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
-
我开门的瞬间，他也正好从对门探出头来。
被对门屋内柔光轻抚的脸，是试探又温顺的表情。镜片后的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夏风吹到。我慌忙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又立马低下去。余光瞥到他也冲我笑笑，自然温和。
然后我弯腰提起脚边的垃圾袋，趿拉上人字拖迈出门。身后房门一声轻响，缓慢合上。
我一直看着右侧防火安全门的方向，余光瞥见他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摆上。弯腰蹲在门槛上，认真谦恭不嫌脏。
“吱——”
拐进楼梯口时，听见了电梯开门的声音，里面出来的皮鞋声，嗒嗒嗒地到了对门。然后是那皮鞋主人热切又惊讶的招呼声，和对门的他热切的欢迎。
来客人了啊，怪不得。
我歪着头，笑自己无聊得多管闲事，伸直手臂把垃圾袋悬在垃圾桶上方，然后猛的松手。垃圾“哐”地砸入桶内，发出炸弹般的声响。算是我不着痕迹的小小报复。
再趿着拖鞋回到家门口。
身后他家的门还虚掩着，谈笑声和火锅蒸汽缓缓溢出，似温和而冰冷的结界，将我隔绝。我仿佛能想象火锅前他微微颔首，自如地参与着火锅桌上的谈话。
面前还是那扇我亲手关上的铁门。我插进钥匙用力转动，手被压得生疼。门有些老旧，我狠狠踢了一脚才开。侧身钻进去，反手用力推了门一把，却又在将要关上的那一瞬猛地拉住。
最终还是轻轻一声清脆。
背靠在门上，用（刚刚扔了垃圾还没洗的）手捂住胸口。
好嘛，对于对门的他，我始终，有些不自在。
脱鞋，洗手，关灯。家中无人，孤独气息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我在它们肆虐之前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上了锁。
卧室一角，台灯的光倾泻而下，准确地罩住我晚饭前翻到的那页习题——还是那道题——我居然妄想风能贴心地帮我翻过几页。戴上眼镜，拿起铅笔胡乱画了画，思路是捡不起来了。我叹了口气，从笔袋深处摸出钢笔，郑重地拉开笔盖，仿佛要亮出宝剑寒光。
笔尖飞快划过日记本光滑的纸面。想写的很多，一切遣词造句都比分类讨论容易得多。
写完了半管墨才终于觉得畅快，合上本子，拿过那道张牙舞爪的数学题——依旧面目可憎。题目极其短小精炼，字字都省略了上百字的腥风血雨；题下的空白大得可怕，让人觉得不分上10类对不起印刷商的慷慨留空。
哼，让老子来会会你，不就分类吗？干！
我向极其短小的题目下大得可怕的空白宣战。
一下笔就后悔了。我去，这纸质量也太差了吧，好浸！
但写都写了，只有硬着头皮写完。我一边快速运笔一边咒骂无良书籍印刷商。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祖国未来的花朵呢！很娇嫩的好不好！
初夏的夜，黄葛兰的芬芳搭乘着晚风，不由分说从窗缝挤进来。昏暗的灯光混合上清甜的香气，稍微缓和了心头的郁闷。心中被揉成一团的白纸，似乎也被展开铺平，被慢慢地抹平边角。
沉思半响，我还是推开了窗户，放夜色入户。
就算知道会有蚊虫觊觎3楼的低矮。
然后装模作样地坐回台灯前，静静等待。
等待夜的降临。
在我终于要把一道大概需要用我毕生数学所学来解答的题做出来之际，窗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我挑挑眉，装作没有听到，不急不忙地把“综上所述”几个字一笔一划写完，力透纸背。
缓慢地合上笔盖，缓慢扭紧，再缓慢地拿到嘴角。一边伸出舌尖轻轻绕过笔尾，一边抬头面带挑衅地望着敲窗的人。
我瞪着他的眼。
我在和我的钢笔告别呢，笨蛋。
他也不急，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将笔放进笔筒，身体倚上书桌，右手托着头转过去。轻轻挑了下眉，算是正式地说：好了，我知道你来了。要干啥？
没有言语。他身子前倾，手臂伸进房间，把我从书桌前一把拉了起来。
还没等他衣服上的洗衣液味将我完全包围，他的唇先凑了上来。
微凉，好像夏风的温度。
带给我一个轻佻的吻。
身体下意识地后倾，我仰头看他。
早已没了家人面前的那般乖巧，他微眯着眼，轻浮又戏谑的眼神在我脸上游走。
他凑近，鼻息扑打在耳:
“今天怎么这么乖，自己把窗户打开了呢？”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要怪就怪你们家的黄葛兰太香了，拦不住啊。”
他一脸“哦，是这样啊。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实在是欠打。我翻了个不着痕迹的白眼，往后退了两步。
他单手撑住窗框，轻轻一跃，侧身跳了进来。熟练程度，不像是一个衬衣扣得一丝不苟的优等生所应具有的。
取下眼镜的他，就像是解开铁链的狮子，眼中燃着对原野的渴望。
我低着头，看着他的脚一步步走近。腿的影子一张一合，投在木地板上，很好看。意料之中，已经滑到鼻梁的眼镜先被他用食指勾下，折叠好放在我刚写好的“综上所述”上。像是无言的报复。
“怕待会儿给你弄坏了。”
真是很有信服力的解释。不用看都知道，那人一定又是一脸坏笑。
我皱眉瞥了他一眼，低下头捏住鼻梁，按到眼镜架曾驻扎过的地方——戴眼镜时间并不长，那里却似乎有了凹陷，“本来就够迷糊的了，这下更瞎了。”
“这么近也看不清吗？”他上前一步，俯身凑近。热气喷在脸颊，是能让人轻易沉沦的温度。
很温暖，也温暖得让人不敢相信。
“再近都看不清的……你的内心。”
再怎么都不敢相信的，你会对我如此着迷。
那人顿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将我揽进怀里。
“不是用眼睛看，” 他的话语闷闷地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无穷远处传来，“是用心。”
咚……咚……咚……
胸腔相贴，我能感觉得出他衬衣领子的硬度。太近的距离，以至于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健康而有活力的心跳声，沉稳得仿佛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具有蛊惑人的力量。
咚……咚……咚……
“看清楚了吗？是在为你而跳动哦……”
加上如此蛊惑人的话语。
仿佛就要这样沦陷。
不如就此沦陷……
不！
我猛地推开他，侧转过身子，依旧带着防备。
“切……今天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