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北境》克雷周

19、归去来兮

　　郁风何只记得自己走出机场上了出租车，然后在医院醒过来。
　　她在梦里剧痛又惊醒，看到旁边站了一个人，他的眉梢有烟硝，风何抬手去抓说：“陈宴北，陈宴北？”
　　两旁是医院的灯飞快地后退，郁风何在血水和汗水里浮浮沉沉，梦到自己潜入深海，一条叫大海的鱼在她身边巡游片刻又迤逦而去。
　　舒珩问她：“风何，你还好吗？你睡了四天了。”
　　楼惊语在一旁忧虑地望着她，原来不是陈宴北，是楼惊语。
　　风何摇摇头，也没有想到舒珩怎么来了，只是看着一脸疲倦地看着舒珩说：“舒珩，我好累呀。”
　　舒珩俯身上来抱她，话还没说，她自已眼泪倒是流了下来：“过去了风何，都过去了。”

　　郁风何在北京住了小半个月才回浙江，后来几天是楼惊语在照看她。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恢复了常态，不再失控，舒珩跟她说过郁风何在北京住院了，叶春风不再咄咄逼人，只是像死水微澜，泛不起波。学校发来邮件，她被开除了。

　　一个月后，是郁风何去看守所领的骨灰，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郁泽明的。
　　郁泽明一米七五的中等身材，如今变成一抔小小的骨灰放在手中，抱在怀里竟然也不沉。
　　风何觉得他应该像是《浮生六记》里面的沈三白，是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的人，他在这世间的蝇营狗苟里，其实是非常的不适应，然而他终究是爱女儿，为这份爱要去做他本看不起的事情，想让风何的后半生稍稍平顺些。
　　这世间的巧合放在这里，一环扣着另一环，风何在中间也看不清这谜团。
　　郁风何奶奶在听到郁泽明双规的当天就中风了，一直瘫痪在床，看到骨灰时老泪纵横。风何拒绝了亲戚的诸多提议，竖壁清野，风雨飘摇里骨子里都透出了冷。
　　在雨后的晴天，她从云桥租了条船出海，把骨灰撒到了东海，郁泽明本就是渔民的儿子。
　　渔船腥臭，近海开出去天地空明，要什么墓碑，人死灯灭，不必让骨灰拘在深山老林里，不如随海流而去，去看看五湖四海，自由一些，浪荡一些。

　　风何留了一只郁泽明“上海牌”的手表，从看守所里收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她戴在手上，想做个念想。想着戴着这只手表带的郁泽明，小口小口喝着酒，听到电视里在放不知名的黄梅戏，中指合着节奏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微微陶醉，手表碰到木桌有些微声响，少女风何抬起眼睛，白了他一眼。

　　母亲在一边倚着她落泪，她把骨灰顺着海风泼出去“再见爸爸。”
　　海风环在周围，叶春风嚎起来，风何把母亲抱在怀里。
　　天空中忽然阴云消散，阳光是薄薄的淡金色，这一年风何23岁，她想，这年头也真的是太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