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梵高的日光海岸

29、第二十九章 众鸟归巢

　　第二十九章众鸟归巢

　　1 孝女桑桑

　　“迷林，明天我们去天台见一面好吗？”周五下午我给迷林打电话。
　　“好啊，好久没去了。”
　　“嗯，我们买点东西过去，加加餐如何？”
　　“这么好兴致？有什么喜事啊？”迷林有点意外，但显然很高兴。
　　“庆祝冬天来临啊！”
　　“冬天来临也要庆祝？”迷林呵呵笑起来，“好，只要你高兴就行。我负责带什么？”
　　“你们超市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收拾一点过去就行啦，其他的我来想。”
　　“好！一言为定！”迷林爽快答应。
　　其实，我也不想弄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想在一起轻松地说说话。迷林喜欢素食，我现
　　在也不适合吃太多荤菜，于是下班后我就到市场买了把娃娃菜和一些木耳、蘑菇、金针菇、竹荪、粉丝、腐竹之类的，打算明天就来个一锅熟的罗汉斋。
　　这两三个月跟迷林的联系很少，主要是我太灰暗了，根本不想跟什么人联系，包括最知心的迷林，我们就只在□□上嘘寒问暖几句，叮嘱对方保重。我有点纳闷，过去若三两天没跟我联系，迷林总要感叹怎么总不见我踪影，然后就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地给我很多的留言，与我分享她在网上找到的各种有趣的图片和新鲜的人事，还有一大堆的奇谈怪论，同时百无聊赖地抒发各种感想。可是这两个多月，这种现象鲜有所见，好像她知道了我没工夫应付似的。我确实也是没工夫，所以也不以为意，今天坐车去天台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善解人意的姐姐，会不会因为我的冷落而不高兴了呢？但也不太像，电话里的她那么愉悦，偶尔的联系也没见她有任何不悦……
　　迷林比我先到，还是站在住宅区的大门边等我。她的短发长长了不少，都遮住脖子了，还微微烫了个大波浪。依然是清爽干净的衣着：白色羽绒衣，蓝色牛仔裤，中跟黑皮鞋。粉色的高领毛线衣衬得她的脸色非常红润。
　　“什么时候也喜欢起粉红色了？”我笑道，在我们相识的两年里，还从来没见她穿过暖色的衣服。
　　“呵呵，冬天穿暖色不那么怕冷嘛。”迷林竟然有点忸怩。
　　“嗯，确实是。看见你，我的心就暖起来了。”我打趣。
　　“知道你的心暖了我就更暖了。”迷林也调皮道。说完就拎起身边的两个大袋子。这个动作非常熟悉，让我想起跟沙扬的最后的晚宴。不过，我们今天是真正的辞旧迎新，不是告别宴，更不是绝命宴。
　　到了天台，把干品拿到厨房浸泡后，我们就到楼顶晒太阳，闲谈。我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状况都跟迷林做了一个具体的交代，最后把我的决定告诉了她。
　　“很好！”她说，“很佩服你的勇气！也一定要置之于死地才能后生。就是怕你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辛苦。她的决定是个未知数，而离婚是一件很磨人的事，就怕你的身体吃不消！我很担心你！”迷林是早知道我和司乐的事，并熟知我的家庭状况的。
　　“最痛苦的阶段已经过去，剩下的应该能应付。”我说。
　　“但愿是这样。无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说！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陪你！”迷林诚恳地看着我。
　　“好的，要麻烦的话，绝不会放过你的。”我笑。
　　“我也想告诉你一些事情，这两个月我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迷林笑着，脸上微微露出点红晕。
　　“又网恋了？”
　　“呵呵，不许笑话我，这一次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迷林抛却了羞涩，坦然笑道。
　　“好，我洗耳恭听。”
　　“从哪里说起好呢？”迷林突然困惑了。
　　“随你喜欢啊。”
　　“那我先跟你介绍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吧。
　　“她叫桑桑。桑树的桑。比我小六岁。只有初中学历。桑桑从小就不怎么受宠，一直很孤独。她有四姊妹，她排行第三，她父母一心想要多个男的，结果生了一男一女后第三个还是女孩，就很失望，不大喜欢她。桑桑很想博得父母的爱，从懂事起就不停做家务来取悦她妈妈，但一直不能如愿以偿，她妈妈还让她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全包了。幸好她的父亲比较疼她，她才不至于太压抑。她说对母爱的渴望是她童年唯一的心愿。到了青春期，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母爱，她产生了强烈的叛逆心理，经常跟她母亲发生争执，这种战争一直持续到成年。她结婚的对象离家乡很远，她远嫁他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远离她妈妈。她是和母亲怄气，故意远嫁的。”
　　“又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
　　“是啊，据资料研究显示，童年缺少母爱是造成女同性恋的主要原因之一。”
　　“嗯。不过你缺少的是父爱，不是母爱。”我笑着揶揄道。
　　“哈哈，我是个例外，怪人嘛。”迷林咧嘴一笑，继续说：“桑桑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的那个男人是个有心理问题的人，不允许别人看他老婆一眼，否则回家就对桑桑拳打脚踢。桑桑身上留下了很多疤痕，让人看了觉得很恐怖。后来这个男人也觉得自己有问题，最后他跟桑桑离了婚，然后出家当和尚去了。桑桑的第二个老公很懦弱，什么都拿不了主意，工资也很低，他们有一个小孩，整个家都是靠桑桑来支撑的。因为没有共同语言，他们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没有，早几年就分居了。”
　　“你认为桑桑在择偶的问题上是不是存在问题？”我忍不住说。
　　“哦？能有什么问题？我没想过这个。”迷林惊异地望着我。
　　“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妥。要不你先讲完我再看看？”
　　“嗯，好的。因为婚姻的不幸，她的精神状态几乎崩溃，这时候她妈妈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桑桑非常感动，就不停反省自己，变得更加体谅孝敬父母，并且成为了她妈妈眼中最贴心，最懂事，最孝顺的孩子。桑桑觉得只要家人过得好，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家一直是做食品生意的，成家后她姐姐和哥哥也继续做食品生意。早几年她父母和哥姐生意上都破产了，全部赔得精光，房屋也变卖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桑桑就把父母和姐姐的一家四口接到她家，她们这一大家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后来她姐姐有了起色，又重新建了新房，才好转一点。这两年她姐生意上又出现了问题，欠了一身债，她妈妈为了她姐姐也欠债累累。她妈妈还是偏爱她姐多一些，每次她姐有困难就恳求桑桑牺牲自己，保住她姐。桑桑感到很受伤。其实桑桑的生活也很艰难，整个家就靠她那四千块工资糊口，她干的还是体力活，做汽车搬运的。”
　　“世界就这样，因为有人无私了，别的人就理所当然地自私了。”我叹了口气。
　　“是啊，听她讲起来我就生气。不过从这里我也看出了她的人品。”
　　“确实是好人品。”我笑道。
　　“你也这么看？”迷林惊喜地看着我。

