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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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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纪长宁愣了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孙氏打量着她的眉眼,只将这当成了姑娘家的羞涩,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羞什么呀?”
纪长宁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心头突的一跳,猛地将手抽了回来:“嫂子,您说什么呢?”
刘钰也慢慢地站起身,警惕地盯着孙氏。
“瞧你这丫头,跟我还遮掩什么。”孙氏摇摇头,“我知你心思,你娘去世不久,你要为她守孝是不是?但你年纪也大了,再拖个三年,哪里还谈得到适婚的男儿,多可惜呢,你娘肯定也不希望这样的。”
纪长宁急的额上渗出细汗,但又不该怎么说,无措道:“嫂子你误会了,我……”
孙氏打断她道:“误会什么。长宁呀,你可要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婚姻大事,关系到一辈子幸福的。你瞧你,相貌好,才情好,性子也好,合该找个男人疼你的……”
“汪!”刘钰实在听不下去,眼睛快要冒火,瞪着孙氏吼出声。
孙氏被吓了一跳,这才瞧见已经站起来的阿黄,看它那架势,像是随时都准备扑上来咬她一口似的。
孙氏老大不高兴,抓起旁边的小扫帚打了它一下,喝道:“管你什么事呢,老实点,要不赶你出去!”
刘钰气结,咬着后槽牙瞪她。孙氏道:“嘿,你这泼狗,连主人都认不清了是吧?”
“汪!”
“好了,阿黄。”纪长宁知道它的脾气,忙出声安抚,“你老实点,别叫了,到一边去。”
“别惯着它的臭毛病!”孙氏往扫帚上呸了一口,横眉竖眼指着刘钰道,“给我滚出去,若不然,我将你打出去!”
刘钰不动,仍旧立在那,阴森森地看着孙氏。
孙氏被他看得发毛,再忍不下心头怒气,连着挥了好几下小扫帚,差点打中刘钰的肩背。他就是只身材中等的看家犬,再凶也比不过人,又不能咬孙氏,刘钰节节败退,没多会就真的被孙氏赶了出去。
这恶妇!
门在眼前啪的一声被关上,刘钰只觉心头怒火熊熊,它在原地转了圈,本欲离开,但一想到刚刚孙氏谈起的话题,喉头梗了梗,还是将头贴上了门板,暗中偷听着里头的谈话。
孙氏也被气得够呛,抚了两把心口,再转向纪长宁时,尽量缓和了语气:“长宁呀,光霁是个好孩子,嫂子总不会害你的是不是?咱十里八乡一共就三个秀才,光霁是最年轻的那个,现在县里的私塾做先生,一个月能赚二钱银子呢,还不算学生逢年过节时送的礼物!他长得也俊俏,好多姑娘都喜欢他,只是光霁是读书人,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这才一直未娶。”
纪长宁道:“嫂子,其实我……”嫁过人了的。
她开口,话说到一半,剩下的没说出来。她说不出口。
那段记忆是她不敢触碰的伤疤,她一想起,便觉得疼,若是对别人说起,就像是再次将那道疤撕开一样,鲜血淋漓地给人看。她现在真的做不到。
“你怎么?”孙氏道,“长宁,你不必拒绝得那样利索的,先见见,总没有坏处。过两日光霁他们书院休假,我请他过来吃顿饭,若是不喜便算了,喜欢更好,是不是?”
说完,她也不等纪长宁的回答,站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摆,笑着道了声:“长宁呀,你好好考虑下。”便走了。
刘钰进来的时候,纪长宁正呆呆地坐在炕上,不知在想什么。
刚才屋里的话,他都听见了,纪长宁没有正面回答,是因为孙氏太雷厉风行,堵得人说不出话。但她肯定是不会答应去见那个什么孙秀才的,就凭着纪长宁以往的性子,刘钰便肯定自己的猜测。
纪长宁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怎么会瞧得上穷乡僻壤的一个酸秀才。
再说了,那事才过了不到两个月,纪长宁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抽离出来,去接纳一个新的男人。
刘钰纵身跃到她身边趴下,想到这些,原本涩涩的心情忽的好了很多,连被孙氏赶出去的那份羞恼都散了一些。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歪着头看了纪长宁,随后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
“阿黄。”纪长宁忽然开口唤了他一声,刘钰动了动耳朵,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不该陷在过去的,对不对?”
