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活不过20》蹦呼呼

9、狗总追着我咬2

　　她们每年还是会下河摸鱼摸虾，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里打滚然后被人追着骂。
　　胡豆花长得不好看，黄羽觉得还有些吓人，但是她们知道这种丑丑的花会结出绿色的果子，到了时候外壳还会干枯变黑。
　　她们围着看何梦雨的祖奶奶把田里的各种不要的桔梗堆到一起点燃。祖奶奶很喜欢她们，觉得调皮些才有小孩的样子，整日闷着反倒不好，只要不是很过分祖奶奶都纵容她们闹。
　　三个小孩围着火堆看大火烧的很旺，见祖奶奶进屋了才把今日下河摸到的小东西一股脑丢到火堆里，还就近摘了些胡豆。
　　黄羽拿棍子戳了戳火堆：“还要多久才好啊。”
　　陈楠拿棍子把它戳了个大洞才罢休：“再等等。”
　　何梦雨拿着棍子默默把她们俩戳的洞敲平：“不要急，万一没熟吃了会中毒的。”
　　天黑的很快，火光映照在她们脸上，是乡村特有的味道。
　　此处传来大人唤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陈楠听到自己奶奶叫自己连忙撒了腿就跑：“你们别偷吃，等明天咱们一起来看。”
　　何梦雨默默看着她跑远的背影。陈楠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我也回去了，明天来找你。”
　　她们就在何梦雨家门口的田里，所以何梦雨看着黄羽一人一狗的身影慢悠悠的走远才转头进家门。黄羽跟她们都不一样，好像什么时候都慢悠悠的，不慌不忙。
　　黄羽让大黑走前面，大黑走两步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走两步又回头。黄羽被大黑逗笑了，伸出小胖手拍大黑的背：“傻狗。”
　　大黑用舌头舔黄羽的小爪子，逗得黄羽忍不住笑。
　　黄羽的笑声连同大黑时不时的低声呜咽在黑下来的天幕里慢慢消失。
　　大黑是在黄羽上一年级的时候被卖掉的。
　　黄羽学习成绩不好，可外公外婆只求她能平安长大，并不苛责。如果说黄羽是学习成绩不好那陈楠学习就是格外不好了。
　　试卷刚发下来的时候陈楠并不为自己的37分担忧，一看黄羽61分哼了声，再看何梦雨98分不开心了。
　　上了小学黄羽和她俩不是一个班，何梦雨跟陈楠倒是一个班，但是黄羽并不觉得孤单，因为她们三每天还是一起来学校一起回家一起玩耍。
　　何梦雨他们班的老师要求家长签字，给陈楠愁坏了，回去一定又是一顿打。
　　何梦雨不紧不慢的拿出红笔：“我帮你改成绩，反正你爷爷奶奶也不会仔细看你的试卷。”
　　陈楠抱着何梦雨一把鼻涕一把泪，声称要拿自己的零花钱请她吃辣条。
　　黄羽在一边看着：“我能帮你代家长签字。”
　　陈楠亲了一口黄羽：“小羽毛你真厉害。”
　　陈楠倒是不知道黄羽根本不知道自家爷爷奶奶的名字，也不会写，要想代签可还要翻字典。
　　三人买了一毛钱一条的辣条边走边回去了，她们几个饶了小路回去。没有看到大路上一辆摩托车拉着一个装了几条狗的铁笼子走向不知道地方。大黑身上有血迹，眼神格外悲伤的看向不知道的远方。
　　黄羽回到家就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没看到大黑，她问外婆：“大黑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外婆加了筷子菜：“大黑老了，外婆把它卖给猎狗的了，咱们再买一条小狗养。”
　　黄羽扒了两口饭，突然哭起来。她见过猎狗的人，他们会拿着铁钳子把别人要卖的狗夹着脖子装到一个铁笼子里。有的狗不听话还会被打的很惨。大黑那么听话一定不会被打，可是他会把大黑带去哪里呢。
　　外婆哄她：“我们再买一只跟大黑一样的狗养。”
　　黄羽不听，只是捧着碗哭，哭的好像死了爹娘一样。可是爹娘哪里有大黑重要？
　　她一年只会见一次爸妈，过年的时候爸妈会把她接回市里的房子过年，她知道爸妈不喜欢自己，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呢，黄羽不知道，很小的时候她也渴望父母能像对哥哥一样对自己，后来慢慢就不想了。因为她慢慢懂得，有的东西是求不来的。
