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启》一尔一

2、故

　　城督急呼：“仙长小心！”
　　男人面不改色。城督就眼睁睁看着那根血黄丝被光团逼得纠缠成一团。
　　翻手变出一个宽颈小瓶，把完成一团的血黄丝装了进去。
　　“仙、仙长，就就是这个怪物杀人的吗？这个东西怎么会跑到我们城里来，这这这……”
　　“许是从海上飘过来的……”男人沉吟片刻，“自从去年清池岛被付之一炬，岛上如今空空如也，若是起火之时跑走了那个几个东西，也不足为奇。”
　　禹城城督擦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忽又想到，“那这个东西会不会跑到别处去了？这些东西扩散开来，杀人无形，难以防范，可怎么办啊？”
　　男人皱起眉，抬手化出六团光点，挥出去。光团自动飞到另外六具尸体旁边，自口鼻飞入，不一会儿，六根血黄丝都破体而出。
　　禹城城督腿脚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男人施法托住他，又催动光团把血黄丝缠成一团。再一起装入小瓶中。
　　禹城城督闭上眼缓了好一阵，才站好行正揖礼：“多谢仙长出手相救，若非仙长慧识，禹城危矣。”
　　男人扶起城督，笑道：“扶危救难本就是修行之人的本职，大人不必多礼。”虽然把这几具尸体中作乱的血黄丝揪出来了，但是幕后真凶还未浮出水面。就算血黄丝是从海上飘来，又怎么会有六根出现在离海边最远的北城呢，这东西又不是什么能从一个活物身上传到另一个身上的东西。
　　再者说，血黄丝长成并非一日之功，他心里还是不安。
　　禹城城督不知男人心中所虑，只以为城中危患已除，不免大喜，对着男人笑道：“不知仙长名讳是哪几个字，仙乡何处，改日下官一定上报国君，为仙长嘉奖。” 虽然说这些修行门派是不受各国管控，但是门中弟子都是来自各国，与各国联系紧密。
　　男人轻轻笑道：“不知名处，我也不重钱财，大人不必为此劳心了。我只嘱咐大人一句，若是此物是从海上飘来，只恐不知这些，你记得让城中众人多多防范。”
　　禹城城督道：“这是自然，此等大事，下官一定秉明国君，全国戒严。”
　　男人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还有要事未竟，先行一步离开了。若是再发现类似的事情，都报到天命宫去吧，我等修行之人，均是要受天命宫差遣的。”
　　禹城城督道：“下官明了，大人不如先去城中洗浴一番，除一除身上的污秽之气。”
　　男人笑道：“不必了，我自施个清洁法术就行。告辞！”
　　说完男人就消失在屋里。
　　城督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拜了拜，向着门外吩咐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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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驾着车出了城，拿出事先买好的地图看了看，他想往晋国都城曲沃都去看看。
　　以他所驾马车的速度，走到曲沃府要四十天之久。少年规划好今日的路程，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出发了。
　　“嘭！”有什么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少年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一脸疑惑地继续走了。
　　“唉唉唉唉，停下。”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汉子骑着马拦了下来。那汉子道：“小兄弟快停下，你的马车把人带倒了。”
　　少年连忙停下，跳下车来看，只见一个红衣美人倒在地上，也看不清流没流血。
　　少年只觉得脑子里一根筋崩了起来，生疼——这个女人，怎么就一直跟着自己了。
　　他跑过去把女人扶起来，女人整个倚靠在他身上，绣口喂张，泪盈于睫。
　　少年无奈，只得叹气：“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是哑巴吗能说话吗？”
　　“把你的车挪一挪。”先前那汉子又走过来，你把路堵着了。
　　晋国弛道宽六丈，一驾马车说不上能堵住旁人的路，但是也让别的车马行走不便起来。
　　“好嘞好嘞。”少年应着，把女人扶到一边，然后把车也驾到路边来。
　　“你还能动吗？”少年问女人。
　　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是不会说话吗？”少年嘴角一抽。
　　女人抬头望着他，片刻，才重重点了下头。
　　“第三个，会写字吗？”
　　女人点头。少年转身爬到马车上，扒拉许久从里面找出一根画石和一块石板来，递给女人：“懒得找笔墨了，你用这个写吧。”
　　“最重要的问题，你是谁，你为什么跟着我？”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拔了根草想咬在嘴里，结果挑了半天还是没下口。