　　2 情痴桑桑

　　“你以为我会怎么看？”我笑着反问。
　　“怕你因为她的学历低藐视她呢。”迷林朝我做了个调皮的表情。
　　“怎么会！我什么时候表现过这种恶习！”我笑着瞪了她一眼。
　　“你没表现过，但毕竟你的文化水平高嘛，自然就会排斥水平低的啰。”
　　“我的人品有那么差吗？”
　　“你的人品当然是一流的啰。哈哈哈……”迷林乐了，不觉大笑。
　　“唉，一个这么令人爱怜的女人，谁不动心呢？谁不为她打抱不平呢？谁能忍心再让她受委屈呢？”我也哈哈笑。
　　“呵呵呵……”迷林笑着做了个鬼脸，接着说：“我一开始没什么感觉的，还没见过一个这么坦诚的人！才认识两天她就这样絮絮叨叨的什么都对我说，祖宗十八代的话都掏尽了，哈哈……”
　　“打住，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有点好奇。
　　“呵呵，我无聊啊，不甘心一辈子都还是爱情的□□，就到网上登了一则征友启事，她是应征来的。”迷林有点不好意思。
　　“哇，进步大大的！得好好表扬一下。”我大笑。
　　“你不会笑话我吧？”迷林琢磨着我的笑容。
　　“当然不会！真的不会。早该如此啦。以前听着你那些抨击网络和爱情的偏激言论就来气，就在心里笑你幼稚，哈哈，现在终于长大了。”
　　“我虽然偏激和幼稚，但是好学嘛，所以就不断进步啰。”迷林也自嘲地笑道。
　　“好啦，继续你的故事吧。”
　　“好。讲到哪里了？”
　　“讲完了她的娘家和婚姻，讲讲你们和她的同性经历？”
　　“好，那就先讲她的同性经历吧。”迷林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桑桑说她这一生都在寻找真爱，小时候是寻找母爱，长大后是寻找与女性的爱。她的初恋发生在十四岁，也不叫初恋吧，是她单方面的暗恋。当时她感到很郁闷，为什么自己会喜欢女孩子。工作以后她一直对一个同事很好，就像亲姐妹那样往来，有二十多年了，相识的时候她们都在一个纺织厂工作，在一起培训的时候认识的，她们觉得在一起很愉快，无话不说。桑桑说那个朋友总是给她非常迷离的感觉，不远不近，若即若离。桑桑为了这个朋友付出很多，对方需要什么只要她能办到的都尽量满足。这些年来，她自己省吃俭用，估计为那个好友付出差不多十来万。对方也是有家庭的，但夫妻关系一直不和，做丈夫的还好吃懒做，家庭经济状况很不好，桑桑对他们是有求必应的。有一天，大概是去年八月份吧，那个朋友带了一个陌生男人来桑桑家，这两个人在搞婚外恋。见到这种情景桑桑才如梦初醒，她婉转地向那个朋友表达了自己压抑了二十几年的感情，对方觉得无法理解。因为之前她们从未有过出格的语言和行动。”
　　“又一个暧昧的典型。蹉跎二十多年岁月的暧昧啊。人生有几个二十年！”我又忍不住插嘴，“最讨厌暧昧！桑桑怎么那么糊涂、那么傻！”
　　“她太善良了。”迷林说，“这件事后桑桑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一直在走一条此路不通的道路。于是她把自己关在家三天没出门，回顾静思此前的人生，之后走出了迷雾。后来她走进了同性恋网站，在网站认识了一个八零后，相处三个月后就分手了，因为那个八零后到处寻花问柳，和她打电话也常常漏洞百出、支支吾吾，于是桑桑决意分手。她在我和她第一次打招呼说话的那一天买了彩票，也就是守号吧。到现在已经买了两个月了。我说不可能中奖，她说就当是一种信念，能否中奖无所谓。她说，认识我就是中了头号大奖。”
　　“这个人值得你交往，好好珍惜！”我说。
　　“刚才你说她什么择偶有问题，什么意思？”
　　“嗯，我是觉得，两次都是跳火坑式的结婚，估计存在一些心理问题。”
