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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王妃出走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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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们的王妃,正躺在火炕上,打着饱嗝。
“王妃,吃完今天这一顿,明儿可真的没东西吃了,您还是回府吧。”
炕的另一侧,在青瑜一臂开外躺着的,竟然是芦花。
青瑜转了个身,盯着她看了许久,长叹口气:“你做事怎么这么绝,一点后路都不留。”
“我是要寻死的,留后路做什么?”
“……”
话说那日,青瑜因为一时愤怒,不管不顾地从王府跑出来,刚出府门就后悔了。
北风凛冽,她身上穿的棉衣,一点事都顶不上。可是跑都跑出来了,总不能自己再跑回去,被人看到了,面子往哪搁。
再加上焕王那晚的拒绝、近日的疏离,刚才还因为那般小事下了休妃的狠话,着实伤了她的心。
想到这些,青瑜便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她想去河边散散心。
青瑜来禄山七日了,就跟着卢婶出过一次门。好在辽东和京城不一样,这里的路都是正南正北方向的,方方正正,很好辨认。
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先左拐,到第二个路口右拐,下一个路口左拐。之后沿着大路走到底,再接下来……往哪边拐来着?
刮着大风,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边也没有商铺可打听。
青瑜站在丁字路口,面前是一条小巷。她记得,这是最后一个弯了,拐过去再走一段路就该到了。
正想着该往哪边拐,忽然听到右边路口传来一阵马蹄声。
在街上晃了这么久,终于听到人声,青瑜循着马蹄声跑了过去。
跑到巷子口,只见一群穿着奇怪衣服的人骑着马疾驰过来。青瑜来了东北只出过一次门,对当地人的穿着并不熟悉,也没放在心上。就想找个人问路,或许他们还能送她一程,毕竟自己这个王妃,在禄山城里是地位仅次于焕王的存在。
打定主意,刚要往外跑,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被人绑票了!
这是青瑜的第一个想法。
“救……唔……唔唔……”还没喊出口,嘴也被人捂住了。
“别出声!”
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等外面马蹄声走远了,挟制着青瑜的手才放开。
青瑜回头一看,竟是芦花!
“你怎么在这?”
“真是贵人多忘事,王妃上午刚把我赶出来,这就不记得了。您怎么在这?”
听出芦花语气里的怨气,青瑜也不在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确实是把人家从王府赶了出来。
“王府太闷了,我想到河边透透气。对了,去河边该往哪边走?”
上午刚把人家赶出去,下午就被王爷逼出了府,说出来实在是很没面子。青瑜随便找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竟没顾上自己刚才被她“挟持”的事情。
“你也不想活了?没看见胡人刚过去吗,万一他们返回来,”停顿了一下,芦花轻哼一声,“把你撸了去也不错……”
“……”
青瑜不能去河边,不敢随便在城里走怕再碰上胡人,也不想回王府,就跟着芦花。
没想到自己万分崇敬的焕王正妃、出身名门的世家小姐会这般无赖,芦花看实在甩不开她,只得领着青瑜,左拐右拐,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座宅子里。
这宅子不大,收拾的却很干净。
青瑜穿的单薄,寒风中走了大半天,早就冻坏了,也没心情看院里的摆设,紧跟着芦花进了屋。
屋里除了没有风,跟外面一样的冷。
“这屋里怎么连火也不生……”
刚说出口,青瑜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里应该是芦花的娘家,她一直住在王府,自然是没生火的。
芦花对青瑜的话,倒没在意,转身对她说道:“这宅子是王爷买的,我走以后,让他收回去吧。就这么荒着,太可惜了,我爹一定不乐意。”
“你走以后……你要去哪?”
“去上边。”芦花伸手指指天上,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黯淡,“也有可能,去下面。谁晓得呢……”
“你……就因为不能再待在王府了?你就这么喜欢王爷吗?”青瑜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芦花撇了撇嘴:“喜欢王爷?好像也没有。加上那天晚上,我只见过他三面。”
“那你为什么要寻死?你既然不喜欢王爷,现在出了王府,手里有钱,年纪又当好,重新开始不好吗?”
芦花听完青瑜的话,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重新开始?我跟你活的,还真不是一个世界……”
在芦花的解释下,青瑜终于明白了她活的世界。
在辽东,这里的风俗看中从一而终。一个女人,一旦跟了一个男人,就一辈子都是他的人。不管以后是死了男人还是被休弃,都是不能二嫁的。死了男人还可以在婆家守节,被休弃回了娘家,娘家人都会被连累的抬不起头来。
芦花的情况更严重。她爹半年前死了,她娘家已经没人了。王爷在禄山城里又是绝对的名人,不出三天,她被休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以后没有人会同她来往,没有人会卖给她吃的穿的用的,没有路引她也出不了城。
不是她想寻死,是真的没有活路。
青瑜实在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她差点就逼死了人。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现在就跟我回王府吧,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会交代卢婶保密,除了我们几个,没人会知道。”
“不用了。我刚才在河边,都想通了。这两年在王府,过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意思。”
青瑜低着头想了半天,最后下定了决心。
“你跟我回京城吧!”
