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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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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凯刚走进病房就听见里面哒哒哒的音乐声,声音倒是不大,抬眼看见小满一家三代三口人正围着个玩具枪傻乐,兴儿一笑,俩大人就跟着笑。他有些想笑,可偏心里一酸,嗓子一紧,咳了出来。
小满对他的声音很敏感,第一个抬起头看,确认是他,又扭头瞅瞅满妈,站起来轻声问说:“手术做完了?”
闻凯点头走向小满。小满仔细看他,这人做完手术后洗了澡,现在头发还有些潮,像是来不及吹干就赶了过来。
闻凯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小满,对着满妈说:“阿姨,我叫闻凯,是小满的朋友。今天上午我有个手术,一着急连招呼都没顾上打,挺失礼的。”
满妈没怎么跟斯文人打过交道,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上午碰面时,是她不想搭理闻凯的。她只好摆手说:“不要紧的,你太客气了。”
闻凯笑着说:“阿姨,我在这个医院上班。你在这儿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我。以后孩子出院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也一准过去。”
满妈点头,道了声谢谢。
闻凯看出满妈不太热情,便不再多说,问了孩子的情况,然后道:“阿姨,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闻凯说完,和小满对望了一眼。小满会意,跟着他出了病房。
闻凯带着她走到走廊的拐角,看看四下没人,才开口:“今天出了什么事儿了?你看着比平时都累,两眼都没神了。”
小满仰脸瞅他,笑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做完手术也不知道回去休息,瞎折腾什么?”
闻凯又走近了一些。那人人高马大地压了下来,小满头顶一阵窘迫感觉。
突然手里一凉,她掌心里多出一样东西。小满放在眼前,是一串钥匙。她晃了晃,叮当作响,便挑着眉故意问人:“干什么?”
闻凯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反问:“你说干什么?”
小满头顶发丝被胡茬和热气轮番轰炸,浑身一紧。那人却已经站好,一脸坏笑看着她。
她脸皮薄,受不住,伸手把人轻轻推了推。
那人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在手里揉捏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说:“我走了。”
环形走廊,孟涵正隔着玻璃,失神望向另一头偏僻处,一对男女正在打情骂悄。她酸溜溜地想,这女的身世可怜,长得也算周正,是会勾起男人怜香惜玉的同情心。可闻凯是个外科医生,每天碰上的病人,比小满可怜的多了去了,他同情得过来么?那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只是小满呢?
这个问题,闻凯也曾经问过他自己。他心疼小满,不只是因为她可怜。那天他一宿未睡,开着车去福满楼。正站在门口犹豫,正好有客人推门出来,那人好奇拿眼瞥了瞥他,他索性打定主意,推门走了进去。当时饭店有人喊了声“欢迎光临”,他笑笑,闭眼思忖:你们未必会欢迎我。
C市庆业路三号,那扇门是他推开的。他一脚踏进小满的世界,亲眼看到一个女的在这个畸形压抑的世界里认真生活,突然产生了一种始料未及的责任感。
……
床头柜上,闻凯送的几个大袋子,拥挤堆在一起。满妈一个个打开验看,里面全是高档礼品。其中一个袋子里,一个苹果掉了出来。满妈拾起来看,这苹果饱满圆润,跟兴儿的小皮球一样大。她在手里掂了掂,得有一两斤。
满妈叹口气,又把这苹果放了回去,从一大堆袋子的缝隙里,抠出被压在最下面的一个罐头瓶子,里面装着海子做的肉酱咸菜。
满妈两手捧着瓶子,伸直胳膊放远了眯眼看着,口中喃喃:“傻孩子,亏你还记得,小满她喜欢吃什么。”
满妈看得出来,安海这五年牢狱生活,受了不少磨难。可她自家闺女的日子,跟坐牢比,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她带着哭腔叹道:“造孽呀——”
……周末,小辉一大早便来到医院。他周六周日没课,正好过来替替满妈和小满。
小满舍不得,跟自己兄弟说:“你平时忙功课,周末正好陪陪人家姑娘,约约会,吃吃饭,看看电影,总往这儿跑,人家乐意么?”
小辉闷声说:“她没什么不乐意的。我去哪儿从来不告诉她。”
小满笑了,伸出手搡了小辉一把,“行啊,挺爷们儿。咱家的事,你没跟她说吧。”
小辉已经是大人了,被姐姐这样一搡,有些挂不住,身子往旁边一撤,板着脸说:“没。”
小满点头:“这就对了。别把人姑娘吓跑了。”
小辉想争辩什么,半晌却只是闷闷地走到一边,催说:“你们快走吧,去洗个澡,换换衣服,睡一觉。这儿有我呢,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满妈直接回宾馆了。小满跑了趟超市,回去的时候,手指碰到口袋里的那串钥匙,突然心里一动,跟人拨了个电话。
闻凯半夜有个急诊,清晨到家,刚刚眯了一会儿,接到小满电话,直接在电话里告诉她楼门的密码,说等人过来。
闻凯住得离医院不远,不多会儿便听到门铃声响。他起身按开门锁,等人进了房门便一把把人扣在墙上,发狠道:“下次就应该把你晾着,给你钥匙是摆设么?非要按门铃。”
小满手还插在口袋里,咬着嘴唇望着他,手指把钥匙捻得滋滋乱响。那声音像是挠在闻凯心里一样,他瞅着那被牙硌得鲜红鲜红的嘴唇,欺身压了下去。
小满被压得喘不过气,伸手推他,顺手解开他T恤的纽扣,勾住衣角往上撩。
闻凯一把把T恤从头上拽了下来。
小满这才有机会问:“你什么时候走?”
