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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马尔福庄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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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彼此都没想到两人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德拉科在父亲殷切的目光下被推到那个人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人衣衫褴褛,那个人鼻青脸肿,那个人遍体鳞伤,那个人是哈利·波特。
德拉科的眼睛望向那抹澄澈的祖母绿,他把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卢修斯火山岩般灼热的眼神,忘记了纳西莎在神秘人高压下的逐渐麻木不仁,忘记了马尔福家族如大厦之将倾,危如累卵。他听不见老马尔福庄园华丽躯壳下的骨骼在嘎吱作响,日薄西山,似乎将迎来它的末日;他甚至感受不到苟活的屈辱以及内心最原始的恐惧,夜夜在噩梦中惊醒的、令人汗毛倒立的恶意。
他像是深海中的溺水者,好在,在那抹祖母绿中捕捉到了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空气。
“他不是哈利·波特。”德拉科回答,纤长的睫毛敛去了灰色眼底的万千心绪,“他怎么可能是。”
轻描淡写,情深意重。
“那么那个泥巴种和纯血叛徒又是怎么回事,德拉科?”是贝拉特里克斯,哄小孩一般轻柔甜腻的语调让德拉科反胃。
“他不是波特,我不会认错的。”德拉科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强硬,“如果他是,我会亲手将他摧毁,我会杀了他——各种意义上的。”
话说到最后,几乎成了某种宣誓般的私语,德拉科用手扶上哈利已经不成形的脸庞,他的手指仿佛只是一节节的骨骼的衔接,包着苍白的外皮,未修剪的指甲嵌进肉里。直到哈利那凛冽的目光迫使德拉科放手,青肿的脸庞上又多了几弯红印。
会疼吗?
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看来你的儿子比你要有志气。”贝拉特里克斯愉快地咯咯笑着,意有所指,却不知道对德拉科的话相信了多少,“但哈利·波特可是黑魔王的,德拉科。遗憾,遗憾。”
德拉科把哈利押到地牢,松手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哈利表现得意外的顺从,全程沉默,他不想去揣测德拉科刚才说的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赫敏凄厉的尖叫声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打破了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空气,将哈利从他独有的内心挣扎中脱离。
救亡,刻不容缓。
德拉科走得迅速,几乎像是一种逃逸。他害怕再去注视那双坚毅的祖母绿眼睛,再去贪恋心上人指尖的温存,害怕正视那种作为普通人的可悲的本能——渴求被爱的本能。他害怕再靠近一点,如此长此以往的忍辱含垢终将付之东流。他害怕他所爱之人的高尚,这种高尚束缚着他的前行。
正直的人被关在地牢,恶徒在城堡里欢歌。马尔福庄园里栖居的都是什么人?妖精和狼人,强盗和杀人犯。被蠹虫腐蚀过的、虚有其表的马尔福庄园让德拉科刚才恶毒的诅咒都变得像是长久委屈的发泄,令人同情。哈利一时间竟分不清他们两个之间谁更可怜。
好在多比来得及时,不幸中的万幸,但伏地魔却比期望的更早来临。
这种戏剧性的救亡像是某种精心安排的偶遇,不知出自谁之手。
哈利拿到了那根不太趁手的魔杖,多道咒语发出的光芒疯狂在有限的空间内,撕裂了紧绷的时间。罗恩当机立断地拽过赫敏,哈利却在将魔杖指向那个单薄的身形前迟疑。他尝试着将这种不应该的迟疑归咎于对自己来说蹩脚的魔杖,却在读出了德拉科的口型之后彻底丢盔弃甲:快走。
走?何其容易,何其艰难。
但这就够了。
打落吊灯的是刚刚返回的家养小精灵多比,飞溅的玻璃碎片划过德拉科的脸,狰狞的猩红和病态的苍白相互映衬,伤口如雪地里凋零的红玫瑰,美得触目惊心。哈利张了张嘴,嗓音在脱口而出前戛然而止——是德拉科的无声咒。
“杀了他!”这是贝拉特里克斯扭曲的声线,骂着污秽下流的词汇。一把银色的匕首在混乱中飞过来,暗箭难防。
走——走啊——
哈利发不出声音,这大概是他最成功也最狼狈的一次幻影移行——那悲戚的灰色眼睛没能挽留住他的恋人,那朝朝暮暮的乞求也挽留不住从指缝间流逝的生命。
多比的死名为自由。
哈利发不出声音,却哭得撕心裂肺,然而也无济于事。小精灵玻璃球一般的大眼睛逐渐失去了闪烁的星光、失去了他毕生追随的人倒映在眼眸中的身影。不想别人再为他而死,坚贞的誓言终究在一颗又一颗星星坠落之时沦为可悲的笑谈。
值得吗?值得吗?
他的疑问没能得到答复,一切归于死寂,听不见呼啸着的咸腥的海风和不幸的幸存者的啜泣,唯有落魄的少年在沉默中高声哭号,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悲哀默剧。
这里葬着多比——一个自由的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