　　“什么心理问题？”迷林吓了一跳。
　　“也不叫什么大问题。估计同性恋者大多都这样吧，她们的心另有所属或者总在游离，婚姻在她们的心中不占最主要的位置，所以相应就会出现很多问题，从择偶到婚后的家庭生活都是。你我不是也有这方面的问题吗？”
　　“哦，我明白了。是这样。”迷林释然。“她很关心我。我们认识十天左右吧，我们这儿不是发生过一场轻微的地震吗？就是那天晚上11点左右，我们正在聊天，突然地面有点晃动，电脑桌和椅子都在抖，我正纳闷。几分钟后电脑就弹出一则消息，说发生地震了。于是我就随意和她谈起，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就关了电脑。谁知她马上打来电话，叫我出去，不要再呆在家里。然后又发来短信，说她今晚不睡了，要我隔一个小时就发一条短信给她，我心里想，哪有这么多事的人的？我们又没有什么承诺，好朋友都还不是呢，就嫌她烦，我说，你别发了，我这就关机睡觉。其实我没关机。到5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她的信息，她说，姐，你到底怎样啊！这一夜怎么这么漫长啊！记住你开机以后千万千万告诉我你的情况！拜托了！原来她整晚都在那里守着。唉，这个人……”
　　“很重情的一个人，只是……”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这份情太重啦，若情太重对方就有压力啊。”
　　“是啊。一开始我无法适应。”
　　“后来呢？”
　　“她知道我有胃病，就一再邀请我到她家乡。嗯，她是北方人。她说她家乡有个很擅长治胃病的名医，要我去那里治病。我们都害怕见光死。她说，我求你一件事，不管你看得上还是看不上我，你都要跟我去治病好吗？不要嫌弃我，就当我是永远的姐妹好吗？这时，我这铁石心肠才真的感动了！之后我问她，那时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你为什么急得那样？她说，我凭直觉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现在好人不好找，好不容易找到，害怕失去。她说，或许我无法和别人比什么，但我可以比真诚。采薇，你怎么了？”迷林转头看着我。
　　“感动了……”我垂下眼帘，憋不住的两行泪水终于滑了下来。
　　“咳，她也是这样的人，动不动就会落泪，你们怎么都那么感性！”迷林轻轻摇着头，接着叙述：“见面后，我们就好像是老朋友一样，一点都不感到陌生或尴尬，她说，我在她脑子里一直就这样地熟悉。就这样我在她那里呆了五天，所有看病费用她全部付了，有两千元左右。每天都在外面吃美食、到景点游览。有一次我的脚被皮鞋打破了皮，她立马去商店买，我看中了一双，她马上就去付钱，我说等等，看还有更好看的不，于是又看到一双好的，正在考虑买哪双，她马上叫服务员来结账，说两双都要。之后去逛店，吓得我什么也不敢看了。回家后，她又打来热水，帮我洗脚。真的没有这样享受过啊。我也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这人是否真心呢？但当你感受到她抱着你的那种颤抖和狂热的吻，你不得不推翻所有的疑问，并为自己的狭隘而汗颜。不是说对你好就得爱，而是对你实在太好了，你会不得不爱，就像有句话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何况她是一个心地极善良的、心思缜密、心胸宽广的人。我自认为自己人品挺好，但与她比，我自愧不如。”迷林的眼神越来越柔和，仿佛桑桑就在眼前，仿佛她们正执手相看。

