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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苦涩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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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开岁,梅花飘香。
屋子里淡淡的烛光摇曳,一个人站起身将蜡烛吹灭,随即将桌上那碗已经凉掉的汤药,端起,走到窗边,开窗,毫不犹豫的泼了出去。
泼罢,将那空碗放至桌上,人也随即颓坐在桌边,发愣。
窗边有风吹来,微凉,清淡微亮的月光透光窗子洒在屋内,亦洒在那人身上。
一个窗前月光下独坐的人,在这深夜里,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和孤独。
沈迎秋没有一点困意,他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许久,直至感到些许的冷,才站起身借着那淡淡月光走到床边,慢慢坐下,倒在床上仰着面,缓缓闭上眼睛。
但愿今夜能睡的安稳一些。
沈迎秋这样想着。
翌日,起来时,太阳已经升至半空,吃过饭,沈迎秋依旧和往日一样,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正月里的的阳光照在身上,淡淡的暖意,闭着眼静静的,这年月就这么毫无新意的悄悄过去。
十年了。
沈迎秋身体不太好,大约有十个年头了。
患的是严重的风湿,看了很多郎中,也寻了很多偏方,却没有治好。
反倒是落了个残疾。
从一个能跑能跳的人,变成了很多事做不来的人。
恨、怒、怨、哭、绝望……
到最后的习惯,沈迎秋也只是用了将近十年而已。
既然无力改变,他,自是认了。
可这不是认命,而是认了自己身体不好这个事实。
命,他可不信!更不愿认!
年纪已经二十又八,不小了,却因身体不好,到如今没成家立业,可沈迎秋并不急,因他并不打算娶妻生子。
自己身体不好,生活方面尚且还需要人照理,而且养活自己都难,岂能去养活他人?
再者,他就是想娶个媳妇,也不会有哪个女子愿意跟着自己的。
沈迎秋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现在的光景,虽看起来有些可怜,倒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是每日随着自己的心情来过日子。
不过,这日子里有那么一件不甘心的事。
他读过几年书,也曾想着有朝一日能打马游街,御前饮宴,名园探花……
可现如今也只能想想了,悄悄的想。
“秋儿啊。”沈老夫人走到院子里唤了声。
沈迎秋睁开眼,道:“娘。”
“新抓的那药吃了半个月了,可感觉好点儿?”沈老夫人问道。
沈迎秋略顿:“不是说吃三个月见效吗?现在……还未有什么很明显的感觉。”
“哦。”沈老夫人眨了眨眼:“秋儿啊,你可按时吃药,别耍小性子,这药可是娘求了许久才求到的。”
望着他娘那期盼的眼神,沈迎秋心中一紧,暗叹口气,点了点头。
“就一丁点感觉都没有?”沈老夫人又问。
“嗯……”沈迎秋沉吟片刻,道:“这药性是热的,喝了有些唇舌发干,其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变化。”略顿:“娘,我们且再吃吃看,待三个月之后,再看看吧。”
“也是,是娘心急了。”
沈迎秋淡淡笑笑:“娘,我这病,大夫也说了,急不得,你且不要总是个心思,若不然孩儿又心中有愧了。”
“秋儿,你这傻孩子……”沈老夫人叹口气,剩下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沈迎秋傻傻的笑着,没作声。
一日三次,每次一碗,倒也不是很大剂量,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只是这药有蝎子、蜈蚣、乌梢蛇还有红花,全是热性的,熬出来的药带着一股腥臭味,这让沈迎秋每次吃药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喝了半个月了,偷偷倒掉好几次,实在是受不了那味,也受不了每每喝完药,胃里那恶心的难受劲。
今日,看到自己娘亲那深锁的眉头和担忧的神情,沈迎秋怎还能忍心伤了亲娘的心,只能喝药时,咬着牙将药喝下,每次都要吐出来时,都硬生生的憋回肚子里,而后猛往嘴里塞砂糖。
呼,这药着实的难喝。
但愿三个月后,这能如郎中说的那般效果。沈迎秋想。
夜幕低垂,喝过药,沈迎秋点亮蜡烛,坐在桌子边,拿起一本书看着。
“秋儿啊,又看书呢。”沈老夫人隔着窗户瞧着他道:“药喝了?”
沈迎秋抬起头,道:“喝光了,睡觉尚早,看会书;娘,你早点歇息。”
“秋儿你也早点休息,夜里冷,别冻着。”
“嗯,会注意的。”
沈老夫人哀叹一声,那眼神和声音里全是心疼。
沈迎秋望着他娘远去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酸,说不出什么感觉。
这么多年,觉得最愧对的就是娘了,对自己可真真是付出了全部。爹说,以后病好了,可要孝顺你娘。沈迎秋是牢牢的记在心里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身子不见好,就越发愧对娘;将自己那份该尽的孝心,希望兄长和妹妹能帮自己尽孝。
可他娘说,秋儿啊,你的那份孝心,谁也替不了你,娘等着你自己孝顺娘。
每次想到这句话,心中不免难过不已。
那日子能到来吗?
沈迎秋坐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心中生疑,却也又相信那一天能到来。
嗯,就是这般矛盾。
明知无望,却又从不死心。
一日复一日。
一年待一年。
等着,盼着,自己健康起来。
一定会好起来的。
对吧?
