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是人》二月病

21、第 21 章

　　黄沙飞扬，秀香一头长发被风带起也在飘着。或许是被血液以及包裹在她本体之外的老鼠□□沾染的原因，她的长发像是一块黑色的破布一样，整个一片随着风舞动着。旁边李柱的身体就像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时一样，下身还穿着他的褐色粗布裤子，上身是粉色发白的肉糜堆成人形。

　　两人直直地站着，甚至张统亲手劈开的老鼠头还分成两半挂在秀香脖子两边，远远的看去，如果未曾见过秀香先前在知府大堂里的惨状，兴许还能看成些别的什么。

　　“旁边那个，像人肩膀上开了一朵红色黑蕊的花。”银溪说。

　　银溪的话说的轻，声音却是一字一坑地砸在众人耳朵里。这比喻让众人反胃恶心，或许是因为银溪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众人连呼吸都放缓了，视线不约而同地盯着远处立着的两个身影，却没人知道如何张口。

　　那两个是什么东西？应当是尸体才对。

　　哪有尸体在卫城这昼夜温度相差甚远的地方保存数月，并且立在这死了五百名士兵的坑里？

　　人是谁杀的？坑又是哪来的？尸体，张统究竟是怎么处理的？

　　“那两具尸体……我分明叫人烧了……”

　　张统心底的恐慌被彻底翻了上来。

　　将尸体抬回大营之后，他找了仵作验尸，查了半天，唯一能说出些门道来的是李柱的死和老鼠有关系。

　　那身上肉糜一般的样子是老鼠一口一口咬的。

　　听见这结论的时候张统也不知该做何反应。早就知道这事儿和耗子精有关，说来说去也都是老鼠的事儿。普通的人哪有这些手段？与其在这对着两具尸体大谈鬼神，还不如趁早请个驱鬼的术士来做做法。再验也验不出什么了，两具尸体也开始流水发臭，张统便叫人将这两具尸体烧了。

　　原本应该化成灰儿的东西，现在又出现了。

　　坑里扶摇士兵还在没完没了的大喊着，他也发现了身后的东西，背对着众人一顿哭嚎惨叫。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的往回跑，离得越近柳怀风等人却看不见他了，只能听见越来越近的嚎叫。

　　士兵都是上过战场的，面前死个百十来人按理说都是小数目了。可是这次这士兵却是被吓破了胆。张统和几名护卫站在一处，面色阴沉，不知道这坑究竟有多深，一时间竟然谁都没动。还是柳怀风开口命令自己的几个侍卫上前去搭了把手将人拉上来。

　　“看这么入神……打个招呼啊？”

　　银溪说这就上前一步要伸手呼喊一般，被柳怀风再一次拉回了身后。这次倒是没捂嘴，柳怀风只是将食指轻轻竖起立在了银溪唇前就止住了她的声音。

　　“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东西，先别动。张将军，派人传下命令去，加强城中的巡逻力度，你们几个，下去看看，若有异动，杀之。”

　　身后的十几名侍卫齐刷刷应声，奉命垂首迅速的下入百人坑。张统过了一会儿才应声吩咐下去，随后整个人略显呆滞地站在一旁，一点不见先前豪爽霸道的样子，柳怀风也没心思对他说教，这地方出的事情太过诡异，只能期望不是那黑鼠卷土重来找人报复了。

　　“阿俭，会不会……”

　　裴乾看着李柱和秀香，眼眶子泛红，话说到一半又吞下去，看了看柳怀风，张口道：“王爷，其实先前……”

　　“我知道。”

　　李柱和秀香仍旧立在哪里，一动不动的，似乎正在和这边对视一般。柳怀风的话让裴乾松了口气，但又马上紧张起来，慌乱中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支支吾吾半天，只突出两个字：“阿俭……”

　　侍卫们走到李柱二人面前，皆是伸手掩住口鼻。狂风忽起，秀香那破布片似的长发顺着风向朝着其中一个侍卫袭去。那侍卫十分警惕，抽出佩剑削断了这黑发，还未来得及放松，紧接着扑向这侍卫的便是秀香本人。

　　秀香的死状诡异可怕，这一下倒过来就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要咬过来。旁边几个侍卫见状纷纷拔剑斩向秀香。

　　数剑同时刺入身体，她却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向前扑。柳怀风的随身侍卫反应极快下手狠厉，一剑斩向秀香的脖子，眼见着她的脑袋从那被劈成两半的鼠头中掉下来，裴乾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一声惊呼。

　　柳怀风凝神看着远处众人的动作，觉得怀里人略略抖了一下，想来这景象空铺，她是被吓到了，于是抬手遮住银溪的双眼。

　　没人看见银溪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更没人看见银溪下垂的手指正默默地画着什么。一丝白光随着银溪的指尖游走，随后又消灭。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银溪将手抬起敷上柳怀风当在自己眼前的手背，装模作样地用力扒拉几下，声音里满是疑惑不解。

　　“别捂着我眼睛啊我都看不见了！”