　　3 将来

　　“迷林，有个问题你一定要注意。”我说。
　　“什么问题？”迷林惊疑地抬起眼。
　　“你们俩之间我就担心你是出于感激，那不是爱，如果只是感激时间久了可能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进退都两难啊。所以你要找准自己的感觉，不是因为彼此都是好人，彼此都品德高尚就可以拥有幸福的爱情的，你应该懂得。”
　　“我对她不单是感激，主要还是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志趣、爱好、个性。我们常常发同样的话，同时发，然后一同大笑。在一起时也没有任何拘束感，就像两个孩子一样。我甚至敢让她拍我唱歌的录像，而且还做鬼脸，搞怪。感到很轻松，自在。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所以你不必担心哦，谢谢你的关心！”迷林笑眯眯地说。
　　“能这样就好。祝福你！”我也笑了。
　　“跟她在一起感觉真的很好。”迷林继续沉浸于她的故事，“她很聪明的，我和她的交流真的很好，一点也不受阻碍。她理解能力很强，性格敏感，比我还敏感，一般讲话就讲半句她就懂。还有，我们很多观点都出奇地一致。其实我很佩服她的，一个初中毕业生，却看过很多书，虽然表达上经常有错误，但你会觉得那些错误很可爱，因为她总体上的语言给你的感觉太好了，就像一篇文采一般却情真意切的文章，让你可以直接进入它的情境和思想而忽略掉它的瑕疵一样。她又很关心你，简直比无微不至还要关心，你就是打个喷嚏，她也紧张。她要是认定一个人，会忘了自己。她对我说，我可以为你去死。她说，她要是和我在一起生活，即使她不吃也让我吃。她还很幽默。待人接物也很好。”
　　“感觉幸福吗？”我问滔滔不绝的迷林。
　　“很幸福，太幸福了，现在让我去死都无憾了。”迷林毫不犹豫道。
　　“你神经啊，幸福的生活才刚开始，就想着死。”我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才不想死呢！我们都要活得久久的，长命百岁！所以都要好好珍惜身体。尤其是你！”迷林正色警告我。
　　“好！绝对珍惜！一定要活好好的！”我说，“我们先做饭吃如何？”
　　“好。你累，让我去做吧。”迷林说着就站起来。
　　“不，今天庆祝你找到真爱，我来做。”我说。
　　“也要庆祝你将有新的开始，还是我做吧，你去躺一躺休息一下。”迷林不依。
　　“那就不要抢来抢去了，一起下厨吧。你负责洗和切，我来炒。”
　　“那也好，尝尝你的手艺，你肯定比我做得好吃。”
　　迷林先进厨房，把娃娃菜和蘑菇、木耳等洗好切好，我就做了个一锅熟的罗汉斋，再煎两个荷包蛋，滚两个面条，就大功告成了。我们把吃的喝的都端到提到楼顶，在那张圆石桌上开餐。
　　“果然好味道！”迷林表扬。
　　“你不太习惯吃这么杂的菜吧？”
　　“我什么都吃的呀，我是做不出这么杂的菜。呵呵，不是杂，是丰富。”迷林笑。
　　“菜如其人是吧？”我自夸。
　　“确实是。哈哈，发现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单纯的人做简单的菜追求简单的幸福，丰富的人做丰富的菜追求丰富的生活。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呢？作家和哲学家？”
　　“对对对，懒人做简单的菜追求猪样的幸福。”
　　“呵呵呵，我觉得我现在确实很像猪哦。”迷林继续笑呵呵的。
　　“打算怎么办，将来？”吃了一半我问。
　　“什么将来？”迷林没反应过来。
　　“你和桑桑啊。”
　　“就这样啊。”
　　“长期分居两地，又同时维持家庭现状？”我有点惊讶。
　　“只能这样了。”迷林继续吃菜。
　　“桑桑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她就一门心思想将来。桑桑对我太真心了，她不满足这样的分离，感到很痛苦，但又不会使我为难。我不知该怎么办。她比我投入更多。”迷林老实道。
　　“我觉得你们都离婚然后相守会比较好。”
　　“我不敢。”迷林说。
　　“桑桑敢吗？”
　　“她敢，而且很坚定，她常常面对着我流泪。我们天天视频的。”
　　“如果你对桑桑放心就不用怕啊。”