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连十里。
一个月份过去,就是下一个月份,这药吃了三个月了。
喝完这最后一副药,沈迎秋瞧着这药渣,不禁皱眉——这郎中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害我的?
三个月已过,病没见好,反倒是喝的胃口不好了,吃不下饭不说,连喝口水都恶心,三个月下来,人都瘦了大半圈,沈迎秋只觉得要给这江湖郎中跪了。
“是不是又被骗了?”沈老夫人站在一旁看着这药渣垂头丧气道。
“娘,吃别的药也是无果,这个药亦是这样,也无什么骗与不骗之说。”沈迎秋安慰道。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吃的你整个人又瘦了不少,这可真是让娘生气。”
沈迎秋看着他娘,笑笑:“娘放心,我没事,除了胃口差点儿,其他都挺好的……”
沈老夫人看着他儿子,明明是不好,却还强忍着欢笑,心里泛起一阵酸,眼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忙掩了面,道:“我去倒掉这药渣……”说着就转身走开了。
沈迎秋无处发泄,只得在心里苦笑。
将那药碗,摔碎,转身去了屋内。
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也总不能拖着,沈老夫人又劝着沈迎秋去看大夫,治治这胃口。
大夫号了脉,望闻问切一番,提笔开了三副中药。三碗熬成一碗,每日两次,每次一碗。
沈迎秋接过那药,又在心里苦笑一番;实在是不想再吃药,无奈却总要吃药。
他想,看来这胃口是治不好了。
给了钱,刚走到门口,就看着孟家少爷孟清笙抱着自家的小狗冲进了医馆。
“刘大夫,瞧瞧我的小白,这是怎么了?”进门就嚷嚷道。
“孟少爷,我这可是医馆,不是兽医馆。”
“这梅花镇我上哪去找兽医馆,你赶紧给我瞧瞧。”说着便将他怀中那一只小白狗放在桌案上。
沈迎秋撇了一眼那小狗,焉了吧唧的,没什么精神。
定是吃多了,积食了,沈迎秋暗想。
“看看啊,到底怎么了?”孟清笙催促道。
刘大夫皱眉,屡着胡须,瞧了瞧小狗,道:“吃多了,积食了。”
闻言,沈迎秋笑,猜对了。
“又积食了?”孟清笙惊咋道。
刘大夫皱眉:“孟少爷,您的狗比我们这人吃的还好,上次就跟您说了,别这么喂它,它再宝贝,也是条狗,就随便给些剩菜剩饭就足以了。”
孟清笙拧着眉,道:“那还是按原先的方子治疗了?”
刘大夫点点头。
沈迎秋笑着出了医馆,摇摇头道,这孟家大少爷还真是……养条狗都比人娇贵。
正想着,孟清笙的马车就到了跟前,“秋子,我载你一程如何?”
沈迎秋原先想推迟,但自己的腿脚确实疼,也就应了。
孟清笙笑着将沈迎秋拉上车,一屁股坐下,沈迎秋疼的呲牙咧嘴的。
“这……还疼啊?”孟清笙问道。
沈迎秋皱眉,点点头道:“就没有不疼的时候。”
“你还真是病上瘾了,这么久都不见好。”
沈迎秋无语,暗道,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这病若是自己能控制,还能落的今日下场。
孟清笙拉过沈迎秋的手瞧了瞧,皱眉道:“还是有些许的肿,这怎么就不能见好呢?”
沈迎秋笑笑,避开话题戳了戳他怀里的小白道:“你的小白比人都娇贵。”略顿,感叹道:“自认活得不如狗啊。”
孟清笙听的不赞同,道:“你可比狗珍贵多了,是你自己不肯接受我的关爱。”
沈迎秋笑:“救急不救穷;亏你还是读书人。”
孟清笙又听的不赞同,皱了下眉,道:“我不管,今儿不让你下车了,跟我回家吃好吃的去,你看看你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不行,我娘做了饭等着我呢。”沈迎秋拒绝道。
“怎么?吃一顿饭还怎么你了?”孟清笙瞪着眼。
沈迎秋笑:“自是不会怎么着我,只是……”略顿:“下次吧,我这般病病泱泱的不想去,毕竟你们做生意的忌讳,是不是?”见孟清笙欲要张嘴,又忙道:“等开春我身子见好,我定要去搜刮你,到时候你可别不舍得?”
孟清笙沉吟片刻,道:“行,那就一言为定了。秋子你可别再诓骗我了。”
“自是不会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孟清笙是和沈迎秋一起长大的玩伴,竹马之交;孟家做生意发了家,富的流油,就用鼻孔看人,气焰了不少;但孟清笙这小子秉性却没变,一直把沈迎秋当兄弟。
对于他患病这事,也没少心疼过,沈迎秋对于这个兄弟,是珍惜。
自己这般,还能有这样的朋友,怎能不珍惜?
下了马车,回了家,和他娘说了情况,吃过饭,便拿着那药进了房内。
将药放在桌子上,沈迎秋略略稳了稳心神,想到孟清笙怀里那只小狗,禁不住又感叹。
活的竟然还不如一条狗。
若是有来世,做人成这样,倒不如做一只狗。
一只只知道吃喝享乐的狗,没有什么追求,也不去问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想到这,沈迎秋不禁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罢了,还是做个人吧。
纵然苦点,但至少有心,有梦,有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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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苦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