在青瑜的解释下,芦花知道了她生活的那个世界。
在京城,只要手续齐全,姬妾出府以后就是自由人。手里有钱的话,可以自立门户不依附娘家人,如再遇良缘也可以另嫁他人。
“更妙的是,在京城没有人认识你,我们给你安排个新的身份,一切重新开始。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呢!”
看着芦花微微发红的脸,青瑜知道她猜对了;看着芦花充满期待的眼神,青瑜知道她同意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就待在这个宅子里。
院里还有些旧柴火,炕烧起来,屋里总算暖和了。
家里锅碗瓢盆、粮油米面、油盐酱醋什么都没有,吃饭全靠买的。
芦花总是绕到离家、离王府远一点的店里,那里没人认识她。
除了买饭,还得帮青瑜打听情况。
“昨晚王府出来找人了。咱们回王府吧?”
“先不回,这里住着挺舒服的。”青瑜心想,得让焕王着着急。
“王爷今天带兵去打胡人了。听说昨晚找的,是胡人的奸细。王妃咱们回王府吧,城里不太安全。”
“不回!”
“王爷今天带兵去南山剿匪了,听说连平了三个贼窝,抓回来了二十几号人呢。王妃咱们回王府吧,您已经出来两天。”
“不回!”
“家里没柴火了,我身上也没钱了,吃完这一顿,明早就断粮断火了……”
“不是给了你二百两银子嘛,禄山物价这么高吗?”
“我本来打算出府就去钻了河里的冰窟窿,没带银子出来。就钱袋里一直贴身带着的几钱银子,已经花光了……”
“你做事怎么这么绝,一点后路都不留。”
“我是要寻死的,留后路做什么?”
“……”
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青瑜决定,跟温饱比起来,面子实在是没那么重要。
“算了,明天回府!”
虽说面子不重要,可也总不能出走了三天之后,自己灰溜溜的跑回去。
睡觉之前,青瑜总算想到了一个办法。就算焕王不在意,小靛和小绯也一定是着急寻她的。只是她们两个不认路,走不远。所以自己只需要到王府附近晃悠,被她们两个找到就好了。
提前和芦花商量好路线,两个人就休息了。
本打算睡个懒觉,到半晌午小靛她们都起了再过去,刚好赶回王府吃中饭。
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个人就醒了。被冻醒的。
摸着冰凉的炕席,芦花道:“柴火不够,火应该昨天夜里就灭了。”
在小黑屋里又忍了一会儿,天刚擦亮,两个人就出了门。青瑜心里期盼着小靛小绯勤快点,早点出门寻她,或许还能赶上早饭。
从芦花家里出来,过了三条街,转了两个弯,就能看到王府大门了。
门还关着,估计这个点,门房也在睡大觉。王府前的大街上也看不到人。
芦花把青瑜送到巷子口,又改了主意,不想回王府了。
“我在王府人缘不好,这么回去,免不了受他们挤兑。而且我这趟去京城,估计再不会回来了,我想在家里住几天,算最后再陪陪我爹。你们回京的时候,打发人去叫我。”
“那也好,我会让老卢给你去送些银子。”
芦花走了以后,青瑜在巷子附近转了转,想去探探边上的环境,看哪里最容易被找到又不会太明显。
还好出来的早,街上没人,可以放心的行动。
青瑜从巷子里跑出来,打算往斜对过一个大一点的街口走的时候,突然听到王府大门响了。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也来不及看是谁,青瑜扭头就往回跑。
刚跑回小巷,胳膊就被人拽住了,紧接着被一股猛力拉扯,青瑜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白底银纹雪锻,衣服也似曾相识,是她在染坊亲手挑的。
青瑜挣了挣,胳膊收的更紧了。
窝在这个坚硬却温暖的怀里,积累了多日的怨气和委屈,终于爆发,眼泪刷刷地流出来。
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哭,焕王一下子慌了手脚。
“受伤了吗?哪里不舒服?”
青瑜专心地伤心着,没有理他。
焕王把青瑜放开,上下左右前后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焕王给青瑜擦眼泪,手上的茧子划得脸痒痒的。
哭完之后,青瑜噘着嘴,气呼呼地看着焕王:“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胡人打跑了,山匪也剿光了,可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只是本王的王妃丢了,这屋里突然少个人,太安静了睡不着。本王的王妃,哭起来很丑,姑娘可曾看见过?”大忧之后的大喜,一向冷冰冰的王爷竟也贫起嘴来。
听到焕王的话,青瑜嘴撅的更高了。
焕王叹了口气,俯下身去,吻上了她微微颤抖的唇,上面还带着眼泪淡淡的咸香。
肆虐多日的北风终于停了,严寒悄悄地退出小巷,四周的空气燥热起来。
两个人,在这个寂静的巷子里,拥吻着。
从最初的温柔、到炽热、再到激烈,互相纠缠、互不相让,发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滚烫的脸颊上突然感到一丝冰凉……
青瑜慢慢地睁开眼睛。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