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璃乱·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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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繁华不过是手中细沙，一点一点，终究会离你远去从指尖溜走，何必留恋。
——题记
门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我便晓得我该开门迎接客人，可别误会，我只是一个单纯的客栈老板，最大的爱好便是听别人讲故事。
浓雾散去，“璃乱”就出现在昏暗的街巷，我在门前挂上两盏灯笼，像是引诱人们踏进忘川的鬼魅。我拿出茶具，在暖黄的烛光下熟练的沏茶，不久时，一杯淡茶就完成了。茶面上漂浮了几片茶叶，嫩的如刚摘下来。这是我家客栈的招牌，取以我客栈的名称。泡好茶之后，我便等那人来，我的第一位客人。
待我快要睡着的时候，们“吱吖”一声，被打开了，我便知道，客人来了。
离得近些，借着烛光才看清他的脸，一身华服的中年美大叔，眼眸似有双瞳如项羽的眼睛，却充满迷茫。
“请坐。”我将茶递给他，那茶似乎不会冷却，一直温热，“这是店里最好的茶，你尝尝。”
他轻轻抿了一口，对我温润一笑，“很苦。”他愣了愣仿佛不好意思，“但是很好喝，可以让人回忆起过往。”他又一笑，只是有点苦涩。
这时烛火跳动了几下，屋内似暗非暗，我拔下发间簪子，挑去灯花，点点灰烬落在桌上。
“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带钱，不知这儿可否赊账。”大叔有点尴尬的对我说道，我闻言淡笑，那也要看能不能回到这里啊，每个人一生只能来这儿一次。
“谈钱多伤感情，你给我讲个故事就当抵过这茶钱了。”我歪着头嬉笑着说。
他愣了愣便答了声好，然后望着屋外的明月讲起了故事。
那个时候，他还未是南唐的太子，那个时候，南唐还未亡国。
因为出生便有双瞳，如史上的楚霸王项羽，父亲就格外地疼爱他，为他取字为重光，可是父亲忘了楚霸王最终没能拿下天下而是自刎于乌江。可那又怎样，他想，他是父王的第六子，这江山总不会落到他手中。他只想写词，只想与知己红颜相伴。
他越长大，写词的天赋就越突出，连名声都渐渐地赶上了父亲，又因长了一张俊俏的面孔，便成了姑娘们心中的良人。他想这样的日子才是最适合他的。
后来他遇到了娥皇，那个惊艳了时光的女子，与他有共同的爱好，有着不俗的才情，这使他迷恋上了她，他想若是她为自己的妻子，自己必将一辈子珍惜，最后的最后，娥皇成了他的妻子，可他却没有没有守住他的承诺。
再后来，太子病逝，朝野混乱，太子之位稀里糊涂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喜欢，却无力挣脱，只能默默接受。他也努力过当一代明君，只是太懦弱了。渐渐地他放纵自己，沉迷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写了许多男欢女爱，风格柔靡之词，理所当然，他的南唐成了宋的附庸国，因为他的无用。
我将他的空茶杯倒满，然后发表了自己的感想：“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姑娘，那是在下的茶杯。”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杯子，我讪然一笑，拿出一只新的杯子，倒上茶。推到他的面前，“你接着讲，接着讲。”
他和他的娥皇终于将唐遗失的舞曲修复完整，那是杨贵妃所跳过的，最华美的舞步，虽然无法一模一样，但不至于失传。
本以为娥皇会一直陪他，却不料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死使身体本就孱弱的娥皇一下子病倒了，无奈他只能让娥皇的家人进宫去看她，而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如蔷薇般娇美的女子。
就如舜那般，娥皇还有个妹妹，却不是女英。他对娥皇的迷恋转移到她身上。她是那般年轻活力，她说，姐夫你这词写的真好，可以为我写一首吗。他不忍心拒绝，后来便有了他们幽会的词。他不知是谁泄露出去，娥皇竟然知晓了这件事，她死前的不甘，怨恨的双眼刺痛了他的心，而他只能默默说一句对不起。
他的娥皇，在这个春天便这样走了，和她最爱的儿子。
不久，他就把她的妹妹接进宫来，成了皇后，与她姐姐一样的身份。
“啧啧啧，这皇帝真是个渣，姐姐死了没多久，就娶了她妹妹，要是我是她姐，早就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了。”我一脸鄙夷，大叔停了下来，随后即茫然苦笑，“是啊，这是个混蛋。”
南唐还是被宋攻破了，他成了一个亡国之主，苟且偷生。他不再写艳词，因为那些欢快已是过去，一个亡了国的君主，怎还会写得出那些明艳动人的词。
他或许是个好词人，但绝不是个好君主。他知道自己的百姓在受苦，自己的国家在崩塌，可他又能如何，又能做什么呢。罢了罢了，就这样吧，就这样放纵自己吧，他很累了。
如今，他只希望宋能善待他的子民，给他们自己给不了的幸福和安康。
不知过了多久，赵匡胤死了，令人奇怪的是，继位的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弟弟，赵光义。他摇头笑笑，皇室中的龌龊之事自己也见得多，更何况赵匡胤是病死还是他杀，与自己又有何关系。
可是他的妻子啊，那个如蔷薇般少女被那个新皇接走了，那天大雪，她哭喊着期望他能将她留下，让她免去那个地狱，可他又做了什么，是了，是只是闭了闭眼，他无权更无力将她留下，她眼中的希望就这么一点一点被他碾碎，最后剩下哀怨，只剩下麻木。最后，她也走了，去寻找她年幼时最疼爱她的姐姐，娥皇。
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了，他仰头狂笑，这样也好，她们早早离去便不用受这人世间的困苦。只希望下辈子莫要再见到他，莫要再见到他。
几个春秋过去，对他来说，却有几个世纪那样漫长，他在他生日那天写下了一首词，那日七夕佳节，乐姬演奏了这首曲子：“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滔天的悲哀，连本该是欢喜之日却是一片阴沉，而那首词却被人诬陷说有反国之心。他笑了笑，也罢，他活的的确够久了。
“然后呢？”我看了看窗外，已快至黎明，时间也差不多了。
“前朝君主，自是碍眼，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除去，怎会放过。”他自嘲般说着，却不知该嘲笑什么。
“也对。”我转过头看他，提起脚边的灯笼，原本暗淡的灯笼刹那间亮起绯红的火焰，“时间到了，该走了。”我淡淡道。
“是啊，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美大叔一阵恍惚，不知该去哪里。
我低头笑的温和，“家，你还有家吗？”一个死去的人，他的家只有那幽森的地府。
“大叔，你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我转身且毫不留情的说道，“跟我走，去你该去的地方。”
大叔低下头看着地上，没有影子，良久，“是啊，我不是饮下那杯毒酒了吗。”
呆愣了一会，他只能看到黄豆般大小的火焰，他连忙追上去，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深处。这样也好，去他该去的地方。
第一声鸡鸣响起，我的身影出现在茶馆内，提笔在泛着黄色的书上端正的写下两字——李煜，他的故事被我记在了纸上，淡淡的墨香飘出，溢满了整室。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忘川”时，客栈渐渐消散，路上行人小贩开始来往，没人注意这消散的客栈，似是从未出现过。
三千繁华不过是手中细沙，一点一点，终究会离你远去从指尖溜走，何必留恋。
这里是夜魅下的客栈，为你埋葬故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璃乱·第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