　　“放心有什么用。要生存。”
　　“你和桑桑都有工作，将来也都能领退休金，生存没问题的呀。”
　　“不行。”迷林摇了摇头，“我害怕众叛亲离，我不能承受。”
　　“不会的，你的姐姐们不会这样看你吧？我觉得说出实情也未尝不可，跟你的姐姐。”
　　“她们会觉得奇怪死的，我只能说是出去打工，之后永不回头就是。其实我认为只要我们真心就可以了，不必天天相守。”
　　“相爱的人不相守你不觉得难过吗？”我有点奇怪迷林的“非感性”。
　　“可我们也常常能见啊，平时视频，大概一两个月见一次就行啦。”这个女人竟然说。
　　“你们见过几次？”
　　“我们才相识两个月，当然只见过一面啰。”迷林也奇怪地看着我。
　　“你已经很满足了？”
　　“挺好的呀。”
　　“可能是因为你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吧？相爱的人应该是每时每刻都渴望在一起的啊。”我笑她。
　　“呵呵，随你怎么说。”迷林也笑了。
　　“不怕得罪你，苟且的爱我不屑哦，这点我站在桑桑一边。”我说。
　　“嗯，她很真心。确实让我感动。我不如她，惭愧。所以尽量对她好。”迷林承认自己过于理性。
　　“你确定你是爱她的吧，很爱她的吧？”
　　“嗯。”
　　“爱跟好是不一样的。”
　　“明白。”
　　“你衡量一下，在你最后的人生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我们是现实中人，不是在桃花源。”
　　“桃花源是靠自己去创造的，只要你够勇敢。”
　　“再想办法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迷林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桑桑的很多观点，个性和思想都是我欣赏的。可是生活质量，自我，自由，我都要。”
　　“这个生活质量由什么组成，你可以把你现在有的跟没有的，你想要的跟不需要的列出来，归类，再衡量，这样思路会清晰一点。”
　　“她要的是时刻的相守，我都没有时间去网站了。”迷林不理会我的建议。
　　“现在因为她失去自由了？”我不觉笑了。
　　“是啊，变成了笼中鸟。”迷林难为情地看了我一眼。
　　“哈哈，你贪心啊！过渡一段时间可能会好些吧，我理解她的想法，她比你更投入激情。好好协调吧，她那么粘你应该跟不能在一起有关，等你们天天相对了就会好些啦。”
　　“只能这样了。之前我想找一个认真的，没想到她比我还认真。我是很贪心，我想鱼与熊掌兼得，呵呵呵……”迷林直言不讳。
　　“理解的。不过你这份感情很难得，值得你付出更多。”我说，“其实你真的可以脱离家庭，你女儿长大了就要成家了，不应该有顾虑啊，你先生也可以再找一个，大家各得其所。”
　　“不可能，都老了，不是年轻人。”迷林又摇头。
　　“你跟你先生之间现在怎么样？
　　“就是没恶心，和先生没有感情可言。”
　　“你们还是一起生活的吧？同床共枕吧？作为夫妻，有名无实就是一种伤害，作为爱人，你跟他了就伤害桑桑。”
　　“没有，我们的婚姻有名无实已经两年了。”
　　“那还维持它干什么呢？大家受罪啊。”
　　“中国人都是讲究脸面的，都几十岁了，虽然没感情，还是扯不下脸皮离婚。现在我们是各过各的，他整天就顾着出去跳舞，跟那些女人取乐，我也懒得理他了。”
　　我不吱声了。
　　“怎么呢？是不是生气了？”迷林见我突然沉默，问道。
　　“没有，生气什么呢，每个人的生活经历和个性不一样，看重的东西也不同。”我说。
　　“我在重大抉择方面是怯弱的，我知道桑桑会对我很好，但就是无法面对众叛亲离。我们的社会没有这么宽松的环境，我们的传统观念太根深蒂固了。在大家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乖乖女……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想，我们以后会有更多时间相聚的，比如退休后。”
　　“我理解的，可能我太追求完美了。无论你们将来采用什么方式，还是很替你高兴的，毕竟找到了感情的归宿，你再也不是未开垦的爱情□□了。你啊，网络和网恋的抨击者，结果是集大成的丰收者！获益匪浅啊！”
　　“呵呵，我也很感激，我真的别无他求了。”迷林露出了孩子似的纯净的笑。

