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重逢正当时》送你一盆土

7、chapter2——3

　　遇见他的那天，天空灰濛，湿气浓重。
　　那是她加入社团的第一次大型活动。
　　活动预定上午11点正式开始。
　　作为工作人员，八点就要提前到场。
　　她穿着黑色的正装套裙，梳着马尾一路小跑进东荣大礼堂，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便开始工作。
　　那时候社团活动有个不成文的人员安排，身材好脸蛋好的社团新人一般会被安排去当迎宾。
　　然后，她就被安排去当检票的迎宾人员了。
　　检票结束后，为了防止有工作人员以外的闲杂人等进出，她和另外一个男生被安排在门后守门。所以大家都落座之后，她和那个男生便对视一笑，惨兮兮地在漏风的门两侧站了两个半小时。
　　那次举办的是社团的精品活动——“创业大讲堂”。
　　社团名气大，邀请的演讲嘉宾都是时下比较热的公司的高管或创业人员，不仅吸引校内学生，而且还有许多的社会媒体争相报道。
　　能都容纳八百人的大讲堂座无虚席，几个像她这样倒霉的工作人员只能站着。
　　活动开始前半小时，嘉宾和观众陆陆续续入座。
　　活动刚开始是新东方的一个创始人做分享，演讲人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幽默又有趣，且加上分享的内容受众范围广，大家接受度比较高。
　　现场的活动气氛很high。
　　接着是一对富有传奇色彩的夫妇的创业分享。
　　活动进行了大半，卓伊然也穿着丝袜在透风的门侧占了一个多小时，渐渐有些难受。
　　之后的文化书店的分享人声音小，语速快，内容听得十分含糊，观众席间人群也渐渐躁动不安。
　　卓伊然无聊地将视线从礼堂中心移开，转头往对面看去。
　　正好见到一个男生朝她这个方向举起镜头。
　　卓伊然一向讨厌镜头，下意识一皱眉。却在他放下镜头那一刻，所有的不悦犹如雾气消散。
　　一瞬间，周围吵杂的声音和经麦克风扩大的嘉宾艰涩的普通话全都化为静默，茫茫人群，她的眼里却只剩下他。
　　19岁的他，长身玉立，身形如青竹般修长挺直，手执单反，带着黑框眼镜，穿着和周围人一色的黑色西装白衬衫，却显得分外俊秀妥帖。
　　他低头查看相片。
　　他勾唇微笑。
　　他又超这个方向偏移一点角度取了张景。
　　他和周围人悄声交流。
　　他四面取景。
　　她怔怔地看着他。
　　四周如此寂静。
　　然后——
　　“对面那个照相的男生谁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漫不经心，状似随意。
　　“哦，他啊。他可是我们金融学院的院草呢。不仅又高又帅，还是今年的国奖呢。超厉害的。我们学院超多人暗恋他的。而且我们俩还是老乡呢，上同一个高中，他在我们高中好出名的……”
　　真巧啊。旁边大一学妹竟是他的高中校友。
　　小学妹一提到他，一扫困倦，双眼发光，顿时变得滔滔不绝，语气里满是骄傲与孺慕。
　　“……是么。”
　　那个普通话艰涩，满身酸气的分享人还在噼啪饶舌。
　　可爱的小学妹讲完他，又开始愤愤批评这个分享人讲话语速堪比听周杰伦唱歌，嗓音却是火车穿山洞……
　　她“嗯”“哦”附和，心绪却渐渐飘远。
　　嘉宾说了什么，现场突然躁动起来。
　　“他刚刚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将失神的她吓得一抖。
　　竟然是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此刻附身凑到她耳旁，她僵硬地连转头都不能。
　　“嗯？”是问那个嘉宾吧，“不好意思，我没听到。”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僵硬，但喉咙发紧，说出来的话显得语气冷淡又疏离。
　　“哦。”微微失望的语气。
　　之后他便慢慢走开。
　　她松一口气。
　　然后，继续“专注”地盯着嘉宾走神。

