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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拙劣手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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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茶水冰冷刺骨,只一口,便觉寒意顺着胸腹而下,由内至外地冷透,本着身体要紧的心思,沈念念放下了手中杯、拢了拢衣襟。
环顾四下,院内空有柴火、却因连日大雪沁湿不少。虽不知屋内是否有取暖物什,单是这空寂庭院,便足够令人望而生寒。
她的目光不由望向元昭。
见其衣着单薄,寒意逼迫,仪态却始终矜贵端方。
不由忆起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你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儿,会否觉得不方便?”
没由来的一问,令其措手不及,元昭微微偏头,似在分辨她缘何这般问。下一瞬,便见沈念念左掏又掏,摸出大氅中藏了许久的汤婆子,塞入她手中。
“还热呢,你且拿着……”
指尖意外相触,沈念念被那寒冰似的肌体冻得发颤,见元昭眉眼困惑,她轻轻一咳,故作轻松,“这东西有些笨重,放在我身上也是碍事……”
语落,女子悄然垂下眸光。
温热的触感自锡奴经由双手传遍四肢百骸,约莫习惯了周身严寒,平白触碰温热的汤婆子,双臂接连身躯止不住地发颤。
突如其来的暖意令她不安,元昭几乎下意识甩手,将锡奴搁置于桌。
“此物于我无用,沈姑娘还是自行收好。”
依旧这般拒人于千里,沈念念却仿若见怪不怪,重新落座间,双臂支着脸颊,弯起眉眼轻轻一笑:“不提这些,元姑娘继续说你我间的事……”
……
那日偶遇好似镜花水月一场梦,自那之后,沈容青便再未见过女子。
文华殿远离前殿后宫,居于皇城一角,她身住宫墙外、来去算不上自由,唯有每日午歇及傍晚时刻,方能四下走走。
所幸云袖消息通达,短短数日,便打探到了那位的消息。
只是在听闻女子身份后,沈容青难得地蹙了蹙眉心。
“姑娘,那位想来,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云袖欲言又止,她知晓自家姑娘的脾性,也了解沈容青一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段,但……
但那是前朝公主,身份何其特殊。
无论其当下是否落败是否蒙羞,与朝堂有关之事,便与国师大人有关,切勿掺和进去才是明智之举。
沈容青明白这等道理,然思来想去,也放不下青松旁的惊鸿一瞥。
“本姑娘想要的东西,岂有不得手的道理!然她身份特殊不假,寻常手段自是难以虏获……”
“云袖,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宫人。”
云袖面露惊诧:“姑娘要做什么?”
“自是使些非常手段,让她心甘情愿追随于本姑娘……”
……
言语至此,元昭噤了声,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讽色尽显。
沈念念亦无声无息地坐直了身子。
那日午后,四五名高壮的下人冲进此间院落,声称贵重物遗失、前来搜寻。
此地落魄,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任何值钱之物,可他们翻箱倒柜,竟真从枕头下翻出一只玉镯。
“何等拙劣的手段……”元昭轻轻一笑,深知他们前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扣上脏帽。
“然后呢?”沈念念下意思抬手攥紧木桌,思及她如履薄冰的境地,便猜测她毫无还手的余地。
元昭未回答,只低头,咽下一口冰茶。
她习惯了茶水冰冷的温度,这与她日日夜夜经历的一切相比,不值一提。
“然后……”元昭微微张口,忆起过往令她面容沉冷、如坠冰窟。
她正欲继续言语,忽而听闻墙头之上传来微小的动静。
似轻哼,又似衣料摩挲。
她紧盯院墙、眯了眯眼,沈念念立时顺着她的目光一并望去,朗声高呼:“谁在那里!”
“哎哟……快快……跑跑跑……”
“吱呀”一声门扉大开,身姿灵活的少女宛若脱兔追出,只见两道滑稽的身影摔得人仰马翻,一边挣扎着爬起,一边慌慌张张催促逃离。
“杜晋安!怎么又是你?”
沈念念赫然拦住了来人,目光扫过院墙外高高堆起的杂物,便知眼前人适才究竟做了什么。
“你偷听?!”
“胡说!本公子怎屑于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男子瞪着双眼反驳,然语调愈来愈轻,任谁皆能分辨出其中的心虚,“倒是你,不好好回你的国师府,转头相会老情人,怎么,你二人间的矛盾解决了?”
