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录》巷子树

2、清耳的耳

　　“终于回家了”面前一个清秀的男子看着进门的清爷和清木微笑着对他们说着。
　　“还不是他老去祠堂里，怎么说都不听嘛。”虽然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对面前的人是无用的，但清爷看着温柔的清耳就忍不住对他抱怨了起来，说完了还回头愤愤地瞅了后面的清木一眼。
　　“清爷你瞪我干嘛，我们该吃饭了吧。”清木抬头看到清爷好笑的一眼，装作不懂的样子。
　　吃吃吃，三句话离不了吃，木桶木桶，清爷听到清木的回答心里又一通想。
　　瞅到眼前两个人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着什么，但是看这两个人的表情，清耳知道准是清爷又被清木气到了。觉得有点好笑，清耳拉着两个人去水槽那里，示意两个人该洗洗吃饭了，又摸摸清木的头用眼神告诉他不要和清爷开玩笑逗他了。两人知道清耳的好心，又心疼地看看清耳，这么好的人怎么......清耳看着他们又为自己烦心，对他们笑了笑就转头去准备碗筷了。

　　清耳原本叫清尔。
　　他是个教书先生，在芋村里教些半大的孩子，那时候村子里整天有群小鬼头喊着“清尔先生，清尔先生~”,连村里的人们后来也跟着他们看到清尔之后恭恭敬敬地喊清尔先生，可是清尔一次梦中醒来就变成了清耳，从此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那还是清木刚学会走路时候的事情，清尔从学堂教了一天书回来，送了亘叔的小儿子回家后才到家门口，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后面喊他，声音熟悉却夹杂着不同的东西。
　　清尔转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人，回过头正准备进门又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这次换了个声音，但依旧熟悉。
　　清尔又回头可是后面什么都没有。笑了笑想是谁在开玩笑，可是又有个声音喊他。清尔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听这个声音，仔细地感觉这个声音的方向。

　　突然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但清尔记住了声音的方向，直直地向那个地方走去。走着走着清尔闻到一股腥臭，用手帕掩着鼻清尔皱着眉往前走。
　　走到一处，觉得声音是从这么远的地方传出来，可是四周没有人，只有一片及膝的枯草。四处转悠着，眼前出现了一个刚刚熄灭的火堆，缕缕青烟还在向外冒着。

　　清尔想是哪个调皮的在这里生火也不怕引燃了这边上的枯草。蹲下身来清尔想看看这火堆里燃的是些什么怎能发出如此恶臭，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因着这头晕实在难受，清尔蹲了许久，头昏脑涨地在原地喘息着，半天才恢复过来。
　　看着眼前的火堆竟然还没有冷却，烟雾好像变成了黑色似的，觉得过于蹊跷而且这烟让人闻了觉得头痛就捧了几把土把火堆扑熄。用小树枝把火堆抛开又捧了几把土上去这黑烟终于没了，清木站起身揉揉发昏的头强装平常的样子向家里走去。
　　一路昏昏沉沉地，路上碰到了几个人喊他他也只能撑着笑脸对别人说不出话好像有什么压着他的嗓子。

　　刚到家里，点上油灯，才看到一点灯的火光，又被一阵风吹灭。清尔全身不知从哪来的一阵乏力，艰难地扶着墙在黑暗中缓步走向床边。嗓子里好像还是有些什么，走了一会太累竟然连喘声都发不出来。
　　慢慢的摸到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清尔难受地再往前挪动了两步倒在床边上闭上眼睛，然后一动不动了。

　　忽然清尔睁开眼睛，双瞳泛着墨色的光，看到这个场景不是自己的房间。
　　周围吵吵闹闹地人来人往，站起来向着四周看了好一会觉得眼前的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往前走着，看到周围的人们脸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就好像带着一层黑色的面具。每个人都是长长的头发，黑色透着死气的脸在长发的映衬下越发诡异起来。

　　每个人都走过清尔，对他说着话，但他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又有另一个清尔看不清脸的人来对他说着什么。
　　一直这样重复着直到清尔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蒙着脸的人来到清尔前面，白纱后面若隐若现的透着隐晦的笑容，清尔还没看清他就在清尔面前做出奇怪的步伐。僵硬的身躯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突然一个疾步停在清尔面前，用双手罩着清尔的耳朵。清尔霎时间僵住动弹不得，只听得到那个人用双手敲着自己的耳朵，刚开始是轻轻地，慢慢看到他好像越来越快地在自己的耳朵做着什么。
　　耳朵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只有一阵敲击声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在耳朵上越来越重地敲击着，声音好像在耳朵里面重重地散开，清尔整个人都因为敲击声颤抖起来。周围的人们看着清尔的动作像看不到一样，周围的世界和清尔隔开了一层什么。
　　清尔一边颤抖着一边用手覆上自己的耳朵，可是连续不断的敲击声还在耳朵里响起。敲击的声音像一缕黑雾从耳朵传到头里面，清尔控制不住地想要把声音赶出去，可是他只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连喊声也发不出来。
　　慢慢的有液体从耳朵里流出来，清尔摸着耳朵的手有些黏黏的触感，黑红色的血从耳朵流到手上再从弯曲的手臂流到了清尔的胸前，染红了原本干净的衣襟。
　　清尔看到越来越多的血滴在地面上，疼痛欲裂地几近晕倒，耳边的声音突然停住，周围一切都是寂静无声。

