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相》千沐风

4、第四章 会试

　　“啪！”白玉茶盏被主人狠狠地掷在地上，茶汤的热气从碎片上蒸起。周围的幕僚齐齐惶惑地跪下：“宰相大人息怒！”王俞站起身，阴沉着脸从这一众幕僚的脸上扫过，看得众人冷汗连连。“那个小小举人，真的这么说了？”
　　“是，是的……千真万确。”幕僚中的一人胆怯地抬头看向王俞，小声说道。
　　“混账！”下一刻，他被暴怒的王俞踹翻在地。
　　“宰相大人息怒，息怒啊！”周围的人连忙劝慰，却丝毫没办法将王俞的火气消下去半分。
　　“息怒？你们要本相如何息怒？！”王俞面色扭曲，本就阴鸷的神色更沉下去几分：“顾家，居然还有人敢在这昱国提顾家！”
　　王俞在装饰华贵的厅堂踱步：“难不成，会是顾家余孽？当初没把顾彦慈的三个孽种杀了，真是失算！这难道又是他们中谁搞得鬼？”
　　“这……想必不会吧？”有一个幕僚大着胆子发表意见：“这个大放厥词的考生姓顾。若真是那顾家三子中的一个，想必不会这般名目张胆，该是偷偷摸摸才对。”
　　“也是，你说的有理。”王俞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沉吟着。
　　王俞如今年纪已近六旬，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也不过是刚到知天命的年纪。以前逢人便笑呵呵的，看起来慈善和蔼，根本与现在这阴狠的本性两个样貌，不然也不会骗过昱端帝那么多年，还坐上了左相的位置。
　　“大人，既然这姓顾的小子这般嚣张，不如我们？”一个幕僚抬起手，做出一个刀割脖子的动作，却很快就被旁人打断：“万万不可，现在这顾谨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不知有多少势力暗中盯着，在没确定他真实身份之前，尚不能打草惊蛇。而且听闻这个顾谨与宫离尚书相识，我们要想拉拢国师宫灵偃，就还不能与宫离撕破脸皮。毕竟……上面那位也有些意动了。”
　　在提到“上面那位”时，这个幕僚的声音不自觉的一顿，显露出几分怯意来，任谁都知道他说的乃是当朝皇帝玉峥。
　　“玉峥那小儿，本相给他留个傀儡皇帝的位置，竟然还不知足。但如今有韩国忠将军把手军权，任他的那几千禁军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王俞冷笑，“至于那个顾谨，传个消息给崔栾，让他给顾谨留个贡生的位置。”
　　“大人？您这是何意？不应该让那顾谨落榜吗？”
　　“当然不应该。你们且想想：其一，顾谨如此出言不逊，本相却毫不计较，自然能得民心。其二，顾谨过了会试，自然要上京进入国子监，摆在眼皮子底下，可让本相安心多了。”
　　“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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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会试考场里的顾牵尘是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此刻他正愉快地用考场配备的炉子烤红薯。没错，烤·红·薯！
　　江南无论是现在又或者是后世，一直是考试大省，出的题目也格外的有难度。经义考的虽说就是四书五经，却怎么偏门怎么出。纵然不少考生在考试前就已经贿赂了主考官崔栾，但此时看着卷子还是忍不住头冒冷汗。
　　虽然这题目从方方面面都显示出了出题人的“心狠手辣”，但对于小小年纪就已然成了太子少师的顾牵尘来说，这点“狠辣”委实有点不够看。他很快就在草稿纸上将所有答案都写好，核对完后再工工整整地填到了卷子上。经义不比诗词和策问，会就是会，不会你编也编不出来。顾牵尘答完了卷，也不过刚过午时。
　　卷子答完了，午时也到了，是时候琢磨下吃点什么了。
　　会试与乡试不同，一场考试要考三天，期间考生不能离开考场，吃饭睡觉都得在自己的小隔间里解决。每个小隔间里书桌椅子床外加小炉子都是一致的。就是考生的手艺和才学实在参差不齐。
　　好比此时此刻，隔壁间的考生还在对着经义卷子抓耳挠腮，顾牵尘却已经胸有成竹地写完了题开始烤红薯。复杂的菜式他也不会做，但是烤个红薯还是绰绰有余的。
　　嗯，不愧是爹娘种的红薯，真香。
　　读书人多半信奉“君子远庖厨”，江南这地界较为富庶，诸多举人也都生活条件不错，莫说烤红薯，烧个水都摸不着头脑，只能带些干粮来啃啃。此时不少考生闻着这不知道从何传来的烤红薯的甜香，再看看各种空白的考卷，最后想想背包里的冷馒头，只差没以头抢地。就连适才十分嚣张的王临在闻到香气后面色也难看了几分。纵然在自己的小隔间里看不到别的考生的状况，但他就是凭着莫名的直觉认为这就是方才那年轻人干的好事。
　　“混账！”他低低咒骂一声，想着继续与经义题目纠缠不休，却总是被烤红薯的香气叨扰，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顾牵尘的面容与气质。就连他说出“金陵王氏不过如此”时的孤高与隐隐显露的桀骜都那么吸引人，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折腰。美玉琼瑶，不过如此吧。
