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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破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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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在床上翻了个身,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害得他气喘吁吁。
他只觉得,天要亡我了。
本来一个小小的感冒,而且还是个正在好转中的感冒,硬是让他折腾成了肺炎,持续40度的高烧吓坏了一干人。祥子问他到底上哪儿野去了他也不说,要不是看他烧得厉害她真想把他剁巴剁巴扔去喂狗!真是气死。
生气,心疼,担忧,最后汇成一声叹息,她给他掖好被子放好水说句“好好睡”,出去了。
他背对着她小声嘀咕一句对不起。
要不是祥子耳尖也就错过去了。有点欣慰,她想经过这一年,他多少也是长大些了。于是忍不住还是说了:“你也老大不小,做事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吧。”
他一蒙头,“知道啦知道啊!!”
祥子不再理他,一关门,这回是真走了。
不破慢慢慢慢的把被子打开,绷着脸,烧红了小脸蛋,要不仔细看可能会发现不了——他眼眶红红的,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别的。
他从心底,从最深处一直到头发梢,他都委屈死了。
近期感冒肆虐,他整日出入公共场合作宣传哪儿人多哪儿就有他感冒了能怪他么?
前天是京子和他决裂一周年的日子,他就是想去见见她顺便看看能不能讨碗蜂蜜萝卜缓解下喉咙痛,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
最可恨的是,最上京子那死女人晚上不在家,突然间还呼呼下起了雪,是在车里一氧化碳中毒还是挨冻他选了后者,结果骤然病情加剧。这!明明是日本天气预报不够准嘛!!!!
凭什么他都得肺炎了所有人都不关心他宠着他疼他,啊?要爱护旗下艺人啊啊啊,休息十天半个月难道天能塌下来吗?要不是最近行程太紧他这一向结实的身子骨能病成这样吗,啊?啊?
都是你们的错!你们的错!!
就这么想着,不破尚抽抽噎噎哼哼唧唧自怨自怜怨天咒地,间或狠狠的擤擤鼻涕,可怜巴巴的咳嗽两下,半个小时后,他睡着了。
临睡着前还在念叨:最上京子,丑女人,都是你,都怪你!
不破睡得极不安稳,两个小时里他连续不停的做梦,梦见自己没有和最上京子来东京,他们在老家结了婚继承了家业儿女绕膝歌舞升平。两个小时后他梦醒了人却醒不过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心想自己最可怕的噩梦也没这个厉害。
他拖着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落地窗前,从22层的高度俯视东京。
它是这样匆忙这样繁华这样美,灯火闪烁摇曳仿佛天上繁星于漆黑水面上的倒映,和老家比起来它哪里都不一样。
东京是个黑水坑,不拼命踩水踩着别人往上游,立马就会沉底,被人遗忘、一文不名。
他一哆嗦,裹紧了被子——况且它还是这样的冷啊。
这倒不是说东京就真的比老家冷多少。
所有季节里不破最害怕的就是冬天。
大家都是行色匆匆的,奔命似的往着灯火温暖处赶,帽子围巾之类蒙住半张脸,表情全部看不真切。而露出脸来的则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嘴角僵硬没有表情。
他愤愤的把这称作面具脸。连同冰冷的指尖、该死的静电,一并被不破尚憎恨着。
可以前他从来没这么冷过,冬天也从没有觉得这么长过。
他靠在玻璃窗上仔细想着他的生活少了些什么而又有哪里改变了,想来想去发现真的变了很多——暖暖软软不扎人的围巾不见了,回家后开门就会迎上来的明媚笑脸不在了,瞬间就能让身体暖过来的热汤没有了,肯让他把冰凉手指塞进自己后脖领子的女孩离开了。
所有的所有,不过是最上京子这个人从他的日常生活里消失了。
她不肯再当他的空气他的保姆他的背景他身为成功男人背后那个默默无闻的女人,她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隙,忽略它吧,做不到,想填上它吧,又填不上。就好像舌头离不开落齿的空洞,让他难以释怀。
祥子固然是个成熟美丽精明能干的不错女人,但对于他千奇百怪被惯出来的臭毛病小脾气还是应接不暇颇有微词,做饭去除衣物静电这些家务小事也不是样样上手。
她经常头疼的说:“你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说着这话的祥子又何尝不是在纵容他惯着他呢。
谁不是呢。
从小到大,只要他仰起漂亮的小脸蛋,连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撒泼耍赖的手段都不用,他想要的他希望的只用稍一表示,妈妈奶奶姑姑姨乃至邻居阿姨同班女生,没有不把那样东西双手捧给他的。不破尚可以自豪的宣称他就没有吃瘪的经验!