　　女人纠结着，手指头微微颤抖起来。少年这才看见她右手三个指头的指甲齐根断了，指尖的血混着地上的泥土，看着骇人。
　　听闻十指连心，想必是极其痛。少年又转身到马车上去了水囊，牵过女人的手来替她清洗：“忍着些。”他小心翼翼把连肉处的泥土洗掉，又扯下一节衣服撕成条状给她包扎。
　　看着她手里的画石石板，少年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没什么事做，就再留几日吧。我带你回城里找个大夫。”
　　女人笑起来，眼睛就像是他在海上看见的星星揉碎了洒在海里——少年这才发现女人比他记忆里所有人都美。
　　少年认命地带着女人回去。
　　回到先前的客栈，少年把马车交给小二，又问了他点钱问了附近有什么医馆，就扶着女人上楼了。
　　把女人关在屋里，少年才跑出去。
　　女人躺在床上，左手握着右手，忍不住笑起来。
　　窗子猛地被一阵风吹开，女人惊地站了起来。有人来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左手轻轻一握，一把刀出现在手中。
　　“是你？”男人跃进屋内，看清她的模样，一脸惊讶，他快步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好一阵，才道，“怎么是你？”
　　女人仿佛受惊一般，背过身去，紧紧攥着手中的刀。
　　男人看着她，瞧出来女人满身的戒备，沉默片刻，说道：“我师弟大丧，你带着他的遗体消失，至今已经一年了，你告诉我，我师弟的遗体何在？”
　　见女人垂头沉默，男人急了：“你是他的妻子，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丈夫魂归故里吗？莫家也一直在寻找师弟的下落，你就告诉我们，回去吧！”
　　女人猛然抬头瞧着男人，突然笑了起来，只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男人拧眉看着，不知她是何意。
　　女人笑着跌在地上，然后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男人听出些不对劲。
　　女人望着他，一下子把手中的匕首扔出去。男人回身躲开，再看向女人所在时，才发现已经没了她的人影。
　　“大夫大夫，这边。”少年拉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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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男人在曲新街的桥洞底下找到了女人。她缩成一团靠着墙，双手抱着腿，青筋爬到了她的脸上，若非她还在喘气，男人几乎以为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死掉了。
　　曾经鲜艳的女人，这会儿却像是一个濒死的人，全身没有半点生气。
　　“你这是……怎么了？”男人吃惊，走过去想要扶她，却被女人打开他的手。
　　女人瞧着他片刻，咧开嘴角，用手里紧紧攥着的画石在石壁上一笔一划地写到：“你见到他了。”
　　“谁？”男人不解。
　　女人低头笑了笑，写道：“那个少年。”
　　男人回道：“这个孩子天资卓绝，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他昨天已经收了那个少年为徒——他已经多年不收徒了。
　　女人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眼睛笑成弯弯月：“那是自然，他从前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慧最有灵性的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好了!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问道：“从前？你认识那个少年？他是谁？”
　　女人直勾勾看着手中的画石，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又写道：“你听说过……无启国吗？”
　　传闻东方有无启国，国中不死民，无分男女，啄土为食，能活百二十年，死后其心不朽，埋心于土中，构肉生魂，又百二十年得复生，周而往复，是为不死。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冒出浓浓的不安来，说道：“千年前，无启国就已经没了，此等长生是有违生死，悖逆天道的。”
　　女人笑得越发癫狂，连头上的发簪都落在了地上，她写道：“可是他活过来了，不是嘛！”他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她笑着趴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