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甜橙》吉庆有余

41、第四十一章

　　走进房间，艾小米看见墙角放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看这架势，任晓丽哪里像回来看老友玩几天就回深圳的？这分明是打算回来常住了。
　　任晓丽此时也没了米粉店时的闹腾，从进屋起就一直沉默。
　　分开大半年后再次相聚，两人都沉默了许多，没了以前那种敞开心扉肆无忌惮的说笑打闹。好像刚刚过去的那大半年时光，让她们从懵懂的少女时期跨进了成年人的世界，都沉稳了不少。
　　艾小米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任晓丽坐她对面，把小圆桌上的矿泉水递给好友后，“咔哒”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并不吸，而是任凭烟雾袅袅萦绕在指间，随后她微眯双眼，扭头看向窗外。
　　艾小米安静地看着好友，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在她印象里，任晓丽以前非常厌恶别人吸烟，现在却特别自然地点了一支烟，完全是一副社会阿姐的模样。
　　“你看，这多像我们的人生，”任晓丽笑了，语调懒散地调侃道，“有人陷于水深火热的绝境，有人却在纸醉金迷地玩乐。”
　　在艾小米记忆里，向来生活粗糙不大动脑子的任晓丽，从未像今天这般说出如此深沉的话，到底是去大城市见过世面的人，不止思想有了深度，连她那惯有的无所谓的笑容也丰富了许多，竟让艾小米听出了隐藏的落寞。
　　谁处在水深火热的绝境？
　　又是谁在纸醉金迷地玩乐？
　　艾小米跨过小圆桌探身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贴心地不问一个字，而是把自己的情况小声说给好友听，包括她与许文昊对未来的规划，以及叶律师受许国盛委托要求她离开许文昊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好朋友。
　　任晓丽熟练地吸了一口烟，扭头将烟雾喷向窗外，安静地听完后开口问道：“你自己怎么想，小米？”
　　艾小米低头喝了一口水，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想跟文昊哥在一起，但又担心像叶律师说的那样，我会拖累他。”
　　“所以你想考到上海去，用知识改变命运？”
　　“嗯，但我底子差，清远农职在大专里面都排不上号，更别说让我和那些一本二本里的尖子生竞争了。”
　　艾小米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抠在小圆桌边缘，指甲泛白，半晌，她继续小声补充道：“除了担心考研外，还有我和他之间的差距，贫富差距。”
　　“这是实话，”任晓丽又朝窗外喷了一口烟雾，淡淡地说道，“要以前我一定会给你猛灌鸡汤，鼓励你不顾一切勇敢地和他在一起，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
　　“嗯，我也觉得你以前一定会这样劝我，那现在呢？现在你怎么看？”艾小米急切地反问道。
　　任晓丽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瞟了她一眼：“我自然还是会鼓励你考研，但至于你和许文昊的感情，我的建议是，不妨先放在一边冷静冷静。”
　　艾小米点头：“嗯，我也考虑过这些。”
　　任晓丽：“你现在要全力以赴地准备考研，而许文昊现在创业遇到挫折，需要去海外考察学习半年，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对你们双方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等你考完研后，再考虑感情问题，那时候你离你们的未来规划更近些。现在谈感情太遥远，有点空中楼阁的感觉。”
　　艾小米神色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她不无担心地问道：“会不会一旦分开，就不容易回头了？那可是上海呀！”
　　任晓丽伸手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正色道：“如果你们的感情如此脆弱，姐姐劝你现在就可以考虑放手了。两个人谈恋爱，会遇到很多问题，真的小米，如果你和许文昊的感情会因为分开半年而淡化或变质，就算你们重新和好，那这样的感情以后也经不起任何考验。”
　　“好，我知道了。”
　　从小米的感情自然过渡到自己的感情，任晓丽淡淡地说道：“我和小北分手了。”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感情。
　　任晓丽现在已不是以前那个叽叽喳喳、没心没肺朗声大笑的少女了，深圳大半年的生活，好像让她陡然长大了好几岁。
　　人真是奇怪，快乐不会让人变得成熟，但痛苦和挫折会。
　　“为……为什么呀？”艾小米一脸惊愕地问道，同时伸手握着闺蜜的手以示安慰。
　　任晓丽缓缓抽出手，刚才那番话她说得风轻云淡，但眼底却藏着一丝隐忍的痛苦。
　　被她随意挽在头顶的丸子有些松散，显得毛毛躁躁，一缕秀发滑下来垂在她脖子上。染成金黄色的头发明显褪色了许多，发根部全长成了黑色，如此黑黄相间，让她看上去像戴了一顶杂色毛线帽子，有点不修边幅的样子。
　　她纹过眉毛和眼线，抹着鲜艳的口红，五官浓墨重彩，脸色却甚是憔悴疲乏。
　　听了艾小米的疑问，任晓丽淡笑：“分手而已，对成年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她从桌上拿过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很快又放了回去，把烟盒重新放在小圆桌上，平静地解释道：“我给你说过，我和小北在地下室租了个房间同居的事？”
