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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虚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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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与昭夜说要回家时,他终于不再别扭,只问我当真是回东海?我老实交待,说想先去趟北疆。有些事情,也该弄清楚了。昭夜很快交待几句,陪我走了一趟。
我们到时,姬瞿正拿鞭子狠狠抽着五花大绑的九头鸟。原来姬瞿出门几天,九头鸟竟趁机咬残了她一只大鹏鸟,还烧伤了她两头狮崽。
九头鸟见到昭夜,哭着求救命,姬瞿见状,又是几鞭子下去,看得人嘴角一抽。
“再叫拔光你的毛!”说完又是一鞭,“老实些!”
我小声于昭夜道:“听说洪荒时,九头鸟也曾参与过神魔之战,如果不能原模原样找一只火翼赤虎……”
昭夜了然,亦小声道:“把它拿到虚云山也一样可以探查魔息?”
我说:“火翼赤虎难寻,姬瞿收藏再丰富,也未见得有那么一只,不若这只九头鸟是现成的。用来顶数也是好的。”
九头鸟耳力敏锐,听到我们商量的都是怎么拿他当工具,显然与姬瞿一丘之貉,再不敢叫一声,憋得气鼓鼓的。
姬瞿见九头鸟终于学乖,转而一脸轻快,来到我们面前说:“嫂子,跟我来!”说完爽快地在前面引路。
昭夜向我笑了一笑,“走吧。”
北疆广阔,姬瞿的仙府也十分广袤,因着地势冷暖竟分出四季之景,四季之间豢养着飞禽走兽,上至洪荒、下至碧落,应有尽有,姬瞿边走边讲着它们的习惯和趣事,仿若细数珍藏。
行至狮崽和大鹏鸟的居处时,姬瞿顺手丢了鞭子,“随你们处置。”
狮崽及大鹏鸟的亲友一脸大仇将报的兴奋,拾起鞭子便去了前门。不一会儿,就听到九头鸟绝望到极点的哭喊远远传来,凄厉得让人牙疼。
姬瞿刚被放到北疆时身量还未长开,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苦熬着,许是同病相怜,也可能是出于寂寞,见到伤了、饿了、残了、冻了的小动物都养起来,后来长了本事,又打服了许多妖灵凶兽,也都放到自己身边,天长日久,竟成天地四海最大的动物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些飞禽走兽视她为主,九头鸟却敢在她罩的地盘上撒野,怕是小命难保。
“红宝宝才刚成年,前段时间发情,伤了一只黄鼬,被我关起来了。”姬瞿停在一个像是凡世村落的地方,“既然嫂子有用,便给它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寻思:“红宝宝?”
昭夜解释:“大名叫赤羽,是一头火翼赤虎。”
姬瞿竟然真的有一头火翼赤虎!
昭夜笑说:“姬瞿豢养颇丰,现如今天宫的神官选坐骑,都不大愿去神兽园了,都想先来这里挑一挑,哪怕用极稀罕的法器交换。可惜姬瞿都不待见。”
“师兄你就别给我吹了,这些麻烦还不都是你吹出来的。”姬瞿说着推开一道设了结界的院门。院子很大,布满奇木怪石,一角的棚子下一头火红年轻的火翼赤虎正在草席上睡大觉。
姬瞿走过去,咳了数声,火翼赤虎不情不愿地醒来,别扭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姬瞿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起来去办件事,许你离家出走一年。”
赤羽道:“三年。”
姬瞿道:“一年。库房里的宝物给你挑一件。”
赤羽:“成交。”
我与昭夜带上赤羽便要离开,姬瞿忽然说她担心她的红宝宝不懂事,万一闯出祸来不好收拾,就提议要与我们一起。我其实并不愿太多人参与进来,但她坚持,而我于御兽方面并无太多心得,终是三神一起来了虚云山。
虚云山不愧是灵气充溢的福地,才过不久,当日被烧成焦土的山谷而今已是花草繁茂。当日流光的坐骑发狂时,正值崆峒印异动,昭夜曾怀疑坐骑是受波旬魔息影响,提议找姬瞿借头一样的火翼赤虎试探一番,毕竟洪荒凶兽,对魔息要更敏感。
后来得知昔日魔王的大护法崇谛也参与其中,更深感事情严重。若此处山谷的魔息真到了能催狂受驯凶兽的地步,或许真如昭夜所说,是波旬有破印之势。
我东海一族因为他,已经流落南北,顾忌重重。我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只是姬瞿养的火翼赤虎……也太没有洪荒凶兽的英姿了吧。只见它一入谷中,就收了双翼滚到草地上,像一只火红的皮球,蝴蝶飞过,它又滚起来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我与昭夜同时向姬瞿看去,姬瞿捂着脸解释:“冰天雪地待久了,见到这么多灵木香花有点激动。”
“赤羽!”姬瞿喊了一声。我忙拦住她,“就让它玩吧,不差这一会儿。”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赤羽玩闹的兴致丝毫未减。
姬瞿问:“嫂子,我们去的地方在哪儿?”