　　后来外公外婆没有再养狗，养了一只中华田园猫。那只猫很粘人，每次黄羽写作业它都会跑到黄羽作业本上求抚摸。有时候黄羽也会给它顺毛，可是黄羽更想大黑，渐渐地也不喜欢逗猫了。
　　暑假的最后几天黄羽卯足了劲赶作业，陈楠假期都会被爸妈接回去，可何梦雨的父母跟自己父母一样，不会接自己。
　　黄羽永远记得这天，油菜花开了满山，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黄羽就趁着阳光赶作业。何梦雨是踏着阳光来的，油菜花黄色的光影打在她身上，真像一个小仙子。
　　何梦雨跟黄羽不同，何梦雨的作业从来都是早早的写好然后帮她跟陈楠写作业，黄羽看到何梦雨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样。最后何梦雨帮她写完了作业。
　　很多年后黄羽还是会想起这天。为什么会忘不掉呢？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深深的懂得了什么是离别。但是何梦雨没有告诉她自己要走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面，只是帮她写了作业然后一起看了很久的电视。
　　开学的时候黄羽去找何梦雨，被告知何梦雨走了。黄羽那时没多想，只是觉得她是不是嫌自己慢先走了，直到后来从外婆的嘴里听到何梦雨的故事。
　　就在暑假结束前几天，何梦雨爸妈离婚了，远在他乡的父母离异了。两人争孩子的抚养权，终于决定打电话问女儿。
　　何梦雨是哭着接电话的，她哭着跟父母说：“你们都想要我，那祖奶奶呢。”
　　电话那端的父母沉默了，何梦雨好像一下子长大了，懂了父母沉默的原因：“我不要你们，我要跟着祖奶奶。”
　　电话那端的父母听到懂事的女儿哭得伤心都很难过，祖奶奶在一边抹起了眼泪。
　　何梦雨的父母求祖奶奶劝劝何梦雨，祖奶奶答应了，她已经老了，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不该拖着曾孙陪自己荒废在这个小山村里。
　　何梦雨最后跟父亲走了，去了何梦雨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地名，她没有告别，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改如何去面对离别。
　　外婆说起何梦雨的时候还很徐熙，父母离婚苦的还是孩子。
　　黄羽跟陈楠还是会一起玩，谁都没有提起过何梦雨，这个名字就像一个禁忌一样，被封存起来，一起封存的还有他们的孩提时光，还有、大黑。
　　黄羽第一次发现自己招狗咬还是在陈楠也离开后的第二年，黄羽十岁，她也绝口不提何梦雨陈楠。跟着荷花村另一批留守儿童一起玩。
　　大家约好一起去后山野炊，要经过一家养了大狗的人家，那条大狗没有拴链子，大家从它前面走过去的时候都没事，唯独黄羽走过去的时候那条大狗一下子冲过来咬了黄羽一口。黄羽愣愣的看着狗冲过来，来不及跑开也来不及反应。
　　同行的小伙伴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条大狗还在黄羽面前恶狠狠的看着黄羽。纷纷大叫，引来了大人。
　　黄羽打狂犬疫苗糟了些罪，很疼。她哭了，后知后觉的明白再也没有两个人会跟她同甘共苦，受她受过的罪。
　　黄羽第二次被狗咬是一次跟小伙伴约好去玩，黄羽拿好东西出门，出了自家坝子发现外面有两条狗，她认得那两条狗，是同村人养的，应该已经熟识了的，可黄羽还是心慌慌的。
　　才走出几步那两条狗便冲过来想咬黄羽，黄羽吓得撒腿就跑，她听老师讲过被狗追不要急，蹲下来捡石子吓一吓它们就好了。正巧旁边堆着一大堆哪家要用来修房子的石块。
　　黄羽一辈子也没有跑那么快过，冲过去捡起石子，就看到那两条狗冲过来了。黄羽突然很绝望，索性没有被咬的太狠，就是不小心跌倒在石堆里面磕破了头。
　　镇上诊所的医生都认识这个小姑娘了，心里有些奇怪她怎么老是被狗咬。
　　黄羽初一的时候，同村的大外公养了一条狗，跟之前大黑一个品种，长得很像，而且不会追着她咬。黄羽经常去大外婆家，大外婆是黄羽外公的大嫂。
　　大外婆笑她怎么自己家不好玩要来她这个遭老太婆家里玩。
