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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光舟泽」被放弃者的不放弃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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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并不是可以用“不甘心”“懊悔”等等这种非常简单、通俗易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心情。
也不是非要用大段的形容词、段落、句子和令人生畏的话语,一定要去把这种心情阐述干净,洗刷得淋漓剔透才行。
只是这淤积在胸口的,浑浊不堪的淤泥,从天,从地,从自己知道的地方,不停地汹涌而来,扰了心绪,阻断了呼吸,轻而易举地夺去了名为“奥村光舟”的所有力气。
将他拽入泥泞里、黑暗里、深海里、强迫自己去听取世人那带着惋惜与幸灾乐祸的声音——
“可惜了啊,不知道复出还有没有可能。”
他想大声地回答,大声地反驳说,当然有,他迟早有一天会回到那个球场,那个等待他的地方。
可是他却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能说,安安静静地躺在温暖的坟墓里,睁着明亮的眼睛。
回以沉默。
二.
“欢迎光临!恩……噢噢噢噢噢噢这不是队长吗,好久不见!我看到你在电视里的精彩表现啦!”
“安静!泽村……”
“遵命!”
推开店门,首先呈在眼里的便是暖黄色的日式餐店,店内的面积算不上大,能容得下客人的地方只有那么一点位置,若是按照正常成年人的体格来算便只能坐下大约四十来个人。因此这家店的老板——泽村荣纯——常常抱怨他们的打包数比正常入座更多,比起叫做日式餐店不如改名叫做日式快餐店。
这家餐馆开在东京野球名校“青道高中”山坡下面步行街的第一条口,打点的也颇有一些情怀,因此常有回校的OB来这里聚餐。
而剩下的因为美食而慕名到访的大多数外人,便只能从那偶尔一个狂嗨的夜晚,亦或者鬼鬼祟祟带着口罩太阳镜进出店门的食客,去猜测这家小小的店内到底含有多少的秘密。名叫泽村荣纯的老板到底是一个多狠的角色?为何这家店的名字常常出现在某些小众的不可告人的绯闻杂志的角落?越是深挖便越是让这群外人陷入惶恐。
回到刚才,发出声音的主人头上裹着汗巾,带着手套抓着一把结城不知道的菜,那双蜜色的眼睛本意只是轻轻抬头一撇,然后在瞧见了他熟悉的人后连忙抽空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吃什么说!今天我请客啦哲前辈!”
“那还像话,如果让你请客,克里斯来了怕是要责怪我的。”
“诶?是吗——”
“而且就我本人来说,也希望在你面前显现一下我学长的风度。”
“噢噢噢噢!!队长好帅!那我就不客气啦!”男孩笑意不减,又像是才反应过来,讶异道,“你说克里斯……师父?”
结城看到这一幕难免勾起了一个笑,几年的时光让他整个人更加平缓温和了起来,若以前像是一把劈开一切的利刃,现在便像被打磨许久散发光滑的润玉。他走上前来,将口罩拉下来,走过去补充道,“菜色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这次克里斯、增子和纯都来了。”
“师父也!????”褐发的青年大叫了一下,惊得整个饭堂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结城不由地想这个人果然还是没有变,大概也是因为他没有变,所以才能一直深受所有人的喜欢吧。这般想到他不住地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含笑地看着一直向周围道歉的学弟。赶紧结束一切的荣纯慌张地抬起头,用着压抑且激动地声音询问道,“那么多久到呢?”
“二十分钟吧。”
“不愧是队长!给出的答案永远那么准确。”青年笑嘻嘻地,一年盛起锅里的汤一边说道,“那么还请哲队先入雅座。”
“雅座啊,还真不习惯这个名字。”
“恩……”青年疑惑了下,嘟着嘴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如同灵光一闪地回答道,“那么请学长先进食堂!”
他的学长这次是真笑呛了。
三.
如果在“世界”这个巨大的词汇之前,冠上一个词语,那么你们会冠上什么呢?
残酷吗?温柔吗?那种已经被所有人熟知熟透似乎怎样都能用得上的万能词汇,一定可以开脱所有人吧。
奥村光舟努力将卫衣的拉链拉到最高,又嫌这样不够,戴上了口罩和眼镜,在一个夜里出了房间。
门外有什么呢?他以前从来没有在乎过,所以没有印象。
这次太闲了,他有闲得发慌的时间、随意浪费的精力,可以把它们依次地数过去,别人家各色各样的房门和门牌号,走到底的让人感到恐惧的电梯门,他绝不希望有人和他一起搭乘同一班电梯。
他沉沉地呼吸了两次,才按住了往下的按钮,他先是看着,电梯应该是现在一楼原地等待关上了门,然后往上爬。接着他看到左边的电梯在不久也跟着一起往上了。电梯一直往上往上,要通向他所在的十三层。
然而右边地擦过了十三继续往上爬,左边的在八楼停止了,然后关上,待到右边已经上到了二十三楼,奥村光舟看着他擦过了十三层的这个数字。
那两个电梯都向着更高的上方奔驰而去,像是呼啸的野兽,张开它那涔涔地牙齿,挟卷狂风暴雨之势,要将他咬灭。
他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了好几下,终究转身跑去了楼梯。
像在哭泣。
四.