他们喜欢,他们乐意,他们高兴,他又何必弗了他们的意让大家不痛快呢?
送上门来的好心总不能糟蹋了,对吧?
那他接受这些就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了。
所有他从没想过要给对方同等的回报。尤其是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们,只要他肯看看她们说说话笑一笑她们就很满足了,他想,女人其实是种挺好满足的生物。
这就是长得漂亮的人的特权。
但不破不是没有怀疑过,现在,他的女性Fans到底有多少真心喜爱他的歌,又有多少仅仅是爱慕他的容颜。她们是不是真能像最上京子一般明白他曲中的含义想传达的思想,她们真的能么?
于是他不由得想到了敦贺莲。
想那男人是不是烦恼过自己可能成为一个花瓶继而被人轻易取代。
想那男人是不是在女人堆儿里真的得心应手收放自如连个绯闻都不传出保持了他一贯的好形象。
想那男人是不是私底下也会觉得高处不胜寒是不是寂寞是不是家里不灯火通明就睡不着。
他想了,可想不出答案。
接着他又想,如果换一个人,如果常年盘踞人气第一宝座的那个不是敦贺莲,那他还会不会憎恶他到如此程度。
答案是:依旧会。
讨厌他的理由太多了:敦贺莲身上永远有种雍容的气度,不破就是知道敦贺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被从那王座上掀下来,成王败寇在他这里根本不适用,他不坐在那个位置上依旧还是王者,王座终是为他所设。还有他对最上京子志在必得的姿态,那样嚣张,那样大剌剌的放出“最上京子为我所有,旁人勿动”的警示,让不破深感自己被挑衅了,严重的挑衅和嘲笑!
明明是他认识她时间更长,了解更深,感情更厚,你敦贺莲凭什么就有自信能把那女人成功的拐到手,啊?你凭什么?!!
“就凭你甩了她,如丢弃脏抹布一样。”
“啊啊啊啊啊!!!!!!”不破转过身对着左后方大声大声的尖叫。
“哎呀呀,出乎意料的很有精神么。”
在那里,一个女人飘坐在半空口气冷淡的说。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本想问“你怎么能浮起来”,但这问题已经匪夷所思,恐怕答案也是怪力乱神,所以从小怕听鬼故事的不破尚宁愿相信这是自己高烧产生的幻觉。
那女人平稳的落到地上。“我是你的仙女教母。”
“有魔杖,挺温和,喜欢解救人于水深火热的那种仙女教母?”
“对的。”
不破的头一个念头不是“这怎么可能”,而是“快叫京子来开开眼”这种不着调的想法。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来——是为了什么呀。”
“看看你过得怎样,再做作意见反馈。”她兴趣缺缺的摊开厚重记事本,一支鹅毛笔抖抖羽毛,精神抖擞的站好,准备记录。
他眼都直了,“意见反馈?什么意见反馈?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对不对?你难道不是应该问我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愿望然后替我实现么。”
鹅毛笔刷刷刷的写着,尽管它是用英文,字体龙飞凤舞,但不破还是倒着看清它在本上的记录:“这个可爱的小傻瓜确实不记得之前的事,也没有要回忆起的迹象。可以确定他的新生活目前不错,但显然烦恼并不比以前少。很有趣。”
“嘿!嘿!嘿!你说谁是小傻瓜,啊?那个可爱是怎么回事,这词对我完全不合适。酷、帅气、华丽、流行教主、歌坛领军人物这类形容词你不觉得是更好的选择?”
仙女教母冷着脸不说话,鹅毛笔哗哗的用力写,力道大得几乎把纸戳漏:“噢。原谅我,虚荣、愚蠢、孩子气才该用来形容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现在才17,嫩得像夏天,完全捕捉不到重点。”
他脸都气白了。“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女人:“我说了,来看看你过得怎样,再做做意见反馈。”
鹅毛笔:“可怜的小笨蛋。”
“你有完没完!我以前见过你还是怎么着啊?”妈的这女人毫无遮拦的嘲笑他!!
