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护士长的夜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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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中坐到写字台边，掏出一沓子白纸，两根铅笔，她把笔分别置于两侧，用右手执其中一根，慢慢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小海，你在吗。”
隔了一会儿，身体没有反应，宇文中揉了揉还没长好的拇指，再次落笔，“出来聊聊。”
一会儿功夫过去，她用左手拾起笔，潦草地在纸上回应，“干嘛？”
“想和你谈谈，我知道你有好多不满。”
“那太多了，最大的不满就是为什么要写字，麻烦死了。”
“想和你写，像以前那样。”
上学时，因为小海隔三差五惹麻烦，宇文中自创了留言簿的方法，把要说的话写在课本空白处，后来小海真的会给她回应，慢慢的，她们的对话填满了课本的每一处，但是后来小海说这样不安全，她就没再写过。
“事情搞成这样，你满意吗？”小海特别用力地画下问号，最后那一点戳破了信纸。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你我一体，不用道歉。”隔了几秒，她的左手继续写着，“那些混蛋还活着，我不甘心。”
“算了，小海。我也恨，但是我累了。我不想一直被仇恨拖着，这次大难不死，我们应该为自己活着。”
“好。”
“？”小海竟然说“好？”，宇文中预先准备了八百六十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解方式，没想到她竟然认同了自己。
“你是我唯一的善良所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本来的人性。”
“你保护得很好。”
“呆子！”
宇文中在迅速把她的呆子二字划掉，小海写下一大排2333。
“不许这样叫我！”
“怎么了，你不是还喜欢她吗？”
宇文中把喜欢二字划了个圈，在旁边写下一个“爱”。
“她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嗯。”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很难。”
“实在不行，就把她绑了，藏在小黑屋里。”
“臭不要脸。”
“亲，攘外必先安内。”
“？”
“你看看表。”
宇文中拿出闹钟看了一眼，此时距离她起笔，已经过了三个钟头，心理治疗虽然能让她与小海共存，但她们的思维转换需要很长时间，小海说的对，无论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必须先把自己的精神调理好。
“这段时间，咱们要好好磨合。”
“没问题，先吃饭吧，咱们徒弟可给我安排任务了。”
宇文中恍惚了一下，再回神时，桌上多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她拿起一瓶复合维生素，上面贴着一张便签，上面是小南的笔迹“每日一粒，3。”
根据编号，她把蛋白冲剂，甲骨胺，维生素和其他保健品排列整齐，认真地逐一吃下。两个人格即便是用文字沟通，也十分耗费精力，接下来她躺了一会儿，除了如厕几乎没下过床。
天色渐暗，宇文中喉头涌出一丝难捱，她很想抽根烟，不过小南没给宇文中带烟的机会，填不满的欲壑让她开始狂躁，她小心地把手指甲挪到齿边，细碎的啃噬是她抵御烟瘾的最后一招，十指都被咬了一遍，情绪慢慢稳定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敲门声，宇文中侧耳屏吸，确认一次，缓缓起。
“哎，我来了。”门外传来一个颤微微的女声，后半截话有些含糊，宇文中扫一眼桌上的时钟，二十一点二十分。
拉开锁栓，她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太太，头上戴顶白布帽，身上披件白大褂，她见了宇文中微微迟疑，半张着嘴不知要说些什么，看她无话，宇文中也没法提问，只得挑了挑眉毛。
老太太盯住宇文中，脸上显出困惑的表情，继而转成恍然大悟，她用瘦骨嶙峋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个小瓶儿，拧开，冲宇文中晃晃，宇文中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能明白这意思，随即把手半曲着接在瓶口处，老太太微笑着咣当几下，两个白色小药片儿落在宇文中掌心，她嘟哝一句，宇文中用鼻腔“嗯？”一声表示没听清，她耐心地重复一次，“睡前口服，别喝茶和咖啡。”
这位是何许人也？宇文中不记得自己有需要吃药的诉求啊？正纳闷儿着，走廊尽头传来“蹬蹬”的楼梯响，刘护士上来，先是冲宇文中努努嘴，又皱着眉头扶住老太太。
“妈！您怎么又出来了！”