闻凯说:“下周四,下午两点的飞机。”
小满愣住,软在人手里的身体一点点僵硬。
闻凯捏住她粗声问:“干嘛呢?”
小满迷糊答:“我没办法送你了。孟医生通知我,兴儿下周四会诊。”
闻凯松手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不送就不送,多大事啊。”
小满望着他结实的后背,半晌才想明白说:“孟医生,她喜欢你。”
闻凯一屁股坐在床上,“嗯”了一声。
小满跟着他过去,本来想说,孟涵是兴儿的医生,你平时注意点,别太过分了刺激人。可是话到嘴边,到底给硬生生咽了回去。小满有些自责,她明白自己不该对闻凯指手画脚,干涉他的行为。闻凯是帮了她很多忙,但他并不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不需要承担过多的责任。
闻凯盯着她的脸瞅了一会儿,上半身直直往床上一倒,望着天花板沉声问:“想什么呢?想让我色/诱她,你自己又舍不得?我看你还是把上次的红包给人送去吧。”
小满被他逗笑。
他伸手拽着胳膊,一把把人拽到身上,沉着嗓子说:“快过来,等你半天了。”
小满勾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嗓音沙哑低声叫:“闻医生——”
那人笑,深吸一口气,翻身将她裹住。
闻凯做手术,最烦那种实际位置比CT里看起来要复杂的肿瘤,弯弯绕绕,让人费力捕捉。在床上亦然。
小满在他眼里,非常简单直白。她想要什么,她自己可以给什么,都清楚地让他知道。这样,他就可以节省下猜测探究的精力,直奔主题。
他喜欢这样的女人,看着清澈,入口浓烈,像是瓶好酒。
两人都把自己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直到精疲力竭……
闻凯喜静,屋子里拉着厚重的窗帘。
小满趁人洗澡,赤脚走到窗前,把窗帘从中间拉开一半。刺眼阳光进来,借着刚才两人亲昵的微醺,小满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外面那个明亮的看不清的世界是虚幻的,而这房间里晦暗的一切才是现实。
她有些难过,要真是这样,该多好。
满妈和小满都惦记着小辉和兴儿,不约而同早早赶去病房。小辉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吃完晚饭,才去公车站等车回去。
校园里,宿舍楼前,一个女孩在傻等着小辉。刚看见他的身影,她便一下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有些埋怨地问:“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小辉简单答:“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儿啊?打你手机也不接。你也不跟我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我们一个宿舍的还有她们男票,十几号人正在‘Hello Kitty’的包间等我们过去唱歌呢。”
“我手机调静音了,没听见。你去吧。我不想去了。”
“那我也不去了。”
两人在宿舍门口僵持。半晌,女孩儿说:“今天我生日。”
小辉没吱声,却伸手紧紧攥住身边人的手。
……
转眼到了给兴儿会诊那天。小满早早去饭店订好了包间。满妈早上给兴儿洗脸,还特地给孩子抹了小满用的面霜,把兴儿抱在脸前闻了闻,又亲了一口,“真香”。
那头,闻凯接了电话,闻锋知道自己兄弟出差从来都是轻装简行,便让司机送去了不少生活用品,外加一张信用卡副卡,顺带把人送去机场。
闻凯拿着那张卡,憋不住,无奈笑了。他现在跟自己侄儿一个待遇,钱可以敞开花,但处处受监视。
他不忍驳闻锋面子,也知道闻锋脾气,不想司机回去没法交代,便把东西接过来,进了房间,扔在一边,把那张卡塞进抽屉,只拎了收好的行李箱出来,说:“走吧。”
电梯下到8层,门开了,孟涵进来。她看见闻凯,眼睛一亮又一暗,规规矩矩叫了声:“闻医生。”
闻凯跟人点了点头。
孟涵非常沮丧。闻凯这些天见她,话越来越少,到这会儿已经递减到只用点头了。她明白个中缘由。她故意把会诊安排到闻凯走的那天,这种做法未免太明显也太过孩子气。
她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便生拉硬扯道:“闻医生,这么早就去机场了?”
闻凯说:“对。”
孟涵又说:“我爸还有他三院的一个学生,今天要给安兴会诊,我去看看。”
闻凯说:“麻烦孟教授了。我回来会专程去道谢。”
她有些尴尬,心一横,脱口而出:“安兴这一段时间康复得不错,听这孩子他妈妈讲,他爸爸今天也会过来。”
电梯里空气骤冷,孟涵连闻凯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电梯下到一层,两人道了声再见便分开。孟涵走了几步,转头看着闻凯和司机上车的背影,职业的敏感让她发现,那人的肌肉,有些僵硬,很不自然。
她不禁后悔。她还是太年轻,没经验。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学过,一件商品,如果供大于求,就会贬值;相反,如果供不应求,便会哄抬物价。她给闻凯抛出个竞争者,兴儿他妈,行情看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