“泽村最近棒球如何了。”克里斯拿起酒杯,在意地问向他的学弟。
被问的人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用着略带无奈的表情抬起脸,吃下了一块肉后摇了摇头,“没在打了。”
听到这句话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似乎是触碰到了某个不该说的话题。
“你这小子不是去打社会人棒球了吗,怎么没打了。”坐在他身边的伊佐敷纯率先打破沉默。
“呜噶!”
“恩……”听到这句话后的泽村只是轻轻地发出了一个拟声词,左手缓缓地包着一个生菜肉卷,像是要寻找适合的语句或者说不伤人的话语。过了片刻,也许很久,他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医生说当年高中复健后就不应该继续打的,现在这样已经算是超负荷了。再继续下去对手的负担太严重了,很可能以后连做菜都不行,所以建议我还是别投了。”
一口气迅速地将它说完,快地像是在念一篇既成的稿子。
可是下一秒,他又认为这样的说法实在过于狡猾,会令现在面对的他们为自己感到不安,赶紧改口补充道,“也许你们不知道,我其实后来在社会人棒球里打的很差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变化球的轨迹什么的也完全不行了……所以这次被医生这么一说也可以完全放弃了。”
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为身旁的每个人都添上了一杯酒,看着他们各自无言的喝了下去。
空气被沉默包裹,食物也失去了他应有的味道。
然而青年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指着他们每个人手中的酒杯,“被骗了吧,刚刚那个是与我的誓约之酒。”
被这样指着的其他三个人睁大眼睛来回在杯子和泽村之间看来看去,正想说些什么却只见那个一向刚强的、在他们眼里永远还是学弟的孩子落下了眼泪。
那成串的眼泪从他们看过了千万次的蜜糖色的眼睛里不停地流出,由白变金,流入了他们的杯中,喝进了他们的喉管,浸透了他们的血管。
他咬着牙跪着头乞求道,“求你们带着我的那一份期盼……继续、继续、继续——”
“去往更高峰。”
他们要回他什么呢?让他不要做这种丢人的事情?让他抬起他的头?安慰他不要哭?
恩、不对、不对的吧。
“理所当然。”
那是不约而同的三个人的异口同声。
五.
被街道淹没,可以回去的地方已经被葬送了,可以去的地方又该是哪里呢?
哪里能躲避这聒噪吵闹、指指点点的人群。
奥村光舟抬起头,冷漠地看着新闻上报道着他的事迹。
中伤、复健、二军、疑似退役……
恶意倾泻而来、蜂拥而来。
并不是说害怕,也并不是说恐惧,也并非是要拿起球棒和那群恶意战个痛快。
只是想要逃到一个地方,稍微安静点的、给予支撑的,温暖的地方。
哪儿呢?
我的这双脚,他带着嘲讽的目光低下头,你是在往哪个地方走呢?
你已经走了四个小时、在这所孤零零地城市走了四个小时,你要去往的地方,难道是孤城野巷吗。
然后你要把我埋葬在那里?想得倒美。
“烦……”
六.
“欢迎光……临。”
“啊!?你这家伙来这干嘛。话说真是奇怪,我这几天碰上的熟人真多,你知道吗,前天师父……唔,你不认识啊,那就说昨天啊,昨天我在路上的小巷碰到御幸了,真不知道那家伙躲在那儿干嘛,我看他啊,怕是迟早得闹出绯闻来。”
“恩?干嘛一直站在门口啊。”
“到里面坐着去啊,看你这狼狈样没被警察请走真是谢天谢地了,我请你吃点啥吧,喂喂喂等等——!别倒在人间店门口啊!”
“这小狼崽简直想气死我啊。”
“好麻烦、丢出去吧。喂喂,死了没啊?不会吧,真死了?我看看,下午时间一点三十分,监视摄像头完好,我是第一发现人……”
“唔……”
“没死啊,没死就吭个声。”
“相马,你过来帮我下,我想把这家伙给丢……不对,帮我一起挪到后院、啊啊啊错了,我房间去。”
“你啊,不就是伤了下,把自己整成这样,我看不是有病,就是个M!恩!”
“……真的是、有什么大不了的,看看我,你那种痛,我几年前就尝过了,你呢?”
“你还能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