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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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亭酒肆一夜，永生难忘
顾惜朝站在月下，身后一帘纤细飞瀑，身前一汪千尺寒潭，水没到他的胸口，寒露渐重，雾气氤氲，抬头月影如练，星子数点。
“已过子时了吧？”站在高处的傅晚晴望下去，有点心疼的样子。
她身旁的少年闷哼一声，“那家伙是个疯子！我都跟他说了，练寒冥神功最快两年方成，再两年方可解他身上之毒，当日我师父教我内功心法的时候，我下水三天就放弃了，那寒潭委实太冷。练偏阴寒路子的武功，比之一般闻鸡起舞所练的功夫可辛苦多了，他竟然一年便练成，随后半年毒也散了七七八八了，有时候真怕他吃不消。”
傅晚晴见顾惜朝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忍不住挥了挥手，示意他时辰已到。水波流转，月影轻摇，顾惜朝一步步走向浅处，整个人从雾气中出来，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竟然不显半分狼狈，似乎他合该生在水中，像一株摇曳的青莲。
半个时辰后，山谷平地处，草庐之下，露台之上，琴音飘渺。
莫非从窗子里跳出来，忍无可忍道：“我养的鸡大早上都不打鸣了，你还让它睡不睡？”
顾惜朝和傅晚晴一起回头，前者一脸不屑，后者一脸抱歉。
“吵着你睡觉了吧？”傅晚晴道。
“反正你明日也不出诊，谷里的草药长得好好的，施肥松土浇水掐枝捉虫子之类的，都由我和晚晴代劳，你大可以睡到日上三竿。”顾惜朝道。
“我习惯晚上睡觉白天醒着，你让我白天睡觉我也睡不着。”莫非走过来，果然看见案子上放着一个白瓷碟子，上面堆了小山一样高的绿豆糕，不禁搓搓手道，“嘿，我就知道大半夜出来觅食必有所获，你哪里搞来的绿豆做的这等好玩意？”
顾惜朝看到他左右开弓，一个个扔进嘴里吧唧吧唧两下就吃掉了，不由皱了皱眉。“之前去山下市集买了点绿豆，我瞧下山一趟不容易，便在山前新开了一块荒地，引泉水种了点绿豆，这是才收上来的。”
莫非边吃边摇头，“你开了荒地不是种花就是种绿豆，你知道这一眼泉水和这个山谷里的水汽用来种药草，能种出多珍贵的药材来吗？”
“知道，晚晴和我数过这里的药材，共八百六十九味，都是世间罕有的奇草。”顾惜朝手指轻拨慢撩，竟是一点也不拿莫非的感叹当回事，“只是你日日在这谷里，不觉得尝块绿豆糕比种一味仙草更难得吗？”
“哈！”莫非干嚎一声，“晚晴姐姐，我真搞不懂他，入铁木谷拜我为师学医理，江湖上的人想求还求不来，他却是一心窝在屋子里写他那本什么《七略》的兵书。简直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傅晚晴轻笑，其实这个问题她也疑惑过，但是顾惜朝很快解开了她的疑虑。因为他是要一辈子陪着她的，既然有个神医在身侧，自己于医理上略通一二即可。她当然知道他不是略通一二那么简单，只是他的一颗心不在这里，更不会停在这北地的幽谷之中，所以他练那套寒冥功夫的时候，确实有点急于求成了。
她点了点莫非的脑门，斥道：“你师父当年想收我为徒的，你现在要惜朝来拜你为师，那我岂不是成了他师伯？这个便宜你占得，我可占不得！”
莫非顿觉那纤纤素手上一阵清香袭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认为世间美丽的女子也并非如他师父所说，都是心肠歹毒之人。比方眼前的傅晚晴，温柔似水，心肠又极好，三人一起出诊在外时，就数她最知道贴心照顾沿途的老弱病残。平日里师父留下的那些医书，她又毫不觊觎窥探，只诚心实意地跟他借了看，两人谈医论药，好不投机。他攻的是毒，她却研的是药，可见一斑。于是小小的少年对外面的江湖，以及外面美丽的女子也心神向往起来。
“晚晴姐姐，等顾大哥的毒解了，你是不是就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了？”
傅晚晴瞧他一脸不舍，道：“你想随我们一起走吗？”
“我舍不得这里的药材。”
一曲毕，顾惜朝道：“这里忙着种植药材的时节，左不过春夏之交，雨水最盛的短短个把月，你回来一趟便可以了。日照山中人烟稀少，便是山下的小小集市，来往的又有多少人，你才这么小，一身医术，难道为那些药材老死在这山中吗？”
莫非皱眉，“师父仙逝以后，我也颇觉无聊，可是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不知道去哪里好。况且江湖险恶，师父说我的毒再厉害，也毒不过人心。”