　　“该死的我都在想什么！”
　　期间巡查的考官也被红薯的香味吸引了过来，正好撞见顾牵尘拿着根筷子戳红薯试探软硬程度。考官看了看红薯，又看了看顾牵尘摊在桌子上的答卷，有些不敢置信上面所有的空白竟然都被这青年工工整整填完了。
　　“你全写完了？”
　　“回禀大人，学生已经尽力作答完毕了。”顾牵尘对着考官很有礼貌地微笑，作揖。礼仪附上颜值和红薯的香气加成，差点没把考官给看入了迷。
　　考官惊艳地一叹：“果然英雄出少年啊。”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顾牵尘的容貌，从脸看到那双白皙的手，以及纤长手指握着的筷子上，又问了一句：“烤熟了吗？”
　　他下意识地回答：“熟了。”
　　“甚好。”该考官言罢，顺手摸了个红薯走了。
　　顾牵尘：？？？
　　考官两袖清风地来，带着个红薯走。徒留顾牵尘继续留在隔间里，笑容带着点迷惑，您不嫌烫手吗？
　　事实证明，虽然红薯很烫手，但也真的香。不过一天的功夫所有巡查考官都知道有个穿着青衣，容貌俊秀的考生，不但聪慧知礼，还很会烤红薯。
　　于是会试的后两天，不同的巡查考官接连查了顾牵尘的隔间，并在瞻仰完美人仪容后拿了个红薯/地瓜/芋头走，让顾牵尘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思索难道现在官员的贪墨已经夸张到这个地步了吗？连他这么个穷酸考生的口粮都不放过？！
　　美人美则美矣，可惜对自己的美色和手艺没有足够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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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牵尘的厨艺可能没有那么突出，毕竟也就是烤个红薯的能耐。但是在考场上，他可以算是杀遍全场毫无敌手。也是，若论对经义的理解，整个昱国只怕都找不出几人能与他比肩，更何况是这区区一个会试？
　　崔栾已然得了王俞的命令，不能让顾牵尘落榜，但此时看着这份署名“顾谨”的卷子，忍不住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更加恼恨，也更为惊惧。这么多偏门的题目，居然全部写对了？！而且字写得也是颇有大家风范的美观？！
　　经义试卷是有明确答案的，并不带考生的主观判断，崔栾不可能在这卷子上给他扣分。本来接到王俞的命令时，他还想着施舍这个年轻人一个贡生的位子，但名次靠后，但如今看来，这个顾谨竟然有一争会元之力？！全场成千上万的考生，只出了这么一个经义满分！
　　崔栾磨了磨牙，既然在经义上扣不了分，那就只能在诗词和策问上抓抓把柄了，势必狠狠拖一拖他的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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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崔栾的龌龊心思是注定不能如愿了。毕竟顾牵尘根本不想让他如愿。顾牵尘在经义考完的当天就找上了宫离。
　　宫离的书房内，顾牵尘虽然对摆设类的身外之物毫无兴趣，但他也依旧多看了两眼，尤其是墙上挂着的一幅人像，想必那就是宫离的发妻。他又联想了一下之前的传闻，暗叹一声，没在询问。
　　宫尚书屏退左右，就听顾牵尘直言：“崔栾那小人想必会在诗词或者策问上恶意扣分，把我的名次拖到末席，宫尚书想必不会让他如愿吧。”
　　宫离闻言还是面瘫：“你待如何？”
　　“还望宫尚书不吝相助，帮在下拿个应得的名次。”顾牵尘在书房内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笑得温和。
　　“应得的名次？”宫离挑了挑眉，“还请顾公子直言。”
　　“自然是会试榜首，会元。”自信却不自傲。
　　宫离抬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反问：“为何要是会元？凭你前日所说，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了，若是再得一个会元，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顾牵尘却是微笑道：“那宫尚书觉得，一个会元和一个普通贡生，谁更容易被消灭得神不知鬼不觉？况且，”他故作惊讶，“既然会元之荣誉合该是我的，那我又为何要拱手相让呢？”
　　这么一句看似平淡的话，若是放出去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任谁都不敢说自己能笃定能拿下会试的第一，更何况是在试题难度全国有名的江南贡院。但这句话在此时此刻给宫离听到，他却只是暗叹一声，觉得理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