我欲哭无泪地指指隔了两个山头远的通天峰,“那儿。”
姬瞿望过去,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神情中,竟隐隐有一丝兴奋。
“那里就是镇压魔王的地方?”
我点点头,“不错,三千年前波旬被镇压于此,并以神器崆峒印罩之。后帝台神上的仙府也迁到附近的清泠渊,一为震慑,防止魔众救主,二为净化,不让魔息汇聚,增加波旬的力量。”
片刻后,姬瞿向昭夜又问道:“师兄,若波旬当真破印而出,你觉得而今有谁能再制服他?”
昭夜摇摇头,“怕是无人能制服。”
姬瞿闲聊似的:“当年出手的几位也不能?”
昭夜道:“而今五毒日重,借着神器强大净化之力和清泠渊的调伏之功,才勉强维持封印将他困住。若是他再次出世,怕再无对手。何况……”昭夜顿住,未说下去。
何况当年波旬欲止瞿昙证道,已耗尽心力。他在重伤无暇分神之际,遭遇突然偷袭才被困住。众生恶识所化之体,不死不灭,若他完好无虞,谁又能伤得?
姬瞿一笑,明知故问地:“何况什么?”似乎并不期待答案,语气也变得轻快而好奇,“难不成咱们的穹苍圣主也制服不得么?”说着自顾笑起来,跳到赤羽背上,“宝宝,走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睥睨威严之态。
赤羽听到命令,恋恋不舍地起身,展开双翼,往通天峰而去。
我与昭夜跟着赤羽身后,越近通天峰越觉神器迫人的压力,昭夜的含冥剑似有感应般,铮然有声。谁能想到,极清极灵的虚云山主峰下面,是三界魔息最重的所在。
赤羽速度渐慢,在离通天峰还有百箭之遥的时候就不再往前,兜兜转转的绕了两圈,也未向峰体再靠近一步。
姬瞿让赤羽飞得再高些,放眼望去,见通天峰四围花草清秀溪水清灵,有些失望:“嫂子,便是这里么?看着与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
我捡了最近的一处山头上去,聚云遮住金乌,层云滚滚,压得很低,低得伸手就可触及。天色暗将下来,方才还润泽闪光的草木立刻显出灰败。昭夜点点她:“你再看。”
天光遮去,如揭开一层古旧的画布,已能清楚看到通天峰似被罩子罩住,透明的罩子内外,是极度割裂的景致。罩子外依旧是洞天福地,罩子里已然荒草恶泽,如有毒嶂。
昭夜来到我身侧,轻声道:“你对这里倒是了解。”
我牵强一笑:“毕竟有一半是父君的手笔。”
“既是这里,那我便开始了!”忽听姬瞿沉喝一声,她于半空化出青笛,笛音铿锵,乃是御兽之音。朱红的唇,碧绿的笛,纤白的手,窈窕灵秀之姿,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裹挟着凶兽一步一步迎风向前。
我们周遭的压力也越来越明显。姬瞿衣衫飞扬,绣着荷叶的鞋尖点在虚空,逐渐逼近通天峰的峰体。
“这是干什么呢?”闲散的声音自草木林间传来,音量不大,却盖过激荡的笛音,清晰而明朗。
我寻声望去,只见墨染的山林之间飘来一朵小云,白衣男子轻飘飘站在云端,意态疏懒,仿若游玩山水般慢悠悠地过来,在灰暗的天色下分外打眼。
我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惊动了二哥。但见他气色颇佳,转忧为喜道: “二哥。你伤好了!”