　　艾小米点头，她当时豪放欢快的笑声犹在耳边。
　　“小北是野猫乐队吉他手，他们乐队经常来我们夜总会表演，所以我和他认识并相恋了。我们同居后，也曾为未来做了美好的规划。”
　　“嗯，你们打算在深圳买房。”
　　任晓丽嗤笑：“你知道吗，我当时很认真，以为只要努力，我和小北一定会结婚，一定会在深圳拥有自己的房子，我们会有特别美好的未来。”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钱，小米你知道吗？我们是因为钱分手的！老人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信，我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击败一切不认可我们的人，可以击败一切阻止我们在一起的陈腐观念！结果我活成了笑话。真的，小米，你姐姐我被生活打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她继续说道：“你千万不要相信小说电影里鼓吹的那些浪漫爱情，生活其实很简单，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情，其实就是工作加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生活离不开钱，那些鼓吹不谈钱的爱情，不是悬浮剧，就是当事人是富豪，他们根本无需为一日三餐、为住房发愁。”
　　艾小米点头赞同，她为了能赚点钱，不是冒着山体滑坡的危险去果园干活吗？
　　任晓丽：“刚谈恋爱时，小北说我长得富态，性感，像杨贵妃，有旺夫相。地下室阴冷潮湿，我们没有钱改善，但我们生活得很开心。渐渐地，我和他开始为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争吵，他嫌弃我长得胖，骂我是死肥婆。我失业没收入后，没几天小北就悄无声息地搬走了，据说找了一个大他10岁的富婆。我们那间地下室最后一个月的房租费，还是我的一位朋友帮忙支付的。你看这就是男人，喜欢你时，你就是杨贵妃，整天围着你转，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给你听。不喜欢你时，你就是恶心的死肥婆，他不仅处处与你斤斤计较，还想着尽可能地占你便宜，最后跟了一个让他少奋斗20年的富婆跑了。”
　　“原来小北是这种男人，分开也好，省得他耽误你。不过丽丽，你怎么会突然失业？前段时间不是说要录制唱片吗？”
　　“就是录制唱片的事，让我发现我们夜总会有猫腻。夜总会这种地方，人员流动性很大，像我们歌手经常有新手进来，也有老歌手离开，离开的原因无非是找到合适的人要回老家结婚，或者找了有钱男朋友不需要唱歌谋生，也有去其他地方发展的……我被告知录制唱片要去东南亚，半路上发觉不对，我想办法逃出来报了警。后来我才知道，夜总会和东南亚那边的□□有关系，每年都有人被骗去那边的地下俱乐部工作，有些人已经永远也回不来了。
　　“因为这件事我们那边十来所夜总会全都被严查，所以我就失业了。失业后我才发现，小北根本不爱我，因为家庭开支全部由他承担，他变得暴躁爱发脾气，变得越来越斤斤计较，没几天就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小米你看，其实男人比女人更现实，一旦爱情过了保鲜期，他对女人的各种要求才会真正浮出水面。这是我第一段感情，但对我的伤害和打击很大，我吸烟喝酒，你听听我的嗓子，现在还能唱歌吗？不过，现在我已经放下了，为那种男人伤心不值得！我希望你不要走姐姐走过的路，姐姐这可是血泪教训啊。不管你现在认为许文昊有多好，他有多爱你，你有多爱他，你现在首先要把自己的事做好，爱自己，才会得到男人的爱。小米，如果考研对你的未来、感情、独立非常重要，那就暂时抛开一切杂念，全力以赴地准备考研！过了这道坎，你会站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起点，重新考虑你的感情问题。总之，姐姐希望你首先让自己强大起来，感情远没有这个重要，你明白吗？”
　　艾小米既折服又惊诧地看着好朋友，这还是那个上课打瞌睡下课打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任同学吗？
　　现在的她，思路清楚，有主见。
　　其实任晓丽的建议，她不是没想到过，只不过心中放不下感情，让她犹豫不决，担心一旦分开一段时间，许文昊在上海那种花花世界会不会……现在有了任晓丽的“血泪教训”，艾小米很快便做了决定。
　　“喂，艾小米，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任晓丽见艾小米低头不语，表情严肃地握着她的肩膀，重复问了一遍。
　　“听明白了。”见好朋友郑重其事地问自己，艾小米认真地点头，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全力以赴地准备考研，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再考虑感情问题。”
　　“果园的事你不要担心，我帮你挑起来，技术上不懂的我会请教张伯，放心吧，姐姐我今非昔比了。”
　　“嗯，我也发现你变了很多，估计班长易鹏飞都说不过你了。”
　　“听说他留学了？”
　　“嗯，我和他约好以后上海见。”
　　“姐姐我在外面闯荡失败了，才明白爹妈让我好好学习的意义。我打算去夜大学报名，学服装设计，我的嗓子不能再唱歌了。当然就算嗓子不坏，我也不会再去夜总会那种地方工作了。”
　　“好啊，学服装设计挺时髦的，你本来就有一定基础，学起来没那么费劲。”
　　“让我们一起努力。”
　　“加油。”
　　吃晚饭时，任晓丽没有跟艾小米一起去，想给两位即将分开一段时间的恋人，有独处的交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