　　4 二手烟

　　“就目前看，你算是我们几个中结局最好的了，是最幸福的小女人啊。”我望着迷林在冬阳中明净的额。
　　“只要你愿意，你会更幸福。”迷林说。
　　“不知道岚和捷现在怎样呢？很久没跟她们联系了。”我想起了那两个朋友。
　　“我也很少跟她们联系的，不过大概知道她们的状况。”
　　“怎么样？”
　　“岚喜欢了一个政府官员。”
　　“嗯？”
　　“那个政府官员我认识，跟她有过交流。”
　　“人怎么样？”
　　“有点养尊处优，比较傲慢，喜欢美食和旅游，追求人生的享受。我跟她聊不下去，觉得她和我有很大的距离感，交往了十来天就没再联系了。她不喜欢打字，一个字也不愿意写，但喜欢看文章，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我们交流就只用语音，她喜欢语音。”
　　“岚喜欢她什么呢？”
　　“说她有什么人格魅力之类的，不就是不可捉摸的傲慢吗，还人格魅力呢！岚还说：她把我当草。”
　　“这种人爱她个屁啊！”我生气道。
　　“就是。我气死了！”迷林也很生气。
　　“或者是岚乱说的？岚见过她？”
　　“她说没见过，但每天都联系。那个人离我们这儿很远，是东北人。我说她傻，怎么那么容易陷入。她说她迷恋她有一年多了，但感到很难过。她为了那个政府官员放弃了另一个本城的女人，她原来是想跟这个人走到一起，这个是平民百姓，她称她为红玫瑰，称那个东北的官员是白玫瑰。”
　　“哈哈，还有这么多名堂啊？”我不觉乐了。
　　“我劝她，如果很累就算了吧。她说她放不下，说已经习惯了依恋她，不见面都可以，只要感知她很近就行。她们之间的交流，基本上都是岚在说，白玫瑰很少出声。岚说因为白玫瑰，她可以不与任何拉拉女子说话。我跟岚说对方不一定是你中意的人，可能是你的想象和依赖害了你，使你失去了判断力。岚说无所谓，她只想得到白玫瑰的心，还说白玫瑰有一颗无杂质的心。笑死我了，这么一个总是板着脸孔的傲慢的人竟然还有一颗无杂质的心。我建议她要是不死心可以见一面，见过了才知道真假。但那个白玫瑰不肯见，她经常对岚进行道德教育，岚也无所谓，这个猪头说，她不需要白玫瑰为她付出什么，只要心里永远有她就行。我说心是非物质的，很难现形，你怎么知道对方心里是否有你，但岚不听，就继续水中望月镜中看花。咳，中了毒瘾的人就是没办法！”迷林恨铁不成钢似地说。
　　“岚跟你不一样，她不需要实实在在的生活，她就需要水中月镜中花。”我说。
　　“可是，她曾经……”
　　“她就迷恋那种爱的或者说是浪漫的感觉，就是被她称之为纯洁的情谊的那种东西，不是我们一般理解上的爱情。”
　　“我不懂。”迷林困惑地看着我。
　　“有的人喜欢抽烟，还抽得很凶很起劲很陶醉，并真正享受抽烟带来的快感。有的人想抽烟，但因为害怕影响健康而缺少勇气，她们对自己抽烟的欲望采取比较文雅的□□方式，那就是不直接抽，而是只抽二手烟。”
　　“呵呵，你这个比喻还挺新颖的。”
　　“这种人对烟的欲望可能更强烈，因为多了一层想象，又少了一些体验，自我感觉还相当良好，她们觉得直接抽的人是粗俗的烟鬼，而自己只是清雅的嗅客而已。这样的人烟瘾最大，最难戒。”
　　“哈哈哈，说得有道理。你怎么知道的？”迷林好奇地问。
　　“当然是，想当然的啰。哈哈哈，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还是又是谬论？”我笑着说。
　　“哈哈，是一针见血的真理呢！”迷林大笑，“她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你的那个同事。”
　　“曲莉？”
　　“嗯。觉得她们挺像的，都爱犯傻，喜欢吊死在一棵树上。不过我觉得你同事更纯，更传统，是典型的从一而终的人。我记得你说过她沉醉于暧昧，就是喜欢抽二手烟啰。她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继续维持现状，像我一样当个药罐子呗。”
　　“她跟她那个同学还来往吗？”
　　“基本上没来往了，她不敢来往，每次一联系就几乎要掉她的半条命，她哪里还敢动弹啊。前不久听她说她们不仅不见面了，她同学连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了，那些都是极普通的电话和信息，曲莉很痛苦，就把她的同学拉到了□□的黑名单了，断绝了一切联系方式，再也不联系了。这样也好，一了百了。”
　　“咳，本来就应该这样！什么朋友之上恋人之下，全是鬼话，害人的话！但愿她早日出来吧。”迷林同情地说。
　　“不容易啊，她拒绝跟任何同圈子的人交往，所以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一叶障目，她就会将那个人的优点无限扩大，乃至完全覆盖她自己的世界。不仅如此，现在她连我都有点排斥了，可能见到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心事吧。她不愿意再看我的小说，也不想再谈论这类话题，她想把跟同性恋有关的一切都从她的生活中剔除掉，但她的心并没真正平息，还是动不动就波澜起伏，稍被触动就翻江倒海。唉，近二十年的伤啊，我真服了她了，怎么能把伤拖延二十年来折磨自己呢！她跟桑桑一样傻，但又缺少桑桑的决断与勇气。我现在想啊，要是我当初不怂恿她表白，让她永远抽二手烟或者仅仅享受想象二手烟的感觉，是不是更有益健康，人还是要有点梦想的，像岚那样也未尝不好。”
　　“唉，女人啊，都不知道是什么生物，怎么那么微妙，那么细致，那么复杂。有时候觉得女人真的好烦！”迷林大发感慨。
　　“哈哈，女人那么可恶，怎么你还喜欢女人呢？”我笑话她。
　　“所以有时候我连自己也讨厌了啊。”迷林咧嘴笑，“不过我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哦，桑桑和你也是，我们胸怀更宽阔一点，性情更纯真一点。”
　　“哈哈，你就自恋吧。”我笑，“还有捷呢，捷怎么样？知道吗？”
　　“惦记那个追过你的人了？”迷林调皮地揶揄。
　　“是啊，惦记得厉害呢。她怎么样？”
　　“听说生意做得还不错，但是跟那个女友分手了，现在又变成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岚说她正在筹划另一桩生意，打算离开这座城市，到海南岛去发展。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发展得好好的，干嘛要跑呢。”
　　“可能她想把生意做得更大吧。”
　　“其实挺佩服她的，很有魄力，也很有能力。这是我所欠缺的。”
　　“不许又拿人家的优点来比自己的缺点哦。”我提醒道。
　　“现在不会啦，那是适合她的生活，我这样的是适合我的生活，我现在可是最幸福的小女人呢。”迷林抿嘴而笑。
　　我们这么一边吃一边闲聊，不觉到了午间，迷林抢着收拾东西，把碗碟全都洗干净了。我说我想在天台睡午觉，迷林说她今天还要上晚班，要早点回家。于是等一切都收拾停当，迷林就先走了。