　　一次那条狗吃饭的时候黄羽在一边看着，越看越像大黑，她伸出手碰了碰那狗的尾巴，那条狗一下子转身想咬黄羽，黄羽一缩手没咬到，又转头自己吃饭去了。
　　黄羽在初中认识了一个女生，跟她关系很好。她们一样，舒安安的父母也不喜欢她，他们家重男轻女，全家都宠着弟弟。但是舒安安有个很疼爱她的表哥，黄羽什么都没有。
　　一次晚上的时候舒安安给她打电话。舒安安在哭，虽然很克制，但是黄羽听出来了，但是没有拆穿：“怎么了？”
　　舒安安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语气：“我、我爸妈、他们要接走我。”
　　黄羽的表现称得上冷淡了：“那挺好的。”
　　舒安安不再掩饰，哭出声：“我不想、不想跟她们走的、为什么要我走我就一定要跟她们走。我不想的。”
　　黄羽安静的听完了舒安安一连串的话，并不打断，舒安安最后说：“你这个座机号不会换吧？我记下来了，以后还会给你打电话的。”
　　黄羽点头，可是她知道，这个电话很快打来找到的就不是自己了：“不会换。”
　　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自己永远都是被留下来那一个。
　　黄羽初二的时候被叫了家长，黄羽知道老师大概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自己性格怪异，不合群，孤僻。
　　当晚外婆就给黄羽的母亲打电话了，黄羽站在门边偷听，她听不到那边的母亲说了什么，可是她听到外婆的话了。
　　“小羽毛是你亲生的，现在这样你也应该尽尽当妈的义务了。……指望我跟你爸？我跟你爸还能活多久？你这是要毁了小羽一辈子。……阿杰是你儿子，小羽就不是你女儿了？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过两天就来接小羽，我是她外婆可不是她妈。”
　　黄羽看到外婆气冲冲的挂了电话就悄悄转身回房间了，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过了几天黄羽的父母果真来接黄羽了，给二老带了很多补品，外公外婆脸色很不好。警告黄母做妈不能太偏心。
　　黄羽爸妈显得很尴尬，他们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口气跟他们说话了。
　　黄杰也来了，黄羽的双胞胎哥哥。黄羽和黄杰长得很像，仅凭一张脸黄羽就能认出他来。
　　黄羽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而黄杰一身名牌，看穿着真难接受她俩竟然是兄妹。黄杰显然也认出黄羽了，他走过来：“小羽毛，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哥哥”
　　黄杰其实是喜欢这个妹妹的，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做不了假。还是双胞胎，很多双胞胎都会有科学也无法理解的心电感应。黄杰看到黄羽第一眼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他也无法解释其中缘由。
　　黄羽点头，仔细打量这个一共见面才几次的亲生哥哥。
　　黄杰跟黄羽不同，黄羽对情感的表达很迟钝，而黄杰很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黄羽坐在父亲的车里，看着不断闪过的山间风景，有点恍惚，她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红，也没表现出对父母的不满或渴望。很平淡，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
　　黄羽不知道自己再次错过了跟何梦雨见面的机会，何梦雨的祖奶奶去了，何梦雨一身黑衣，面容悲戚，哭的快要昏倒。她没有见到黄羽和陈楠，也听说了一点关于黄羽的事，她很心疼黄羽，也有些后悔自己不告而别。
　　她们都不知道这一错过，离下一次见面足足隔了十多年。
　　黄羽接受了长达一年的心理治疗，轻微自闭，还有轻微的臆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