　　“……”柳怀风另一只手将她的嘴也封上了。

　　或许是死的时间太长了，秀香的身体十分脆弱，侍卫们一剑下去，斩出的是刀切豆腐一样齐刷刷的创口。秀香浮肿的手臂和两个头颅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那些士兵的尸体上，不见红，一点血也没流。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的裴乾，扶着秦俭转身干呕。旁边李柱的尸体立得还稳些，几名侍卫小心翼翼绕着他探了一圈才发现，李柱身后插着一杆长枪，捅穿了脊柱，将他的身子支得挺拔牢靠。

　　“王爷，没有活口。”侍卫们探查完毕后回来复命，报了坑的宽度深度，对柳怀风道：“若是要将这坑清理干净填好，要不少人手。”

　　“填坑的事情交给张统将军……回来！”

　　柳怀风刚松手，银溪就探着脖子要往坑边跑，没办法柳怀风只得抓住了她脑袋上的单螺髻将她制住，不知道这丫头怎么对这些血腥的场面这么感兴趣，想起先前银溪说的话，她感知到的事情如果都是真的，那这事情无疑比黑鼠那次更加棘手，柳怀风看了看正在自己手下挣扎的丫头，琢磨着要想今日让她和盘托出，必须拜托厨房的大娘多做些点心了。

　　摸了摸下巴，柳怀风挥手叫来一名侍卫道：“回去让王伯写一封加急信告诉常昊，明日傍晚再见不到他，本将军就命人端了他的衍香楼。”

　　秦俭闻言一怔，轻声反复念了常昊二字。裴乾脸上都是脂粉，瞧不见本来的面色，听见这名字也是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问道：“王爷说的难道是天师常昊？”

　　常昊是当朝国师的同门师弟，其人精通各种咒法，本领通天，上令神灵下御精怪，连国师都对他怀有几分敬意。据传说他虽然能力出众，但性格孤僻清高。这样一个能人原本应和他师兄一样在王成为皇族效力，但是五年前常昊鬼迷了心窍似的夜宿青楼，耽误了一场法事，皇上震怒之下将常昊赶出王城，随后就再没人知道常昊的消息。

　　看见柳怀风点头，裴乾裂开嘴笑道：“真是天师？！他要是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被他收了！太好了！”

　　秦俭看向柳怀风的目光更为深沉。柳怀风竟然能找到常昊，还能命令他到卫城来，这说明他的手段绝不只是威逼利诱，柳怀风或许真的有能力撑起他的野心和计划。但是如果他真的如此强势，又为什么还要找自己和裴乾？直接拉拢他们二人的兄长想必对他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

　　视线挪到看不出脸色如何的裴乾身上，秦俭心里默默舒了口气，无论如何，柳怀风越可靠，裴乾的路就越好走。

　　等张统彻底回过神来，柳怀风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带人离开了。望着面前的百人坑张统只觉得头皮发炸。一声莺啼让他觉得后脊背发凉，他知道那人又有新的命令下来了……

　　银溪跟着柳怀风回了房间，看着他脱下披风挂在一旁就想离开，结果又是被柳怀风抓住了角。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下，不一会儿就见丁香绿石带领着几名侍女端上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柳怀风看着银溪觉得有些好笑。

　　她坐的笔直，明亮的眸子四下乱转，脑袋上的单螺髻画着小圈。柳怀风手持茶杯慢慢抿着，视线停在银溪身上。她偶尔看向桌上的点心，一咽口水视线就移开了，更多的时候是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和她第一次出现在这屋里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怎么坐的这么直？才十几个时辰而已，你就学乖了？”说完，一双凤眼瞥向桌上各式各样的点心又道：“吃啊。都是你的。”

　　“无事献殷勤，非，非奸即盗！你是不是又想掐我脖子？”

　　银溪狐疑地盯着柳怀风，一个劲儿吸鼻子咽口水。柳怀风还真不知道有人馋点心能馋成这样，又被她一番话气着了。

　　掐脖子这事儿还没翻篇呢？

　　“瞎说。几盘点心就叫献殷勤了？”

　　“你刚才还抓着我角不让我动，现在又给我吃点心，不事献殷勤难道你是跟我赔罪来的？”

　　银溪摸了摸自己的单螺髻，心疼柳怀风把它抓歪了。见柳怀风伸手缓缓拿起一块雪白的团子在自己眼前晃悠，便马上扭过头，装出一副如如不动的样子来。

　　柳怀风被她逗笑了，将点心扔进自己嘴里赞口不绝道。

　　“甜香软糯，确实好吃。”

　　两人这么对坐着，柳怀风饮一口茶，吃一块点心。银溪扭的脖子快抽筋了才放弃抵抗，垂着头抬眼看向柳怀风，轻声道：“你，你别吃了给我留点……”

　　“你说什么？”柳怀风张口咬了手里的酥饼，发出一声脆响，“我没听清。”

　　“你想问我大坑的事儿吧？”银溪看着他的喉结，自己也跟着咽口水，“你直接问就好，整一堆有的没的……”

　　柳怀风自然是希望银溪可以主动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发现这百人坑的，见银溪无意隐瞒，心情更好了些，打趣她道：“我以为有点心你说的会更开心些。既然不需要，那我让人把点心撤了。”

　　“不行不行，你撤了点心我不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