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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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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的南海别院里,秘密石室之中,明渊正缓缓苏醒,他眨了眨眼睛,侧头看看左右,又动了动手指,慢慢从石床上起身,静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到魂魄渐渐恢复了对自己肉身的掌控。他扭动僵硬的脖颈看向慕白的方向,就见他依旧安静地躺在他左手边的石床上,长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段阴影,好像沉浸在一段安详的美梦之中。
明渊愣愣地看了那个“慕白”半晌,忽然警醒,连忙又转身去看躺在他右手边的太微,那具皮囊表面上看来简直和慕白的别无二致——在他们都醒着时,明渊还能从他们并不全然相同的气质,以及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分辨,可如今他们都这么睡着,抛开衣着装束不论,就连明渊也分不出他们哪个是哪个。
此时,“太微”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就好像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缓慢而笨拙地煽动这翅膀,然后完全伸展开羽翼——他终于也醒了过来。
明渊瑟缩了一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还不知道如何面对慕白,或者说,面对眼下这个穿上了太微肉身的慕白,即使那不过是一具皮囊,即使这具皮囊与慕白曾经的那具一模一样,他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而当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彻底醒来,微笑着侧头看向他,并朝他伸出手时,明渊却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迅速也伸出手,与慕白的那只紧紧相握——因为他只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自己挚爱的灵魂,正透过那双古潭水般的眸子,透过无论什么身体,朝他望过来,充满了相见的雀跃和欢喜。
这就是慕白,我抓住了他,明渊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有错了。
这时,太微此前送与慕白的一个契仆急匆匆走进了石室,看了一眼两人相连的手,面露难色,但还是很煞风景地朝慕白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开口道:“主人,情况有些棘手,此前佛道人士一直在四下搜寻明公子的下落,近几日,南海龙宫的宫主不知怎么得知了咱们别院的位置,与那些人通风报信,现下有几个厉害的佛道人士并三海龙宫的宫主聚在一处,正往这边赶过来。”
慕白早已非当年吴下阿蒙,虽忧心忡忡,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本欲坐起身让契仆先下去传话,让别院中人准备御敌,岂料身体竟是丝毫动弹不得。适才他向明渊伸手时就觉出身子僵硬,不怎听使唤,如今才发觉出了大问题。
明渊的心思一直都在慕白身上,见他脸色一白,身子微抬却是无法起身,立时便觉察到不对劲,于是不动声色地朝契仆挥挥手,“你先出去,我片刻后会处理此事。”
契仆早得了慕白的交代,亦视明渊为主,当下没说二话,朝二人再次行礼后,便退出了石室。
慕白急得满头是汗,现下大敌当前,自己竟是全然帮不上忙,难道这次自己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渊涉险?
明渊知他心思,跳下石床,走到慕白身边坐下,柔声安抚道:“太微身负的灵力比你当初强上百倍不止,你的魂与体虽契合,但仍旧须一段时日适应,这本就是情理之中,又何须焦急呢?”
他拍拍慕白的手,“我们不急,你就慢慢在此处调息,我去去就回,好不好?”
慕白嘴唇微颤,半晌终还是吐出一个“好”字来,而当中的苦涩只有他心里知晓。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就像上回在海滩上,他于明渊全无助力,只能忍着焚心之苦等在那里。
——他总是等候的那个,被保护的那个,以及,百无一用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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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渊从太微给的宝贝中翻翻找找,勉强挑了一把和龙牙大小相仿的长刀。他握着刀柄凌空挥了挥,而后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说这把刀不好,只是少了魂魄上的联系,他与这刀之间全无他与龙牙之间那种逆天的默契。
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明渊挑三拣四了,他不能继续留在别院,南宫宫主见识过太微的厉害,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贸贸然冒着惹怒这种难缠人物的风险乱闯别院,只要自己离开,慕白就是安全的。
他将契仆叫来叮嘱了一番,而后便出了别院向西南方而去,行没有多久,果然与那些人迎头相遇。
“明渊?”为首的那个佛修当先问道。
明渊的目光从眼前一行人的脸上一个个地溜过去,竟发现不少熟悉的面孔——龙族中,除了北宫宫主,其余三宫的掌事者尽皆到场,他那便宜老爹也木木然地站在当中。但这些人的出现并没令明渊感到吃惊,直到他的目光扫过一位道修,而后落在他身旁那个挺拔如松竹的身影上——云一,他竟然也来了。
南宫宫主上次被太微伤得不轻,见了明渊这个罪魁祸首不由得心头火起,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明渊,你可知罪!”