　　接着一道如从九天之上劈下的雷声气势磅礴地在清尔的耳朵里炸开！
　　清尔再不能忍受下去嘶喊了一声就失去意识了。

　　清尔被头痛惊醒，未睁开眼还沉浸在刚在的惧怕中，那道雷声好像还在脑海里回荡着。睁开眼，看到模模糊糊地有几个影子晃动着，接着一个剧烈的晃动，身子被人正过来。反复眨了几次眼睛清尔才看清眼前的人都是街坊邻居，奇怪他们现在围成一团嘴巴快速地动作却说的那么小声，以至于他什么也听不清。
　　看着大家围着他却说着无声的话，面前的人还在摇着自己的手臂示意着什么，清尔一点也不明白，突然眼前的人对着他睁圆了眼睛，嘴巴张的极大地像吼着什么，清尔觉得有些惊慌。
　　他看着周围的人们，没有人伏在其他人的肩上，没有人用物件遮着自己的嘴巴，每个人都是交谈的姿势，可他，好像都听不到。
　　清尔不能置信地望着身边的每个人，床还是自己的床，人还是平日里的人，怎么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
　　用手使劲地捶了一下床头的木柜，看到周围的人好似被惊到，自己却什么都听不到，只有手上的阵阵麻痛。

　　亘叔听着旁边的古家小妞古昨说刚刚听到清尔先生家好大一声巨响不知道什么声音，大家一股脑地凑到先生家，可是先生家的门大敞着，他们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先生的回答几个人进去就大叫了一声，先生家的墙上有两道黑色的长手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先生的卧房里。

　　有几个人觉得不对劲了立马冲到先生卧房看到清尔先生躺在床上全身发颤，双眼紧闭脸色已经苍白不已。好几个人上前去喊先生，可是先生怎么都不醒，还愈发颤抖得厉害。
　　屋外的人听到进去的几个人的喊叫声在外面发着懵，突然一个小孩儿跑出来大喊，“清尔先生像是生病得晕了！怎么叫都醒不过来啊！”
　　外面的人一听再等不及全都进去了，一个个地看着清尔先生在床上没有意识却反复抽搐的样子。
　　开始几个人去叫清尔先生看到怎么都喊不醒就有点害怕了。
　　每个人都站在清尔的床边，却举手无措。

　　“不动了！不动了！”
　　一个声音突然发出来，大家看到清尔安静地躺在床上，完全不像刚才那么剧烈的颤抖。

　　这时候清爷从外面穿过好几个人来到清尔床前，大家看平时一脸和蔼的清爷此时表情严峻，双眉紧锁，抚着清尔的额头说了句什么，然后平静地看着沉睡的清尔，像在等待清尔醒过来。
　　不过一会，人们看到清爷的身子侧了侧，然后便看到清尔好像动了一下身子。先前屏住呼吸的几个人把头往前探了探看到清尔睁开了眼睛，然后便高兴地回过头看着身边的。
　　大家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打破刚才紧张的气氛，只有清爷的眉头还是紧皱着。

　　“清尔先生，你怎么了啊？刚才可真是吓到我们了！”趴在床头的小古明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平时温婉的先生醒来之后呆滞的表情不禁问道。
　　可是清尔先生只是呆呆望着，像没有听到一样，他又问了一遍清尔还是没有回答。
　　他奇怪地看着先生，正准备问第三遍的时候旁边的古昨拉开了自己的弟弟，目光凝重地看着清爷和清尔。

　　清爷用压抑的声音说了句话，小古明没有听到，但是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清尔好像听不到声音了。”

　　小古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亘叔高大的身影来到床前，把呆滞的清尔先生脸朝向自己大吼了一声“清尔！”
　　这一声震得小古明觉得耳朵都疼，可是先生只是看着亘叔没有反应，却又怔了一下之后像发现了什么一样脸上出现惊慌的表情。
　　所有人看着清尔双手颤抖着摸索着什么，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然后把手使劲拍在木柜上发出一声巨响。
　　瞬间每个人都止住了声音，清尔僵硬的身体和了然绝望的眼神说明了一些什么。

　　那整整一天，清尔独自一人呆在屋子里，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后面的几天里，总有几个人徘徊在清尔的屋外想往屋子里看，可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又过了几天，清尔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又变回了之前的先生模样。尽管有时候不懂身边的人说些什么，清秀的脸上依然露出一些淡淡的笑容。只是比起之前形单影只，现在的清尔看着更加单薄憔悴。

　　之后清尔被清爷接到了自己家里，名义上说是清木学会走路自己老胳膊老腿的照应不过来让清尔帮着自己。自从去了清爷家里，清尔就慢慢地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想了想自己的耳朵，不禁轻笑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轻念着——清尔，尔，耳，清耳。
　　之后，清尔就变成了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