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一条尾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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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妙将符笔往发髻上一插，耳尖抖了抖，雪白的尾巴化作一缕缕银丝粗暴地卷过十来种眼熟的灵草，毫无留恋地往回跑。
“暂停计时。”
香灭了。
三尾摆动成一个诡异的问号，石傀眼球一阵红一阵绿，很久没有运行的机械咔嚓乱响。
“又、又钻空子，上告，要上告符长老。”
……
快些，再快些。
云妙听到心脏砰砰作响，劲风吹起飘扬的发带。
层巅尽头，湖心水汽尽失，露出光秃秃的河床。那嶙峋瘦石间横七竖八插着无数把无名剑，或锈蚀，或残损，萧萧而下的枫叶就像是祭奠冥纸。
祁曜就这样躺在这万剑归宗的坟冢间。
孤零零的一个。
在故事的尽头，倒数着死亡到来。
手指搭上人类手腕的瞬间，先前忽视的种种异样，同丹田气海间千疮百孔的伤痕一起掠过。
月华本源，符笔法器，昆仑道蕴……每一个都是金丹破碎的修士，会去拼命抓取的救命稻草。
可他不仅不要。
还要把难听的话说尽，拼命赶她走。
为什么呢？
人类真是很难懂，很难懂的生物。
云妙揉了揉眼睛，双手交叠借月华之力将十几种药草提炼成拳头大小的灵液。
但失去意识的人类，唇瓣紧抿，根本撬不开。
云妙越发失了方寸，利落地解下月白发带，以自己的丹田为中转站，温和磅礴的本源灵气不要钱似的直往他灵脉里灌。
却有一鹤发老者从山石间踏云而来，短褐穿结，肩上还扛着把药锄，吊儿郎当没有半分仙风道骨。
“小友，做得好啊。你得再多给他灌点灵气。”
云妙手一顿，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
“再加把劲，就能彻底送他归西了。”
云妙：……
云妙怒目而视：“胡说八道什么！他不会死，有我在他怎么可能会死！”
“嗯，把那药都喂下，你便可以去幽泉下寻他了。”
云妙手又一抖，囫囵团成的药液泼了自己一身，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你是秘境主人，药圃的符长老。”
小老头盘膝坐在一朵云上，用锄头挠了挠脑袋，笑眯眯开口：“不错，颇有眼力。”可堪我昆仑弟子。
云妙了悟：“傀兽说了，我可以自己摘取奖励，不算不问自取。”
“不错，的确符合规矩。”小老头再次点头。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你……”云妙迷茫了。
小老头脑袋摇摇晃晃，煞有其事道：“我与这沉剑湖的主人有宿世仇怨，就爱看他看重的弟子赴死。啧，多好的奇景，多妙的结果。”
“我劝你也别费那把子力，这个人注定是救不活的。”
云妙沉下脸：“恐怕要让符长老失望了，他的命与我的命紧紧相连，而我的命不由注定作结。”
“可歌可泣，催人泪下。”
小老头鼓鼓掌，不带感情地赞叹。“铁石心肠如我都有些感动。”
他一挥袖，很大方地让满园药草显露在云头。翠叶黄蕊，枝枝连缀，一颗颗价值连城的果子如同最不起眼的石头，滚落于矮草青苔的石板路。
“和我打个赌，你赢，我给你万年灵草，附赠一张救命良方。”
“我赢，你留下来给我种上一百年灵草，平时嘛，凑个趣儿，解解闷。至于这使剑的臭小子嘛，身板还凑活，正巧给我园圃里的花花草草当肥料。”
来者不善。
系统说，昆仑仙宗乃是曾经的仙门第一宗，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
试炼秘境中怎会有如此邪性的长老？
云妙将信将疑：“我不会炼丹，更看不懂药方。”
“巧了，我也不会炼丹。”
他好半天从怀里掏出颗平平无奇的石头，提着药锄哐哐砸过几下，便有一个恍若刀刻斧凿般精细的“符”字飘到云妙眼前。
“我们比这个，制符之道。”
大巧若拙的手艺，配上他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任谁来看都像个赤裸裸的陷阱。
但——
“我接了。”云妙极其干脆地回，生怕他下一刻反悔。
她将祁曜安置在厚厚的枫叶堆里，一手捏着腰间代表天道收拢气运的纸卷，一手摊开向前，讨价还价，“但你得把那株万年玉翠卷柏给我。我们击掌为誓，请老天爷做见证，确保这个赌约一定成立。”
“好厉害的小丫头，一眼就看中我园中年份最久的灵草。”
小老头点点头，眼底赞赏一闪而过，药锄轻点，豪气道：“若是你能赢我，别说是区区几株卷柏，这满园子灵草，我都留给你。”
双掌相合。
无声契约以系统为凭，在天地之间立下。
云妙手指捻了捻，沉思好一会儿才问：“怎么比？”
“我这有九颗灵石，但凡你能在其中一颗石面上刻录溯光符，哪怕只是荒阶下品，都算你赢。”