女人&鹅毛笔:“啊,他抓住重点了。”
“你!”他怒火攻心,嗓子终于破了音。
她嫌弃的揉了揉耳朵。
鹅毛笔:“我滴神。他叫得比孔雀难听,长得却比孔雀丑。真是人间悲剧。”
她轻咳了一声,对鹅毛笔小声说“收敛点”。鹅毛笔一顿,刷刷刷把这句话划了,用又大又重的字体写:“他痛苦的大喊了一声,漂亮的脸因为羞愤的变得通红,眼睛因为高烧而明亮。噢,他是那样可爱而诱人。”
女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破的脸也抽搐了一下:“我要投诉你们……”
女人一挥手:“那么欢迎致电xxx-xxxxxx,请务必于20:00—22:00拨打,其他时间无人接听,谢谢合作。”
不破气的血管快爆了,女人不予理会。
“好了。让我们赶快结束这个。”她拍拍手,“你现在有什么愿望。”
“什么你都会实现?”
“考量之后我会选择。现在,说吧。是希望自己的事业一帆风顺,还是希望在娱乐圈里屹立不倒,又或者是希望你的歌流芳百世?”
他想了想,“我想要京子。”
她断然拒绝:“这不可能。你想要的是人,人有自己的意志,我们不能违反她的意志。”
“那你提的那些不都是空话都不可实现?”
“你明白就好。”
他咬紧了牙:“那我要回到过去,我要重新开始。”
女人大笑起来,鹅毛笔左右摇晃,好象也乐不可支。
“‘我要回到过去,我要重新开始’!听听!”
他的嘴唇抿成直线,“有那么可笑么。”
“当然有。”她喘了口气,“我问你,你的专辑热销,你的风评不差,你有那么点才华,你在这圈子里站住了脚,你有前途有发展,你还要回到过去干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不破尚太郎。”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言语总是风,名字不过是代码。告诉我。”
“与你无关。”
“我决定了你能不能回去,告诉我。”
“……重新来过,让京子不会离开我。”
她唇角拧出个刻薄的弧度。“那就让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因为你已经重新开始过一次,所以你不可能再回去第二次。”
他迷茫了:“我什么时候这样做过?”
“你当然做过。听好,你上高中时没有勇气脱离家庭向演艺圈发展,毕业后你按照父母的意思和京子结了婚,继承家业,有三个孩子。说实话你还真是个不错的旅店老板,把那家店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出神的听着——这是真的么?他和京子结了婚有三个孩子?他真的选择重新开始过生活么?
“但是当你45岁时,你觉得痛苦而不满,你脑子里始终在想,‘我能成为一个好歌手,但却完全没有尝试’。这还不算糟,你告诉另一位仙女教母,更糟的是再过一二十年,你可能会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还在对自己说:‘我本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歌手。’你说到那时,你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撒谎。”
“我们认同你的说法,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们给45岁的你一个机会,让你回到16岁,于是才有了在我面前提出愿望的你。如今你完成了梦想、验证了你确实有这个天赋,那么再次重新开始对你还有什么意义?你说你想要最上京子,可当你有选择时你两次抛弃了她,扪心自问一下,她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
“她一直是我的。本该是我的!”
“从来没有‘本该’、‘一直’这种道理。是你不要她。”
“我没有不要她!我只是……”
“只是什么?原来是你的就应该一直是你的,嗯?需要时她要在你身边,觉得麻烦时就甩掉还要她痴心等你再次需要?傻孩子,人心是会变的,你很清楚她现在心里装的是什么是谁,你不过是她的目标、她一腔怒火发泄的对象,除此之外你还算什么。”
“这个结果我就是不能接受!”
“你不能接受。”她慢慢咀嚼这句话,“我明白了,你永远想要你不能拥有的,你永远需要你不想要的。活了两次你却什么都没学到。真令人遗憾。”
鹅毛笔:“他应该觉得羞耻。”
他脸涨得更红:“也许我是活了两次,但是你要记住,你们没给我留上一次的记忆。”
“留了难道就能阻止你不找别的女人?16岁的最上京子一直是土气没有吸引力的。”
“那我还能做什么,对她?”
“思考,领悟,改变。也许你还能将她争取过来,还没有成为定局。”
“真的?”
“你不需要谎话。你需要认清你自己。”
“我是什么样的人?”
“自私的混蛋。”
“你就非得让我不痛快吧!”
“我又没有让你高兴的义务,你听到的屁话已经够多,你受到的优待也已经足够。”
他没说话。
她啪的合上记事本,“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我已经知道我需要的了,谢谢你的反馈。”
“我说,你能帮我个忙么。让我这病马上好。”
“不能。只能缩短病程,大概四天以后好。”
“切,就知道你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错了,我有这能力。”
“那为什么不肯实现我的愿望?!”
“那还用问,你活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