“这样吧，蜀中唐门有我一位故友，你去投奔她，都是善长用毒制毒的，虽说同行相忌，可是有你这样的人才，我想他们不会拘之门外。”
莫非跳起来，“切！我师父说我们这一派的毒丝毫不逊于蜀中唐门，凭什么我去投靠他们？”
顾惜朝莞尔，“好小子，有志气！那你便在这铁木谷中将你家门派发扬光大吧。忘了问，你师父创的是哪一门哪一派？”
莫非满脸通红，嗫嚅着不说话。
傅晚晴也觉得顾惜朝这话讽刺过头了，想想又觉得他的话也有点道理，学医而不治病救人，学来是为的什么呢？遂道：“届时我们送你去蜀中唐门，等见了人家，再决定要不要留在他们那边。”
莫非不置可否，却拍拍手道：“这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拜天地啊，我还想喝你们的喜酒哪！顾大哥的白鹰不是带来了你爹爹的消息，他说不再反对你们两个成亲了嘛！”
顾惜朝和傅晚晴相视一笑，脸上都有些微的红晕。
“恩……这个，还早……”傅晚晴声如蚊讷。
“小莫，你晚晴姐姐日前已经答应和我拜天地了，我们正准备挑日子呢。”顾惜朝说着上前执起傅晚晴的手，眼角眉梢，笑得甚是柔软。
傅晚晴有点不好意思，却也没抽回手，任他这么握在手里扣着。
“爹爹信上说，让我们回京畿拜天地，他是岳丈大人，不能不让他喝喜酒。”
莫非喜道：“那可好，顾大哥身上的毒已经差不多了，再不用泡在寒潭中练功驱毒，我们即刻动身吧！我先随你们去京畿玩玩，你们再送我去蜀中唐门，如何？”
顾惜朝笑骂道：“我们新婚燕尔，届时你夹在中间捣蛋，莫说晚晴不恼你，我先将你打发了！”
“咦，过河拆桥！”莫非不满道，随即又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顾惜朝这下终于忍耐不住，在他手上弹了一记，喝道：“这是我专为晚晴做的糕点，还想留点一路上带着吃呢！”
莫非武功底子不比顾惜朝，两三下过招就占尽下风，吃了不少亏，但是他用毒厉害，当下眼里闪过不怀好意的光芒。顾惜朝心思何等细密，早一眼看出来，忙退开一步，神哭小斧就要招呼过去。
眼见两个人要动起手来，傅晚晴笑道：“好了好了，再下去鸡都该打鸣了，都去睡了吧！”
莫非袍角一抄，又裹走几块绿豆糕，逃也似的窜进自己睡的那一屋，当然刚刚是从窗子里出来，这回还从窗子里进去。
月影西沉，顾惜朝尚且贪恋一时美景，忍不住走到傅晚晴身边，道：“回京畿，真的要与我拜天地么？”
软软的身子偎进怀里，温香软玉，即使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顾惜朝心中仍是一荡。
“惜朝，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得一个你，你的心里也只许有一个我。”
顾惜朝轻笑，在她额上烙下自己的唇印，以吻为信。
*********************尾声************************
好了，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那位剑客要去旗亭酒肆等一个人。
而那位书生要去旗亭酒肆等那位剑客。那一日，庭院里紫藤花香宜人，他提着无名剑，布兜搭里一柄亮晃晃的神哭小斧，与刚刚新婚三日的妻子道别，踏上了行程。
彼时，他已少年成名，江湖上响当当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是也。
而他，寂寥半生，辗转来去，依旧穷困潦倒，一名不文，他的娇妻在家中等他。他发誓，他要那江湖，人人闻得他顾惜朝三字，如雷贯耳；他要那天下，个个看得他顾惜朝一眼，胆战心惊。
他端着一盘杜鹃醉鱼，一步一步，涉级而上，走到他跟前。
他说：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呵……
彼时扬州破庙里，他醉醺醺躺在那里，他则一张被画黑的大花脸。
隔着万花楼前的万千柳绦，他们也曾惊鸿一瞥。
仿佛有几次他在楼上，他在楼下，他在门内，他在门外，他在山南，他在山北。
北地黄沙万里的山头，他们也曾遥遥相望，拱手道别，再约来日。
他始终不知道他的存在。相逢匆匆，天涯陌路，他顾惜朝不过是戚少商生命里的路人甲或宋兵乙。
他略带讥嘲地回他一句：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戚少商，从今往后，你的生命里将深深刻下这样三个字，只这三个字——顾惜朝！
于是，一场腥风血雨，一场千里追杀，徐徐拉开帷幕——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梦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