溯光、荒阶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落入耳中，初初接触人类世界的大妖有点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老头将那溯光符的符文轨迹大喇喇摆在河床上空，好心解释道，“每阶都有上中下三品，当然，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能碰触到少见的极品，这便是我们仙门符箓的品阶。你只消知晓，哪怕只是最最下等的，只要成功，这场赌约都算你完成。”
云妙打眼一瞧，便知这符不简单。
“以符文为舟，漫溯时光。好刁钻的意图，这符莫不是能回溯某个时间的场景？”
小老头脸上的戏谑一收，点头肯定：“正是如此，金丹境以上摧动此符，便可一观亡者死前一刻钟发生的事。”
掌控那些复杂的线条，于云妙而言就像晒太阳和打盹一般容易。
她手指轻点，灵气攒聚在指尖，只几个呼吸间就将那浮动的时光法则重新隽写。又抬头对上小老头的眼睛，像是在说“跟我比符，还是将我看得太轻”。
年少轻狂。
就是这么傲啊——
小老头笑而不语，漆黑双瞳蓦地转过怀念之色。
一开口，却是气死人不偿命：“勉勉强强，依样画葫芦谁不会？就算你能把这纹路完完本本摹下来，也断无可能刻成溯光符。不如别试了，留下来陪我几十年，咱们慢慢学，慢慢试。”
云妙轻哼一声，便从空中取下三颗石头，刺道：“下品灵石，好简陋的材料，好穷的符师。”
小老头一乐，“你且刻来看看。”
第一颗。
云妙提笔写下第一笔，便被激荡的灵气碎成齑粉。
第二颗。
勉强撑到第二笔落下。
第三颗、第四颗……直到第七颗，云妙拳心紧攒，人类一点点流逝的生机让她越发急躁，忍不住道：“这些破石头根本不可能承托时间的法则，你给我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飞云踏雪，九尾九命。你的血脉赐予你口含天宪，敕令万方的威能，但制符是克制的艺术。”
小老头踱步到云妙身边，看热闹般慢悠悠道：“符修的笔就是天底下最神奇的物件，一笔一划皆是天地规则。自然是多一分，就多一种谬误的可能。”
“小友可曾听闻，大道至简，少即是多的道理？”
小老头一挥药锄，“时”字精准笼罩在祁曜头顶，符纹线条化成燃烧的香烛，袅袅盘旋：“在这三炷香燃尽前，我保证这小子不会有任何问题。”
云妙难以置信：“你这是在拿人命作注！”
老顽童丝毫不急，乐呵呵道：“那又怎么，天地规则都可以入符成箓，人的性命凭什么不能做我们符修试炼的彩头？”
他虽然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神魂，却没有真老眼昏花。
自然能看出来，这少年身体中存在两股力量，水火不容，争锋相对。
涉及大道本质的反噬，又岂是区区几株药草能够根治的？
若能复刻灵祖留下的混沌两仪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好的或许呢？
“他的性命此刻就系在你的笔尖。”老者的声音从云妙左侧飘到右侧，“生或死，皆由你定。”
云妙长吁一口气，仍就去拿第八颗灵石。
却并不直接往石面上刻写符文，她悬腕沉笔，在空气中急急写下好几个字，将丹田中积聚的灵气一一耗空。
老者啧啧两声，闲着无聊又开始说风凉话：“你对符道的理解太粗糙了，有点像三岁幼儿耍弄百岁老怪物的力量，哎呀呀，全凭本能，又能走多远呢。”
云妙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紧抿着唇，“闭嘴。”
老怪物说的不无道理，灵域灵气充沛，她手边总是有堆积成山的顶级材料。
根本没有思考过精打细算这回事。
要将大开大合的走势收拢，要确定落下的每一笔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
但她笔尖凝聚的灵气还是太过浑厚，于是线条在接近成型时，再次超过了下品灵石能够承受的最大限度。
硬生生从中轴处断开，裂成两瓣。
……又失败了。
云妙眸光一黯，低头看着手心里仅剩的一块灵石，捏着笔杆的手指微微颤抖。
“看来，太有天赋，有时候也算不上一桩好事。”
老者用手里的药锄拨了拨那株玉翠卷柏，目光从瞧不出原型的石屑，一路移向新鲜出炉的两半，摇摇头。
“要我说莫要管什么成不成，想怎么刻就怎么刻，便用你那天赐的能力生杀予夺，岂不快活？”
“老先生何必激我呢？人我要救，符我也要刻成。”
云妙深吸口气，双指并抵掐了道最简单的清心咒，双眼微合，索性不再去看笔下的纹路变化。
千千万万个日夜里，传承镜中那些明明灭灭的符文轨迹。
是陪伴她最久的东西。
凭什么呼吸一样的本能，不可以如臂使指？
“我会成功的，我想做的事就是一定能做成。”她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