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哭葬（前传）》风荷一一

4、第三章

　　银月弯弯，慢慢爬上东边的天，西边的暖阳却还不肯落下，挟着瑰丽的晚霞在天际一荡一荡，日月同辉的奇景并未持续很长时间，浓墨般的夜色就悄无声息的席卷过半边天空，逼得朱红色的太阳滚落进绸子似的云彩里，不见踪影。
　　夜色将深未深时刻，光明独自一人晃到了宫中这个幽僻的角落，他不急着进去，身子歪在门框一侧，视线探入庭院中，越过亭亭飘摇的莲瓣，凝在了那个坐在回廊地板上的人影身上。
　　乌哭一袭淡藕色长衫，慵懒地靠着回廊的柱子，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半空中起起落落，纤长的指间有晶莹的银色光芒闪动，随着手指的舞蹈，地上一个一尺高的黑影蹦蹦跳跳，似中了邪般癫狂的舞动着。
　　光明微微眯了眯眸子，在月华落在那个黑影上时，将那个玩偶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是街上耍把戏时常见的傀儡娃娃而已，散乱的黑发覆盖了半张脸，只能看到娃娃朱红色的唇瓣大大的咧着，白皙的颈子在繁复的衣领处若隐若现，举手抬足时衣袖滑落，任他再观察入微，却也没有发现一处关节衔接的机关。
　　一阵微风掠过，乌哭原本紧抿的唇缓缓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空闲的手执起身旁溢出酒香的白玉瓷杯，递给了身前不知何时静默伫立的傀儡，低语道：“既然来了，只好分你一杯。”
　　语气分外不舍与无奈。指尖引线微微一动，傀儡已经端着那杯酒飘移到莲花池畔，一扬手，杯子精准的掠到光明眼前。
　　光明也不诧异对方来势突然，伸手一捞，杯子稳稳地落到他的掌心，随即仰首，清甜甘冽的液体滑入胃里，然后，一股烈焰灼痛喉管的热气就从胃里蹿到喉咙，呛得他忍不住低咳一声。
　　“就算是报复我来了没打招呼也不用给酒里下药吧？”光明笑嘻嘻的，深吸一口气，夹杂着莲花清香的湿润空气很快就抚平了那股热燥，他缓步踱到乌哭身边，一屁股坐在另一侧。
　　“药？”乌哭不屑地嗤笑一声，“不会欣赏就不要乱说话。”
　　光明挑挑眉，不置可否，眼角瞥到那具傀儡又开始手舞足蹈，一时兴起，宽大的袍袖在似水的月色中轻轻滑过，乌哭只觉手指一紧，透明引线已经被强力拉断，失去了外力牵引的傀儡霎时软倒在光明手中。
　　光明伸手拨开傀儡的乱发，一双灰色的眼闯入视线里，黯淡的眼珠子如同死鱼的眼睛一样，莫名让他扫了兴致。微微眯了眯眼，他伸手牵起一根透明的线，却发现无论他如何摆弄，那傀儡始终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不由得有些丧气。
　　“我以为你无所不能。”浓浓嘲笑意味的话语自乌哭唇间不屑地吐出，他拉住丝线轻轻一扯，原本萎靡不振的傀儡仿佛被注入了灵魂般，华丽的转身，舞动起来，飞扬的发丝间，隐约可以窥见那双反射出点点月光的灵动眼眸，顾盼生姿。
　　光明撇撇嘴，半卧在回廊上，自斟自饮起来。不知为何，那个诡异的傀儡让他不安。
　　视线倏地一凝，那傀儡不知何时竟夹裹着隐隐雷霆之势向他扑来，眼眸一眯，手腕翻转，食指一点，化掌一拍，只闻喀拉一声，那傀儡的头骨似乎被他拍碎了。
　　光明瞪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的粘稠液体，转眸瞄向一旁的乌哭，发现他神情僵硬，原本就浅色的唇瓣紧紧抿着，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光明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贯悦耳柔和的嗓音压至极低，透出一丝威严狠厉的味道：“御魂术从哪儿学的？”
　　乌哭冷哼一声，视线转向一旁，坚持沉默是金的真理。
　　光明眉峰紧蹙，右手直接扣上乌哭尖俏的下巴，力道之大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可是那双倔强的眼还是看向远处，唇角微勾，那抹带血的笑意刹那间艳丽非常。
　　“不说吗？”光明垂下脸，语调转为轻柔，视线绞上乌哭近在咫尺游移不定的眼神，霸道的纠缠、探寻，直到那个倔强的身子颤抖起来，神色有了慌乱，眼神也开始躲闪，一声低笑被压在光明的喉间，他俯下脸去，吻上了那瓣冰凉的唇。
　　“唔。”刚要出口的怒斥被堵了回去，化作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吟在这个如水的凉夜里缓缓散开。
　　温热的舌尖轻轻描绘美好的唇线，然后舐去嘴角的腥甜血丝，辗转吮吸，抵死缠绵。
　　光明修长的指挑开乌哭长衫的领口，一小片光滑的肌肤裸露出来，在银色的月下似撒上了一层蜜粉般诱人。手指悄悄滑到颈部脊椎右侧三寸处，内劲稍吐，手臂骤然一沉，怀中身躯已软瘫下来。
　　小心褪下薄衫，光明的视线陡然锐利起来，盈盈的月色中，乌哭线条优美的锁骨下方浮凸出一朵俏生生的莲，像是用墨刻上去的，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那花瓣上一丝一丝的脉络清晰可见，如同活物一般。手触上去，还微微发烫。
　　光明闭上了眼睛，手指轻柔地摸索着那朵莲的轮廓，脸庞上有了一丝不确定的犹豫。
　　良久，他轻轻叹口气，伸手捞起那个单薄的身子，走进了房里。随后，带着那具被他拍碎颅骨的傀儡，消失在黑漆漆的回廊深处。
　　天光微亮时分，乌哭才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醒转过来，咳一声，随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微勾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低喃道：“这御魂术的反噬果然厉害。”
　　胸前的灼热感越发明显，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屋外一处大理石砌成的池子里，缓缓脱掉薄衫，暖融融的阳光笼住了冰凉的躯体，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出胸前那个诡异的印记。
　　他皱眉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直到胸腔像是要炸裂开般疼痛难忍他才浮出水面，然后靠坐在池边，默然不语。
　　这个花纹他很早前就发现了，可是翻遍了古籍也未查出这究竟是蛊是毒抑或是诅咒，印记最初，只是一朵如米粒大小的花苞模样。
　　每次再看，那朵花都在悄悄绽放，绽开一片花瓣儿，露出一根花蕊，不长时间，那朵花苞已经呈现出怒放的模样，层层叠叠繁复纷杂的花瓣错落有致，中心隐约露出几根花蕊，恰似一朵水墨莲，就连那淡淡清香，也似乎可以嗅到。
　　些许不安一直徘徊在心底，他讨厌自己无法掌握的事情，更何况是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却一无所知的事情。
　　习惯了操纵傀儡的双手，怎能允许被他人主宰命运，可是，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掌控着所有，悄无声息地将他拉进一个未知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存稿断了。。。默……爬格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