　　5 春天里

　　迷林走后，我给捷打了个电话。
　　“喂，采薇啊？呵呵，想起我了？”捷在电话那头脆声笑道。在这寒冷的冬天，在情绪低落了那么长时间后，听到这样的声音真好。
　　“不仅想起了，还想请你吃饭呢！”我说。
　　“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捷的女高音一如既往地快乐。
　　“到底有没空啊，今天下午？”
　　“你请吃饭当然有空啦，哈哈哈……”
　　“那好。哪里合适呢，你认为？”
　　“你现在在哪里啊？”
　　“天台。”
　　“哦，那我等一下去接你，就在送你回家的路上找个地方吃，怎么样？”
　　“那条路没啥吃的，全是植物噢，我想吃肉。”
　　“呵呵呵，我们再拐进热闹的地方吃不就得了，笨笨！”捷哈哈大笑。
　　“行啊，要去最热闹的地方，想扎堆了啊。”
　　“行。那就这么定了？我几点去接你？”
　　“四点吧。”
　　“好嘞，说好啦。”
　　“好！”
　　挂了电话，我就换上睡衣午休。这一觉睡得异常踏实，了无梦痕，好久没这么睡过了。起来后，我走进那间公主和女王的书房，看了大概一个来小时的书，捷就到了。
　　“呵呵，怎么一个人跑到天台来了？”捷问。
　　“上午约了迷林的，吃完午饭她先走了。”我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呵呵，好像长胖了哦，但脸色很不好，怎么回事？”捷没启动车。
　　“最近生病了。”我老实道。
　　“没什么大事吧？”
　　“没什么，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来调理。”
　　“那就好。注意点，你身体不好，我们都很担心的哪！”捷暖心地说了一句，启动了车子。
　　我们跑到离我家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拐进了一条热闹的街道，等捷把车停好，我们就去找地方吃饭。
　　“人越多越好？大排档？”我们在人群中钻了几分钟后捷问。
　　“哈哈哈，也不是。”我不觉大笑，“在人多的地方走走就好，真要吃饭还是清静一点好。”
　　“就是嘛，我还以为你变性了呢。呵呵呵……”捷耸了耸她的扫帚眉。
　　我在一家东北菜馆前停了下来。菜馆旁边的大树下坐着一个青年歌手，正自弹自唱着《春天里》：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
　　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
　　没有信用卡也没有她
　　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
　　可当初我是那么快乐
　　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我把埋在，在这春天里
　　……