“啊？呃……”老太太一脸焦急，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一块去了，看她要急，刘护士赶紧改口，“护士长，今天的药已经发完了，她是新来的，做物理治疗不需要服药。”
“噢！”老太太立刻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临走前不忘回身把宇文中手心里的药片收回去，还有模有样地嘱咐句“好好休息，不要受凉！”眼看着她苍老的背影在刘护士的搀扶下转进隔壁房，宇文中挠挠头。
“对不起啊，没吓着你吧。”安顿好老母亲，刘护士过来道歉，宇文中微笑着摇摇头。
“那是我妈，原来是护士长，后来岁数大了，得了老年痴呆症，记忆时好时坏，有时候连我都不认得了。”
看宇文中没有生气，刘护士笑道，“她有时候犯起疯来，一叫护士长准好。”可能意识到说错话了，又赶紧加一句，“不过，她很少闹腾的，你别怕。”
宇文中点点头，重又打量下眼前人，觉得她疲惫的面容下充满温情，她指指隔壁，又指指刘护士，想问是不是因为她在此工作，才把老母亲接过来一并照料的。
刘护士明白她的疑问，摇摇头解释，“不是，我是从别的医院打报告调来这边的。我妈原来就是这儿的护士，得病以后，我们想带她回家，她死活不乐意，就要在这儿住着。”
宇文中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嗨，这么多年了，习惯就好。不早了，你快休息吧。”
刘护士转身离开。宇文中躺回床上，沉浸在深夜的寂寥中。窗外黑压压的树影扑进来，宇文中小心地把自己和那个女人的点滴拉出来反复重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宇文中在疗养院已经住了半个月，每天宇文中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写着，躺着。小南每周都来一两次，宇文中总是努力给他一个让人安心的表象，大天儿去法国进修了，小南后一次来的时候很沉默。他把宇文中吩咐他准备的东西放在床上，整张脸垮到地上。宇文中拍拍他，和他一起下楼，坐在槐树下抽烟。
两人都有各自的烦心事，May妈妈的情况调查得毫无头绪，连来了十年的刘护士都说没印象，除了红十字那封信，宇文中再也找不到任何凭据来印证猜想。
赵院长对人热情，只是在宇文中别有用心的问题中会变得敏感而冷淡，几次试探未果，她已开始对宇文中有所防备。“年头儿太久记不住。”是她百试不爽的托辞。
每天宇文中都起得很早，最近天气暖和，她偶尔也去院子里走走，这儿的病人一共十几位，除了老人，还有个小男孩，他每天都一个人蹲在角落发呆，刘护士说他有孤独症，不能和人交流。宇文中试过几次，他确实当自己是透明的一样。
哭笑不得的是，刘护士的老母亲经常会在深夜来敲宇文中的门，不是嘱咐她盖好被子，就是掏出些奇怪的药片逼宇文中吃下，而宇文中为了哄她高兴，也只得假装“咽下”，等她走了再吐掉。这些事儿宇文中都没和护士说过，因为她已经太累了。
除了日常照料，连这里的三餐都是她和帮厨大姐一起做的，农家大锅饭，质朴而粗糙。宇文中只能喝粥，各种粥，每天换着样儿地熬。棒渣儿，小米，白米……稀哒哒的一碗，让她能顺利填饱肚皮。
小南又拎来不少营养品，那些片剂宇文中把它们当药吃，其他糊啊粉啊的都分给爷爷奶奶们当点心了。洗澡时宇文中会用小镜子看看背后的伤口，她讨厌疤痕的存在，下定决心要在回去后纹些图案遮上。
晚上五点，用餐时间。这里的老人习惯早吃早睡。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让宇文中把生物钟调整到和他们一样。喝着粥宇文中习惯性放空，偶尔跟爷爷奶奶们笑一下，这些老人家虽然承受着各种病痛的折磨，但过得相当乐观，连吃饭都要会穿插进打趣嬉闹。吃到一半，忽然听见“喀嚓”“哗啦啦”几声响，刘护士跑去看，宇文中也起身跟上。走出小楼，外面一地的碎玻璃，宇文中转身抬头，二楼的两扇窗子被打碎了。
“又是那些人！缺大德的！”赵院长从二楼探出头来，眼睛望着远处搜寻“凶手”。见宇文中愣呆呆地站着，喊她回去，直说危险。
宇文中应声返回，收拾了餐具，上楼后才发现，被打碎的是她房间的窗户。她叹口气，感叹这收地皮的人怎么无恶不作，隔三差五来骚扰不说，单是死猫死耗子就扔了不下五回，现在竟升级到了砸玻璃，用的还是石头！幸好她刚才不在房里，鉴于身体不佳以及人间蒸发的特殊原因，她只能暂时和疗养院的老老少少一起选择忍气吞声。
“你晚上去隔壁睡吧，明天我去找木匠换窗子。”院长和刘护士一道帮她收拾东西，宇文中点点头，抱着枕头跟上，原以为二楼只有宇文中和“护士长”两间卧室，没想到走廊尽头还有扇不起眼儿的木门，被漆成了和墙壁一样的白色，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最近刚打扫过，我给你换个单子吧，你先凑合一宿。”刘护士拿钥匙开门，宇文中留意到那把钥匙是单独分开的，后面缀一根儿红绳。有院长在，她不便发问，只得乖乖进去躺下。她们走后，宇文中迫不及待地爬起来，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审视着。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护士长的夜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