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阴宅在锦绣》司书小隶

1、第 1 章

　　一片阴宅在锦绣

　　说起锦绣山庄的庄主，乃是一位叫做青一寸的少年。

　　青一寸原是生活在这草棵子里的一只青虫，此处青草丰盈，翠绿多汁，小虫儿把自己照顾的非常好。
　　小虫儿刚出生的第一年入了秋。
　　秋风姐姐那风吹的，从柔柔绵绵，到清清凉凉，从飒飒婆娑，到厉刃千条。
　　小虫儿不知道如何在这寒夜里求活，便抱着裹了一层的雪子子的枯草稞子取暖。
　　瑟瑟将死之际，有一滴热热暖暖的柔柔的东西环绕着自己。此时地面震了震，已冻僵了的小虫儿，得了一丝足以保命的契机。
　　小虫儿努力打起精神来，抬头一看四周，“血，血啊。好多血啊，啊啊……”
　　此时，洒在小虫儿身上的血液开始慢慢冰冷凝结。
　　小虫儿，努力向另一滴血爬过去，慢慢的慢慢的，他爬到了一个足够温暖他一冬的那个人的身上。
　　小虫儿钻进那人衣襟里，“此人死在荒野之内的乱坟冢啊，”
　　小虫儿默默许下了一个愿，他说：“我若成人，便为你收尸。”

　　直到有一天，小虫儿成了一只小妖，才看到自己常年居住的那栋十分高大的楼阁，竟是，“自己恩人的头骨。”
　　原来，岁月沧桑，那人的骨肉早就化成了尘埃，被风姐姐带走了。
　　小虫儿明珠似的大眼睛，慢慢地绪满了两颗圆圆的泪珠儿。

　　入了夜，小虫儿无处可去，照旧是化成一寸长的虫儿，躺进那人头骨之中，沉沉睡去。
　　因着白日里，小虫儿伤心极了，此时即便是静静睡着，小身子还是一抖一抖的。
　　一阵阴风吹过，那颗头骨轻轻摇了摇，小虫儿缩了缩，团了团软绵绵的小身子。

　　转眼春风刮过，冰雪消融之际，水气沿着草木的根络流动，土壤开始一点点的有了呼吸。大山的生气开始逐渐活跃起来。

　　小虫儿青一寸拿着一把染了锈迹的宝剑在北山坡开始挖坑，“一，二，……..，五，六。”
　　青一寸力气小，挖了足足三个月的坑，也才挖了六个坑。可是转到南山坡，青一寸又指着一个个白白的头骨，“一，二，三，……，一百，一百零一，……”
　　※
　　青一寸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便是乱坟冢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这般长寿呢，又怎会成精了。”
　　云游到此处的一只仓鼠精说：“吃肉吗？”
　　青一寸说：“我吃素。不过有一天误食了一口生血，破了界。才成了妖的。”
　　仓鼠精说：“此地阴气极重，为何你却没有成为一个祸害呢。继续吸食人血，食人肉。”

　　青一寸从背篼里捧出恩人的头骨，眨了眨眼说：“想必是我那恩人一身正气，”
　　仓鼠精一见那头骨说：“他是如何死于此处的。”
　　青一寸有点伤心地摇了摇头说：“流血，流死的。”

　　青一寸为仓鼠精讲了自己与恩人的故事。

　　入了夜，虫儿睡下了。小仓鼠精借着夜色开始赶路了。
　　临走时，他送给了青一寸一副锄头，说：“农人们都用此物挖坑，希望它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青一寸则取出一只小小的鼓鼓的草囊，说：“这是秋风姐姐的厉刃，危难之时可以用来御敌逃命。”

　　小仓鼠精表示，有机会还会再来看望他，希望那时青一寸能够完成自己把整个山头的白骨都埋葬掉的愿望。

　　妖怪活的久，活的越久便越是聪明。
　　青一寸终于挖了满山坡的坑，便开始埋葬那些白骨。
　　青一寸分不清男女，但还记得仓鼠精与他说：“男女瘦瘦不行，”
　　青一寸不知，男女为什么瘦瘦的不行。
　　便对着白骨山拜了拜说：“因为男女瘦瘦的不行，我便用树叶将你们包起来，埋在坑里。瘦瘦的不行，埋在一处，挤一挤才暖和。”