　　歌手的声音浑厚、苍凉。
　　“怎么了？要不我们就在这儿吃？”过了好一会儿，捷问。
　　“好啊，”我回过神来，“刚好这家餐馆可以让你找到回老家的感觉。”
　　“呵呵，是啊，我就特爱吃东北菜，就怕你吃不惯。”捷笑道。
　　“我吃惯东西南北中。你忘了我是又大吃又好吃的了？”
　　“呵呵呵，没忘，都记在心里呐。”捷说着就钻进了那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窗花满屋贴的东北菜馆。
　　菜馆内人很多，而且个个高谈阔论，吃起东西来啧啧有声。
　　“呵呵，东北菜馆就这样，热闹又随便。”捷笑。
　　“这样不方便说话吧？我们要个房间怎么样？”我说。
　　“好啊。”捷爽声道。
　　我想继续听那个歌手唱歌，不知道是否有临街的房间。我把这意思跟服务员一讲，服务员马上把我们领进了“牡丹江”房。这房间实在是妙，大格子窗上贴着红窗花，窗花的外围缀着窗外大树的绿意，从那棵大树下传来声情并茂的歌声，而演唱者刚好又被窗花遮住了大半，使那情景不至于显得过分真实。
　　我们很快就点好了菜。
　　“现在怎么样？”等菜间我问捷。
　　“就这样啊，你不是见到了吗？依然心宽体胖，大大咧咧，无忧无虑。”捷打着哈哈。
　　“描述太笼统啦。”
　　“你想知道得多具体呢？”捷倒垂了她的扫帚眉，故弄玄虚地笑望着我。
　　“切，不想汇报拉倒。”我瞪了她一眼，端起了热腾腾的大麦茶。
　　“呵呵，别生气嘛，逗你哪！”捷说，“唉，事情那么多，从哪里说起嘛，不如你来提问，我有问必答好啦。”
　　“提问你个鬼！政治、经济、文化分分类不就是了？爱情、事业、朋友，多简单啊！”我白了她一眼。
　　“哈哈哈，被你一说我就清楚啦，才女指导得到位。”捷嘿嘿一笑，便打开了话匣子。
　　“爱情嘛，呵呵，现在没有了。那种没有基础的爱长久不了，过一段时间就腻了，然后就反思自己的一时之气，最后都瞧不起自己啦，人还是需要精神生活的，而且精神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我们就分手啰。而且，我发誓，从此以后不再儿戏人生，生命那么美好，不是拿来给我们糟蹋的。”
　　“回头是岸。恭喜！”我举了举那杯大麦茶，喝下一大口。
　　“呵呵呵，好，恭喜恭喜！”捷也端起热热的大麦茶喝了一口。
　　“我在想，在我找到真正的知音之前，不再在感情上花太多时间，现在我信奉宁缺毋滥。这个年龄，应该成熟，淡定，有精神内涵。知道吗，现在我在读诸子百家的书籍呢，我觉得中国文化实在是太博大精深了，它不仅使人更有智慧，还能历练心灵，使人达到更高的境界。每天晚上忙完了活，睡前读那么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诸子百家，人生哪，呵呵，惬意啊！”捷笑得咯咯响。
　　“为精神的回归，干杯！”我又举了举那杯大麦茶，喝上一大口。
　　“呵呵呵，你再喝待会儿还怎么吃饭啊，啊？笨瓜！”捷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我，接着说：“至于事业嘛，蛮顺利的，那个家私城的大部分股权都在我手上了，现在我把它交由我姐的孩子打理，我打算到海南岛开旅馆，月底就走。”
　　“为什么不扩大家私的经营而跑去开旅馆呢？那是个新项目，做起来没这个熟悉啊。”
　　“就是因为它是新项目嘛，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呀，新项目多好啊，有新鲜感，有挑战性，干起来更来劲。”
　　“对，你是真正的创业者、实业家。”
　　“呵呵，别给我戴帽子，哪有那么厉害呀！反正我有兴趣做，有精力做，资金又能周转得来，有什么不好呢。重要的是做得开心啊。而且，我开旅馆是另有目的的，并非纯为盈利。”
　　“什么目的？”
　　“我打算把旅馆开成一个老年les的养老院。现在是做生意，将来是我们这类人的聚居地。”
　　“怎么突然有此壮举？”我惊叹。
　　“呵呵，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的，只是还没法付诸行动。应该是我二姐去世那时候开始的吧。想想我们这类人老了挺可怜挺孤独的，怎么终老啊，我就想啊，要是我们能把各地的拉拉都集中起来，大家不就热闹了吗，又可以互相照顾，多好啊，现在我有这个经济条件，不就把它实现了啰。”
　　“你在给我们办希望工程呢！”我佩服道。
　　“呵呵，瞧你说的。反正我觉得老要有所依，趁现在还身强力壮，能多干点就多干点呗。我认识圈子里的不少人，有家庭的没家庭的，有爱人的没爱人的，有孩子的没孩子的，各人肚子里都有一把辛酸泪一本苦难经，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单个的不用说，就算有孩子，像我们这样，将来孩子也有孩子的生活，我们不能拖累她们。你说是不是？”
　　“当然。”
　　“呵呵，所以我就想开这样的旅馆嘛。”
　　“而且选择了一个浪漫的地方，在大海边，是吧？”
　　“呵呵，是啊……”捷笑得像一座敦厚朴实的大山。

　　凝视着此刻烂漫的春天，
　　依然象那时温暖的模样。
　　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
　　此刻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我把埋在，这春天里……

　　窗外的歌手又在唱《春天里》，不知不觉中，我竟泪流满面。
　　“喂，采薇，你傻瓜啊，怎么就哭了？”
　　“那街头歌手唱得太煽情啦，你又讲得那么动情……”我拖着两行眼泪对她扮了个鬼脸。
　　“唉，多好的冬天啊，多好的时光啊，那么多愁善感干嘛呐。”
　　“捷，要是有一天我老无所依，就去投奔你的同人旅馆，好不好？”我突然问。
　　“当然好了，不一定等老了，你高兴什么时候去都欢迎哦，你来了一切免费！”捷爽朗
　　地高声道，“告诉你一件喜事哦，老狼和她女友都离婚了，现在两人生活在一起呢！她们说老了就去我的同人旅馆！”
　　“好啊，到时候我们齐相聚！”
　　当我们吃饱了离开的时候，背后依然是歌手的嗓音，浑厚，苍凉，那是渐行渐远的《2002
　　年的第一场雪》：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象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