纪长宁喃喃道:“我已经在他身上跌倒一次,浪费了七年,不能再跌倒第二次了,为他付出任何精力,都是浪费,哪怕是后悔或者恨,对不对?”
那个“他”指的是谁,刘钰心知肚明。
刘钰忽的觉得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对上纪长宁如释重负的笑。
“若不然,我试试?”
……
刘钰一整夜都没睡着,心里闷得像是塞了一团棉布,但更让他焦躁的是,他都说不出自己烦闷的理由。
纪长宁与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们现在还生活在一起,只是巧合。
他必须依赖纪长宁,因为他要靠她活着,而在纪长宁眼里,他就只是一只狗。
纪长宁要嫁人,要生子,这与他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他只要保全自己,好好活着,等到二月六号那天,他这辈子就再见不着纪长宁了,他们的生活都可以回到正轨。
以后,他还是那个皇帝,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忙着平衡朝堂,忙着北击匈奴,他也会有自己的皇后和孩子。
所以,他到底在气什么?
就因为纪长宁那句轻飘飘的“不应该再陷在过去”吗?
第二天,纪长宁早早就起身了,帮着孙氏在厨房做饭。她以往也是会去帮忙的,但是孙氏不让,许是昨日一席谈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孙氏对待纪长宁和气了许多。
以往是当作客人,现在颇有些家人的意思,就像是纪长宁真的成了她的侄媳妇一样。
孙氏很高兴,一是因为孙光霁的事,二则是她真的相信了纪长宁对赵成真的没什么心思。
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住在家里,是个妻子都会担心的,孙氏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妇人,她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但没藏什么坏心。灶房里,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孙氏笑起来的声音整个院子都听得到。
刘钰动了动耳朵,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不想听。
纪长宁是有些厨房里的手艺的,且手艺极好。还未出嫁时,她学这些是为了做给娘亲吃,刘锦漪身体一直不好,口味挑剔,纪长宁钻研了许久,就为了让她多吃几口饭。
出嫁后,她先是进了皇子府,后是进了宫,这里哪个地方都比不得她的娘家,有许许多多的规矩束缚着,就算她在厨房里多待了一会,都会有嬷嬷诚惶诚恐地找过来,一副死罪难辞的样子,说自己照顾不周,请她出去。
所以,纪长宁也只是在最初几年,逢年过节时会下几次厨,请刘钰过来自己宫中吃顿饭。
但是刘钰忙得很,也不待见他,寥寥几筷子就走了,她那时年轻,沉迷在情爱里,总是会难受好几日。再后来,她想开了些,也不再自找不待见,便许久都没再进过厨房。
纪长宁一边调着肉馅儿,一边在心里笑着以往的自己,值得吗?
早上做的是肉包子,孙氏只递了递刀,其余的连手都没插上,在一旁惊艳赞叹:“真没瞧出,你竟有这样的好手艺,谁若娶了你,真是福气的。”
纪长宁只笑笑,没说话。
没多会儿,包子蒸出锅,纪长宁又切了盘芥菜丝,和白胖的包子一起摆上餐桌。
宝月和吉星循着肉味儿就过来了,宝月年纪小,更馋,舔着嘴唇问:“娘,啥馅的呀?”
纪长宁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芹菜肉的,还调了蒜碟儿,快去吃吧。”
宝月欢呼一声,跳上椅子坐好,孙氏将赵成也招呼出来,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上了早饭。
刘钰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沉默地盯着西厢的房门。
等了许久,纪长宁也没进来,以往都是她负责他的早饭的。
刘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甚至有些酸涩别扭地想,这个女人,一想到要见别的男人,就高兴得将自己养的狗都忘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过,刘钰将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这不是他。
再躺不下去了,刘钰打挺坐起来,准备自己去找些吃的。
刚跳到地上,西厢的门忽的开了,纪长宁端着一小碗玉米糊放在地上,糊上漂着半块咸土豆。
宝月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问孙氏:“娘,为什么不给阿黄吃肉包子?”
孙氏答:“它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