。
  他当年就是那个意思,他当年也是真觉得好看。
  其实现在想想.....也还是好看。
  不说了。
  ……当日名剑大会上的小仙女也十分好看。
  不能再说了!
  裴剑归果断转移了话题。
  “你来纯阳宫有什么事?”
  听见这话,方陵游忽地换了副表情,眼神中带出些难过与委屈。
  “我向头名递了战书,但是没打赢。”
  裴剑归闻言眉头一蹙,不料他真的去打了那打不赢的比试,就因为自己说想要周流剑。
  他生疏地安慰道:“那种比试打不赢正常。”
  方陵游却不肯罢休,可怜兮兮地凑到他眼前,问:“你不怪我吗?”
  裴剑归下意识仰头向后避了半寸:“不、自然、不怪。”
  “哦。”方陵游安心似的长长哦了一声,退开了些许,然而这个哦字还没完,忽又凑上前:“那要谢我吗?虽没成事,我也算有些苦劳吧?”
  裴剑归惊得偏过头,实难招架,结巴道:“要、要的,如何谢......”
  方陵游舒心一笑,那张漂亮的脸终于退到了正常距离,在裴剑归松了一口气的长叹中,他大大伸了个懒腰,仰面倒在了石床上。
  “那就让我留在这清静地养养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