明渊也不应答,只是哼了一声,一副“我听见你在叫,可我并不打算搭理你”的表情,将南宫宫主彻底撇在一边。
敖湛看出南宫宫主的尴尬,连忙跨前一步对明渊厉声道:“龙牙呢?”
明渊瞥了生父一眼,轻飘飘地道:“你问龙牙?当然是碎了。”
“碎了?”
“怎么可能?”
“你胡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即便众人皆是一派或一宫之中德高望重者,阅历不浅,城府颇深,也不禁大吃一惊。
明渊下巴微仰,“碎了便是碎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孽子!”敖湛大怒骂道,“龙牙乃是上古神器,怎么能随随便便说碎就碎了?!”
明渊撇撇嘴,依旧不咸不淡地道:“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碎掉的,我可是找来了勾月将它披碎的。”
敖湛一颗心突突乱跳,他早已开始后悔了,若他不处心积虑坐上这宫主之位,也不必再夹缝里苟延残喘,也不会陷自己唯一的爱子于险境,也就无需绞尽脑汁找个私生子来做代替,也就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到头来事情越闹越大,明渊更是将天都给捅漏了,龙牙被毁,当中的恶灵逃出生天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龙族千百年来用以胁迫天庭的杀手锏荡然无存,很可能再度跌回从前被任意欺凌的日子,其余三宫自是会将罪过全都归到西宫头上,西宫本就势微,又怎能经得起打压?为今之计就是快刀斩乱麻,将明渊制住,逼他交出断刀,想法子重铸龙牙,将那些恶灵重新封印进去,让一切恢复原状。
思及此处,他急急开口道:“龙牙的碎片在何处?”
明渊反手拍了拍身后的刀棺,“全在这里呢。”
为首的那位佛修朝明渊双掌合十,四平八稳道:“明施主难道不知,龙牙中封印着无数恶灵,当中还有不少来自上古时期,一旦刀身被毁就会引起生灵涂炭吗?”
明渊虽素来不耐烦和佛修打交道,觉得他们太过迂腐,但见这人态度谦恭,也不禁放缓了语气,叹道:“我先前确实全不知情。”
南宫宫主冷哼一声,“你已铸成大错,岂是轻飘飘的一句‘不知情’就能抵罪的。”
明渊不怒反笑:“那宫主想要我如何啊?”
那几人相互对视,最后还是为首的那位佛修开了口:“我们希望明施主能将龙牙断刀交与我们,然后随我们走。”
明渊似笑非笑道:“大师为何要我随你们走?”
那佛修直直望向明渊,双手合十,口诵佛号,而后沉重道:“海宁城百姓五万又六千零八百一十三人,龙牙恶灵过境,仅一夜间无一人幸免,瞬间化为一座死城;余梦镇水草丰美,恶灵过境,水源被污,镇中居民十之有九沾染疫病,人间仙境沦为横尸遍野的修罗地狱……”
明渊抬手打断了那佛修的陈述,“大师究竟想要说什么?”
“世间因果循环,这一些皆是明施主种下的恶因,最后结出的恶果自也要明施主抵偿。”
明渊点点头,“大师要与我说因果,我们便好好说说因果。先说说龙牙的缘起,龙魂本是至阳,最不容易沾染邪祟,为何龙牙会变成一把魔刀?正是因为那铸造师以兼济天下为名强行将那龙魂囚禁于刀中,才致使至阳龙魂因怨恨入魔,继而将此刀斩杀的灵魂尽数吸入刀中,转化为恶灵,这便是一切的‘因’。”
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朗声道:“诸位想要龙牙的残片,又想要我,想来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吧。将我抽筋取骨,再铸龙牙好将恶灵重新关入刀中,最后再将我的龙魂二次抽出,完成封印。难道你们就不怕重蹈覆辙,将原本干净的灵魂染黑,制造出新的恶灵?”
他顿了顿,嘴角慢慢勾起,“或许新的恶灵已经诞生了。在我之前为加固封印而被禁锢的那些龙魂,他们都便成恶灵了吧。三位宫主,从恶灵中看到自己曾经的族人,心里的滋味可还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