　　那年是她第一次遇见一个会让自己手足无措的男生。
　　会偶尔失神。
　　会莫名其妙想起他。
　　会突然想见到他。
　　会因为路上偶遇而莫名欢喜一整天。
　　会因为参加社团活动没有看到他而感到失落。
　　会因为发现在周二和周五在同一个教学楼上英语课而故意在路上磨蹭，四处搜寻。
　　之前十九年的人生里，她从未分神关注过谈恋爱这件事。
　　迟钝地发现自己春心萌动，已经是遇见他四个月又十三天后。
　　去快递点取快递，不经意间转头，看到穿着薄羽绒、戴着耳机的他，以鹤立鸡群的傲人身高芝兰玉树半驻扎在双十一之后的取快递长队。
　　密密麻麻的人群，她却一眼便看到了他。之后，再难忘怀。
　　日日思君不见君，一时相会，终日欢喜。
　　她想，可能，这就是喜欢。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
　　无关旁人，悄然无声，静默不语。
　　她不用“爱”这个字，只是喜欢。
　　因为父母不幸的婚姻，因为周围分分合合的情侣。
　　她对爱情采取慎之又慎的警惕态度。
　　虽然刚开始选部门时，豪气冲天的选了他所在的职能部门：IT！IT！IT！不服从调剂！
　　后来专管IT的他，据说被部长施压，在几个项目组中随机参加了她所在的相对轻松的项目组。
　　她在社团里活泼又有亲和力，是师姐又似师妹，很快和大伙打成一片，出了名的好人缘。
　　他俊朗优异却始终温和有礼，深受师姐妹欢迎，师兄弟称赞。
　　她可以和不同专业、不同部门的师兄弟嘻嘻哈哈、师姐妹谈天说笑，但和他说的最多的话却是：“Hi”、“谢谢”、“不客气”、“再见”。
　　她知道自己心怀不轨，面对他便总是四肢僵硬，面部瘫痪，脑子呈当机状态，多说多错，所以索性少说、不说。
　　眼神总忍不住看向他，所以索性坐到看不到他的地方。
　　他们同一个部门，同一个项目组，同一个年级，但到最后，她和他却最疏远。
　　他学金融理财，她学建筑设计。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隔行如隔山，除了社团，生疏的他们，连一个共同话题都找不到。
　　两人就像偶然相交的两条平行线，虽有社团这一个交点，但之后，便是更遥远的分离。
　　记忆里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大四体测的时候。
　　之前因为例假没能参加院里安排的体测，之后自己参加补测。
　　补测那天天气很好，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晒在脸上很舒服，是个适合睡懒觉的天气。
　　她一向早起，但尴尬的是，那天是周末，平常六点便开始躁动的宿舍走廊一片安静。
　　昨日寝室又夜聊到凌晨，第二天起来才发现手机没电，闹钟没响，她睡过头了。
　　冲出门的时候室友还陷在香甜的梦里。
　　一路狂奔到操场，还好赶上测试开始。
　　没吃早饭800米长跑跑到终点的时候，她就觉得一阵阵的恶心难受，眼前发黑，久久缓不过来。
　　“喂，你没事吧？”
　　一起跑步的同学担心的看着她像纸片般苍白的脸色。
　　“没，没事。”
　　两条腿沉重的像灌了铅，她一路扶着墙走到长廊。
　　只剩下最后一项身高体重待测了。
　　卓伊然憋着一口气，死死撑住墙壁，指尖在粗粝的墙上压出青白色。
　　但一踏进长廊，那口气就呕了出来。
　　长廊是体育学院放器材和体育课毽球训练的地方，空气不流通，气味糟糕。
　　卓伊然鼻子极敏感，平常上厕所有异味都得呕半天，更何况在这种身体极度虚弱，呼吸困难的情况下。
　　她赶紧退了两步跑出去缓一缓，然后再进长廊。
　　还是有效果的。捂着口鼻悠悠晃晃还挣扎了两步，她才眼前一黑朝地板扑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各种惊呼声和脚步声。
　　有人在她耳边焦急的呼喊着：“卓伊然？伊然？伊然？”
　　有个声音，温润清冽，充满焦急。
　　有个怀抱，温暖可靠，紧紧拥护着她。
　　她努力想要掀动眼皮，却陷入更深的黑暗，彻底失去意识。
　　醒来便是在校医院。
　　入眼是一片洁白，阳光穿过洁白的窗帘透射出绚丽的光彩。
　　病房内安静的像个梦境。
　　卓伊然坐起身，床边有件似曾相识的男式外套。口袋露出纸张一角。
　　卓伊然迟疑地伸手抽出那张纸。
　　是张体检表。
　　韩执，性别男，年龄22，身高189cm，体重65kg……
　　走廊传来脚步声。
　　她迅速将体检表放回去。
　　重新躺直身体。
　　等他走进来，再装作悠悠转醒的样子。
　　“醒了。”
　　“嗯。”
　　果然是她认识的韩执。好久不见的韩执。她喜欢的韩执。
　　他穿着灰色运动服，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
　　卓伊然再次坐起来。
　　韩执将透明玻璃杯装的葡萄糖水递给她。
　　“喝点葡萄糖会好点。”
　　“是你送我过来的吗？”
　　“嗯。我测完体重，刚想和你打招呼，没想到……”韩执轻笑，“没想到，你就倒下了。”
　　卓伊然脸一红。低头作认真喝水状。
　　“谢谢你。我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嗯，医生说你低血糖。估计是早上没有吃饭，所以跑完步才会晕倒，注意休息就没事了。以后记得要按时吃早饭。”
　　大学毕业后她来到S市读研，他出国深造。
　　天远路长，再没见过面。
　　本就属于不同的圈子，连消息都不灵通。
　　后来忙着学习，忙着工作，每天忙得像个疯狂旋转的陀螺。
　　记忆里的少年也在经久的时光中变得渐渐模糊，偶尔想起，便会失神。之后，就不再去想。
　　她一直以为，她会就这般平静地埋葬自己的初恋。
　　没想到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