“好些了,总算能出来溜达溜达,透透气,不想就听到这个地方有动静。乌云汇聚,我还以为是什么妖孽作祟,保不齐是魔众来救主子,不想竟是我的好妹妹。”二哥来到我面前,带出一抹探寻的笑,“告诉我,这是什么阵仗?”
我笑道:“二哥,是你要问,还是代泠音神女问?”
“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只想问个明白罢了。”
二哥道:“你难道不知这是何地,就敢过来卖弄?若是受了伤,东海的摊子谁给你二哥管?告诉我,你到底为何来此?”
我正要据实已告,转念一想,若他知道流光的坐骑可能是受了魔息影响才发狂攻击泠音,以他的脾气,怕是要将崆峒印一体劈开,然后揪出罪魁祸首给泠音报仇。遂半开玩笑道:“二哥,你是怕我受伤,还是怕我伤了没人替你管东海?”
“臭丫头,莫说东海,就是三界也不比你的身子金贵。劝你莫耍嘴皮子,老实道来。”
我只得半真半假道:“上次崇谛不是来过?他堂堂一尊大护法,连商主都不放在眼里,却屈尊来此,想必有大动作。而我又听闻魔王封印有异动,两厢参照,觉得有必要亲自来查探一番。”说完一派无邪地看着他,以示言语真诚。
“装可爱不适合你。”二哥全不吃我这套,轻斥,“有动作如何,异动又如何,那也该归清泠渊管,轮不到你出手。”说着淡淡扫了一眼以笛御兽的姬瞿,显然不相信我的话,却没有继续追问,只眸光一转,落到昭夜脸上,带着研判,“神君,我这个妹妹看着沉稳,其实处事多凭一腔感情,没办法,终究年纪小,但神君年长她许多,怎也看着她胡闹?”
原是昭夜担心我,才跟着过来。二哥却摆出家长的架势,批评昭夜对我不够保护,其实有些无理取闹。我暗暗扯了他的袖子,他全不为所动,只是十分认真地盯着昭夜,讨说法的神情。
二哥在昭夜面前一副兄长的姿态,其实他比昭夜还要小一些,但他觉得昭夜既然与我在一起,名义上就是他妹夫,自然应该比他矮半截。奈何昭夜并不如此想,淡淡回他道:“龙君误会了,本君是陪她胡闹,并不是看着她胡闹。”一本正经的气度让二哥噎了半天。
“胡闹就是胡闹,看着是胡闹,难不成陪着就不是胡闹了?”二哥气呼呼道,“一个你妹,一个我妹妹,若当真出事了,你是救你妹还是救我妹?”
昭夜亦道:“若千岑与泠音神女同时有危险,龙君又会救谁?”二哥又是一噎。
姬瞿的笛音轰轰烈烈,音节如水波蔓延,一浪高过一浪,如有罡风利刃扑面而来。摧枯拉朽的修为外溢,姬瞿神态倒还轻松,有闲暇分心嗔道:“什么你妹我妹的,忒啰嗦!”话音落时,她已重新立在赤羽的双翼之上,荒草恶泽环绕的通天峰仿若在她掌握之中。
忽然,我与二哥同时向赤羽看去。身为龙族,对一切兽类的情绪天生有敏锐的感知,赤羽在瞬息之间散发又掩藏的攻击性,令人心惊,肯定有哪里不对。
我蓦然望向姬瞿,却见她笑吟吟的,浑身散发着欢愉。
“师兄,”她开玩笑似的,“你们都说波旬不死不灭无人伤得,要不咱们今日破开封印,试试他到底伤得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