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往矣今我来惜》子惜晨兮

1、再遇

　　上午快十点了，地铁口仍然是人来人往，羽思右手搭棚抵挡着渐渐炙热的阳光，还不到五一呢，北京就这么热，穿着薄外套的她额头上的汗已经沾湿了手。
　　羽思感觉到后背上的汗已经浸湿了衬衣，但马上要进地铁了，考虑到地铁口的强风，还有地铁里面的凉风，还是没有把外套脱下来，毕竟要是着凉也是个麻烦事。
　　地铁口的自行车排列成行，还要转过三排才能走到进口的通道。
　　广告牌下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叠东西在派发，走到近前，才听到他用偏低的声调不紧不慢地说着：“公交卡套”。估计是说的时间长了，又在太阳下晒了很长时间，声音里透着一种提不起精神的无奈。
　　接过递到身前的两张灰色卡套，羽思轻声道谢。
　　每次看到街上派发传单物品的人，她都会想起上大学时给格力空调派发传单的经历。
　　拿着传单站在大街上的一瞬间，那感觉就和平时逛街截然不同，似乎自己所有的无助和软弱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谁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才是最好的面具。
　　翻看着手中的卡套，扑面一股塑胶薄膜的味道，上面画着一样的动漫图案，倒是挺可爱，决定留下它，抽出里面的卡片，是一家医院的介绍。
　　想起扶梯下就有一个垃圾桶，就把两个卡套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把卡套放在背包的侧兜里。站在扶梯上快到底时，就看到垃圾桶上有好几张同样的卡片，甚至还有一个卡套。
　　羽思也随手把卡片扔在了上面。
　　好像公交卡里又快没钱了，自从地铁调价后，存上一百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花完了。
　　售票窗口排着很长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会有这么多的人，想想决定还是等回来时再说吧。
　　这个时间段的地铁比早晨好太多，没两站就有了座位。拿出手机，找到之前没看完的小说，羽思低头看了起来。
　　地铁两三分钟就是一站地。到了一个换乘站，车厢里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羽思不经意地抬头看向门口，恰和刚上车的赵文的目光迎面相对。
　　虽然只有几秒钟，羽思首先受不住这种对视，逃避般地低下头，装作不认识，努力让自己继续沉浸在小说中。
　　她的心怦怦直跳，羽思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了。狼狈、羞愧、躲避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但这些都没有占据她的思维，此时充满她的大脑的只有意外相见的无措。
　　在无法控制的紧张呼吸中，羽思慢慢地抬起头，她希望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这茫茫人流之中。那么自己就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生活，将过去的一切放在记忆的深处。
　　但这一次似乎老天也不想她继续逃避。赵文就站在他的身前，目光中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没有惊喜、不是漠视。
　　她的心中满是愧疚，想解释、说自己全是为了他好，才说出不认识他的话，拒绝他的。可同时她又知道自己是自私的、虚伪的，这都不能作为堂堂正正的理由 。唯一的原因就是自己不相信他，不愿意和他一起为未来努力。她张不开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地自容。抿了抿唇，她又低下了头，既然他也不说话，那就陌路吧，总比承受他的质问要好。
　　恍然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也许他更希望从未认识自己。
　　他当年爱的越深，受到的伤害就越大，自己三番两次的任性妄为，不顾他的感受，也许当年的拒绝，对他的执念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她努力的想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却不知道自己的头正在无意识的越来越低。
　　周围的嘈杂衬得两人之间更为的沉默压抑。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下站羽思就该下车了，她深吸一口气，顺了一下背包的带子，慢慢的站起身，也不去看赵文，只轻声道：“不好意思，换一下，下站下车。”
　　赵文侧身，她顺势换到了门口，期间没有一丝目光落在赵文身上。
　　两人就像真正的路人。
　　车门打开，羽思顺着人流走出，转角就是扶梯，站在扶梯上，马上就要被侧方的墙壁挡住视线，同时耳边传来车门关闭的警示声，羽思一直往前的视线忍不住转向赵文的位置。
　　没有！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不是他！
　　羽思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去车厢里确实没有赵文。
　　列车开动，随着扶梯的上升，视线同时被墙壁阻隔，羽思不敢置信地扭身看向身后人群，果然碰到赵文的目光，与自己之间隔着两三排的人。
　　右手更紧的握住了扶手，羽思转身向前，既紧张又兴奋。自己当年说不认识他，他会先和自己说话吗？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自己走在前面要不要等他？他是不是来这儿办事啊，而不是为了自己才下车的？自己要是先和他说话，他会不会也说不认识自己啊？一瞬间，羽思的头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而扶梯的终点就在眼前。
　　下了扶梯，自己要不要转身等他？要不要慢下脚步？犹犹豫豫中，羽思慢下了脚步，却一直没有转身回头。
　　羽思知道自己该从左手边的D口出，可她在墙上的指示牌前停住脚步，装作在看地图，研究该从哪里出地铁。
　　身后不断有人走近，又离开。但没有一个人和她打招呼，那都不是他。
　　身边渐渐地安静下来。羽思忐忑的心却更加紧张，最终决定：如果我转身能看到他，我就跟他说声对不起；如果看不到他，那就当今天没有见到他，继续过我的生活吧。
　　羽思慢慢转身，竟然真的在不远处看到他，他也在望着自己。
　　无言的沉默了一会，虽然同样看不出他眼中的想法，但长痛不如短痛，羽思迈步向赵文走去。
　　没想到，在羽思走出第一步的时候，赵文也动了，不是向自己走来，而是转身向另一边的出口走去。
　　羽思停留在距离原地一步的地方，注视着赵文的背影检票出站，又从出站出口消失。她始终未发一言，他始终未转身回头。两人从初中时相识，到自己离开，再到高中时的路遇，再到大学时自己的拒绝，严格算来已有十几年未见，经过此次偶遇，茫茫人海中，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也或许此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