　　柴鹰说：“我是鬼吏，可以帮助你。”
　　青一寸回过头，借着茫茫月色，也看不清这人的脸面。
　　青一寸心一抖说：“青面獠牙的鬼面，竟与美丽的月色一般融为一体了吗。”
　　青一寸向那鬼吏鞠了一个躬，身下的遮羞布绳扣一松，掉了……
　　那布盖在脚面上，轻轻柔柔的。
　　青一寸平时一人便粗糙的过活，风餐露宿的一只小虫儿，化成人之后，除了会挖坑，就是喜欢收集厉害的东西。比如秋姐姐的风刃，恩人的剑，夏日婶婶的高温……
　　阴风一吹，那布掀了下布角，青一寸也无半点反应。
　　青一寸将胸前鼓鼓的包裹转到背后，笑笑说：“承蒙大人关照。”

　　这时，阴风阵阵，那布在两人之间被掀飞，而后将将落下之时柴鹰伸手抓住，递给眼前光溜溜的少年。
　　月色下少年圆圆的大眼睛很似灵动。
　　他看了看柴鹰手中的布，又看了看自己身下，弯弯了眉眼，打了一个寒颤伸手接过那围布说：“竟有些冷呢。”

　　青一寸接过围布拍了拍，又说：“恩人的，还是好生包起来的好。”
　　说完，青一寸转身将身后的包裹取下，圆圆白白的小屁股翘着。
　　青一寸取出那颗已经开始变成浮岩了的头骨，接着又将那件围布小心翼翼地折好，再将头骨放进去，仔仔细细地包裹好了，又背到了背上。

　　青一寸对柴鹰说：“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青一寸裸着小身子，开始弯腰捡山坡上那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白骨，背在背上的包裹紧紧地贴在纤细的脊梁上。

　　柴鹰牵起青一寸的手，将他轻轻护在自己身后说：“此处白骨众多，鬼吏可以御骨，你躲在我身后。小心白骨山倾泻，伤到你。”

　　青一寸见柴鹰一身正气，很是信服他。听话地躲在柴鹰身后。

　　柴鹰手中的金锡杖在地上震了三下，金锡杖上的金环发出微微蜂鸣，声音十分细小，声声入耳，“男主乾位女主坤，髑髅翻身起灵棺。八方阴兵赶尸门，四大鬼王来护卫。”
　　忽而似有钟罄之声哀哀欲绝，此间，柴鹰使了一个定魂咒。但听钟声远去，渐息之间，一个金色大字嵌入白骨山之内。
　　柴鹰道：“ ‘愧’，乃鬼摄人心。即遭此难，莫要一时鬼迷了心窍，再造杀业。”

　　柴鹰取了一块大石压在了北山坡的山头上，手扶金锡杖，口念七七四十九部度经，为已逝多年的白骨们引渡亡魂。
　　※
　　安葬好了白骨山。没有了乱坟冢，北山坡上成了整整齐齐的一片阴宅冢。
　　此地，也开始渐渐有了人际。
　　南山坡成了一座十分热闹的集市，山门口也渐渐的多了一个牌坊“锦绣山庄”。
　　直到有一天，锦绣山庄的小庄主抱着一个湿哒哒的布袋子大哭不止，众鬼如何哄劝都止不住小庄主的眼泪。
　　终于入了夜，庄内迎来了一位客人。众鬼才松了一口气。

　　柴鹰说：“如何就哭成了这般模样了。”
　　柴鹰双手捧着小庄主的脑袋，用拇指为他擦眼泪。
　　青一寸才说：“白日里下了雨，”
　　柴鹰听他顿了顿没出声，便“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青一寸自己在听。
　　青一寸听他应声，才接着说：“就，就没有了。”
　　接着打了两个哭嗝，便没有言语了。
　　这话，别人不懂，柴鹰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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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恩人的头骨”
　　“呀，恩人的头骨化成了一包齑米分了。”
　　“恩人原本是暖暖的。后来变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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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柴鹰说：“你，为什么不将我埋了？”
　　青一寸说：“你也没说要我将你埋了啊。”
　　柴鹰说：“你，竟早就知道了吗？”

　　青一寸垂下头又说：“那天我说‘我若成人，便为你收尸。’”
　　柴鹰说：“那天，我见你收集四月里的雷雨，是为了……”
　　青一寸说：“对啊。”

　　柴鹰木讷讷地说：“妖活的越久，便越是聪明吗？”
　　青一寸点了点头说：“对啊。”

　　柴鹰说：“那，冬月里下雷雨。而且方圆百里，只有此处下了半个时辰的雷雨。你就不觉得十分的怪异吗？”

　　青一寸说：“等，等不及了啊。”
　　柴鹰抱起小虫儿，说：“春雨贵如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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