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浮霜微凉

2、伴

　　百里家，百里贺因任族长而致仕一品中书执政，百里博任的是从一品户部尚书；百里泊原在礼部任了三品侍书，现在也越了两级升了二品侍郎；百里棉本是以名为封号的从三品棉贵人，更是越了嫔、良嫔、贵嫔三级晋了二品妃位。
　　听了罗公公的话，百里贺领着族里众人谢旨行礼，一旁的管家富安见状连忙将红封塞进了罗公公的怀里，罗公公随手一掂量亦是心中有数，笑容又灿烂几分，道：“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就不打扰府中宴席，这就告退了。”
　　百里贺心中一动，面上亦是一笑，使了个眼色让富安送罗公公出府便抱着裹得见不着脸的百里醉月一道接受众人的祝贺。
　　宴席结束的时辰较早，由百里泊并百里默领着富安送客；府里正院却是稍加混乱，躺在床上的女婴脸色正透着不自然的青紫，呼吸逐渐低靡。而此时，正院里仅有百里贺、百里博以及少数的几个下人。
　　府医满脑都是汗，颤抖的右手搭在小小的手腕上，眼里竟是止不住的恐惧，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着？”
　　“闭嘴！”百里贺压低着声音，似乎怕是打扰到什么一般，低沉了片刻，道：“大哥，拿来吧。”
　　百里博闻言一愣，然后拿出一个小玉瓶交到百里贺手中。百里贺推开府医，小心翼翼地将玉瓶里的液体倒入百里醉月的口中。百里醉月本能地吞下了那些微微带着绿色的液体，少顷，呼吸缓缓地平稳了下来。
　　房内是良久的沉默，然后，门被敲响，富安在门外道：“老爷，大老爷，云翳道长来了。”
　　随即，门被推开。一个着了件白色道服的中年人带了个被紫色裹着的小男孩走了进来，那中年人长相很平凡，但却好似全身都笼罩着柔和的光芒；相反，男孩长相妖异，却是一身藐视苍生的态度，面上也无甚表情，就好似什么都无法吸引住他的目光。
　　“你看，老道今日卜卦就说你会多一个玩伴的。”那中年人看着身旁的男孩，含笑道，“你小子该换个表情了，天天都这么个样可是不行的啊！”
　　那男孩闻言却是表情不变，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榻前，看着在床上小小的一团，眼里迅速地闪过一抹深谙，下一刻便轻松地将人抱在身前，动作很是别扭，然径直离开。
　　百里贺一愣，正欲阻止，却听见一旁那中年人道：“百里族长，可还记得贫道当日的卦象？”
　　闻言，屋内百里府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纷纷看向百里贺，只见他闻言竟全身僵硬，片刻后才似反应过来一般对着那中年人张了张嘴，却只吐出一个称呼：“云翳道长……”
　　“贫道也无他意。”云翳道长笑得温和，看了看前方抱着一团白色的紫色小人儿，这才对百里贺道：“府上醉姐儿身子不好，送到洛河岛养身子去了。贫道只是为世子在桐云观找了一个颇得道缘的玩伴罢了。”言下之意便是不承认将百里府的姑娘养在桐云观了。
　　洛河岛是宗政太祖帝赐给桐云观的一处药岛，宗政人多信道，数百年来洛河岛随着桐云观水涨船高，世家嫡出的哥儿姐儿若是有幸能被接到洛河岛养着，几年后回府后身份便是极高的。当然，若是能养在桐云观便更不一般，云翳之前口中的“世子”便是逸安王唯一嫡孙，出生便受封世子的即墨弈阳。眼下云翳道长便只让百里贺等人对外宣言府上的六姐儿身子不好送去了洛河岛，而在桐云观养着的人却和百里府上无甚关系了。
　　“道长放心。”百里贺接过话来，与百里博对视一眼，道：“只是不知府上能否适时了解醉姐儿在岛上的情况？”若是不见人，哪来的家族情感，又怎样让她支起百里一族？
　　“百里族长莫担忧太过，贫道会在恰当的时候让人接族长与大人到观中小聚。”说完这句，云翳意不多言，道：“贫道这就告辞了。”
　　夜深人静，百里贺与百里博对坐，面前摆着早已冷却的茶水，却是无言。烛芯一闪，百里博开了口道：“三弟莫操心过多，卦象总是好的。当初同着生辰八字一道儿显现的，族中之人必是醉姐儿无误了。”
　　“可大哥看醉姐儿的身子，我只怕……”
　　“若是桐云观都救不过来，就算养在府上，咱们也是没辙。”百里博打断百里贺的话，继续道：“眼下咱们能做的，不过是等着云翳道长的信，盼着能多些机会亲香醉姐儿了。”
　　“只能如此了。”百里贺又叹了口气，道：“当初若不是二房与四房，我百里一族也不会落到眼下这般的境地。罢，罢……明日大哥还要上朝，早些去歇了吧！”这里的二房与四房指的是百里贺已被除族的两个庶出兄弟，当初百里贺、百里博二人乃先族长百里太爷正房所出，而二房四房两位则是百里太爷宠爱的贵妾所出，百里太爷宠妾灭妻，多番属意庶子继承家业，甚至私下将家产交至庶子手中；哪知两个庶子皆无本事，将家业在五年间败去了四之有三，是以现下百里一族除了日常开销外竟是几乎没有存银。
　　此事揭过不谈，却说桐云观里，云翳道长看着梨花木的浴桶里抱着婴孩一道泡药浴的即墨弈阳眼角微抽，好半晌才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居然让一女娃娃同你一道沐浴？”
　　即墨弈阳似趁着回程已经熟悉了如何对待婴孩，一手托了人儿的腿弯一手附在她背上让其倚靠在自己肩窝，再略微地摆动着挪了个位置让她舒适一些，又用自己的身子挡去云翳的目光，倒是不介意自己被看，道：“你将人接来不就是给我的？”虽话是问句，语气却透着肯定。
　　“你小子……”
　　“看够了便出去，她不会冷着。”即墨弈阳打断云翳的话，不再给他一个眼神，手上轻缓地为百里醉月按摩以便她更好地吸收药汁。
　　待云翳甩了袖子而去，即墨弈阳才伸出手点了点怀中那张小脸上的鼻子，又缓缓闭上了眼，喃喃着：“‘汝之所在，吾心安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