虽是调笑,言语却轻蔑得很。
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杜晋安的眸光越过其肩头、望向庭院中人的刹那,忌惮之色一闪而过。
“劝阁下慎言,今日之事为你我间恩怨,牵扯旁人,实在失了令尊颜面。”
换作文华殿内,沈念念必毫不客气与之对立。
此处毕竟是元昭的地界,她不愿在此闹得难看,给她平白增添麻烦。
本该咄咄逼人的杜晋安没有反驳,徒留一句“多嘴”,便携身旁下人匆匆离去、脚步生风。
怪事,他何曾逃得这般快了……
此番一闹,沈念念终于腾出心思抬眼望向天际。
日落早已西去,天色渐趋昏沉,继续留在此处恐有叨扰,于是转身回望院内女子,语调染上三分歉意:
“没想到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天色有些晚了,我明日再来看你如何……”
她做好了对方不会应答的准备,岂料下一瞬,面目冷淡的女子不动声色地微一点头。
鬓边青丝轻拂,衬得她冰肌玉骨,何其柔和。
沈念念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不由地揉了揉眼,再睁眼时,彼方已然复作寻常模样。
“还有何事?”
对上她的眼眸,沈念念犹豫半晌,而后默不作声脱下身周一直披着的大氅。温热的体温尚且残留,她不知对方会否介意,小心翼翼地递与眼前人。
“或许你并不需要我的东西,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挽救你我间的关系……”
她顿了顿,将折叠好的大氅轻轻搁置于桌,“留着它吧,天色愈发冷了,至少,挨过这个冬日。”
是啊……
至少挨过这个冬日。
那日后,雪色洋洋洒洒了数日,白日里,沈念念照常听太傅讲学,每逢午歇赶往那处偏僻的院落,缠着女子讲述过往之事。
二人间的关系缓和不少,但她始终觉得,自己与元昭间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雾霭。
她似乎从未真正认识对方。
……
炭盆内的点点星火甫一亮起,便被不知何处吹来的刺骨寒风熄灭。
沈念念灵巧地调转方向,将自己的身躯拦于炭盆前。
折叠枯草、借火折子引燃,而后趁着火势渐旺,添置干燥的木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实是熟练。
“没想到一贯锦衣玉食的国师府小姐,竟会干这等粗活。”
身旁一同守着的女子喃喃出声,沈念念转瞬僵住了动作。
“哈哈……见多了,自然会些……”
元昭虽经年累月习惯了刺骨严寒,沈念念却非那等有苦硬吃的主,前来探望不过数日,她便冻得难以忍受,琢磨起如何在院中架一个取暖的炭盆。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点燃炭火之姿亦潇洒自如。
仅凭看上几眼便能熟练至斯,元昭不由心生怀疑。
“好了!”火势烈烈,沈念念惊喜地笑弯了眼,转瞬引回她的神思,“终于暖和了……”
她将手伸得近些、再近些,不知餍足地汲取面前骤然升腾起的温度。
火光闪烁,映照得女子面颊微微泛红,美貌别具一格。
沈念念看得入了迷,脱口而出一句:“真好看……”
见其变了脸色,她慌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纯粹夸赞一句,元姑娘生得这般好看,也难怪……”
难怪沈容青不惜使用拙劣的手段也要得到她。
当然,后半句话她并未说出。
连日来的探望,她已将过往诸事串联得一清二楚。
也明白了元昭口中“真伪之道、只在一念”是为何意。
沈容青手段拙劣不假,那日的高壮下人闯入此地,以窃取首饰为由缚住她的手脚,他们知晓元昭的身份,自然也明白故人无权的道理,只要不涉及人命,能做到何等境地,自是看他们的本事。
那日欺凌的画面,元昭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但沈念念却经由云袖之口,了解了更多内情。
沈容青在她被打得奄奄一息之时现身,得其吩咐,几人并未在她漂亮的脸蛋上动手。虚弱至此,唯有求助自己,方能获一线生机。
沈容青便这般擒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昂首与自己四目相对。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只可惜,这双眼睛盛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只要你开口,本姑娘保你往后余生安康无虞。”
元昭重重地喘了口气,眼底锋芒毕露,竟是冷笑一声,朝着她虎口处狠狠咬下一口。
“嘶……没眼力见的东西,给我打!”
……
沈念念揉了揉右手虎口,被咬破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留下两排极淡的牙印。
“我收回早前说过的话……”她缩了缩脖颈,一派懊丧模样,“那日我声称元姑娘并没有推人落水的嫌疑……做出这些事,元姑娘如何解恨都是应当的!即便没有元姑娘亲自动手,我也该负荆请罪,自行跳进那冰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