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谣》凰誓凌

2、甸火（上）

　　明朝正德年间天灾连连宦官当道，皇帝朱厚照却整日醉心于修行求仙，不理国家大事。权宦刘瑾为了掌控朝中大权，特地从西域等地聘请星吉班丹及罗吉班德两位法师前往宫中“帮助”皇帝寻仙问道。

　　眼看着江山在昏庸皇帝手中日益衰败下去，为了不让皇上受两位西域法师的蛊惑，江湖上有志之士结成同盟，欲把星吉班丹以及罗吉班德两个人暗杀在路上。一来可以削弱刘瑾的势力，二来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引起朱厚照的重视，让他重归朝堂，体恤民间疾苦。

　　负责护送两位法师的队伍声势浩大，护法随从侍郎等人数不下两千。为了完成这项刺杀任务，江湖中的侠客足足准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制订了一项完美无缺的计划。心想着到时候里应外合，必定能杀掉星吉班丹和罗吉班德，为大明朝除去两位大害。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瑾对这件事情早就有所警觉，更是使了欲擒故纵的伎俩，引三千多名好汉上钩，想把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血流成河。经过激烈的血战之后，三千多江湖好汉只余下了五百多人，而星吉班丹因有大内锦衣卫的保护，竟被秘密地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江湖儿女用两千多条性命，换来的不过是削弱了刘瑾的一只羽翼。夜色深沉，在大哥的庇护之下侥幸逃脱的穆寒离在密林之中跑走，原本慌乱快速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无力，也渐渐慢了下来。身材偏瘦的她此时此刻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她淡紫色的衣裳。这余下的兄弟们也大多受了伤，她若不是被哥哥穆榛推了一把，想必也无法逃过这一劫。她顺着河流飘到这漫无边际的林子里，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才能走出这片林子。渐渐的，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脑袋里在咚咚咚地响，浑身都湿答答的。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轻。

　　泼碎了一地的月华，散落在她的苗条的身子上。她靠坐在古藤树下，气息奄奄，不多时更是支撑不住身体，无力地摔倒了下去。尽管已经疲累至极，尽管已经满身伤痛，但她却还不顾一切的奋力往前爬着。

　　只因身负血海深仇，之前的国恨，如今已经变成了家仇，更是与她紧密相关。若不能为哥哥报仇的话，她有何颜面就这样离去？

　　她狠狠抓拾着露出地面的树根，艰难地向前爬着，想离开这恐怖的林子，寻一个人救她一命，可最终还是坚持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当穆寒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温暖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林子斑驳的落在她的身上，手心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湿热的感觉。她的身体慢慢苏醒过来，眉宇之间也开始有了反应。

　　她皱了皱眉头，努力睁开了酸重不堪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苍青的古树，茂密的枝叶，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在古藤树之间不断翻越的小猴子。

　　“喵～”

　　手心里的湿热再次传来，穆寒离寻着声音抬头望去。让她惊讶的是，竟有一只胖嘟嘟的小花猫蹲坐在她的旁边，伸出舌头乖巧地舔着她的手心。这只小花猫不过她双掌大小，应该出生没多久，尾巴还不长，却也胖嘟嘟的甚是可爱。

　　“喵……”小花猫迈开脚步凑近了她些，轻轻在她光滑立体的脸上舔舐了一下。

　　此时此刻，穆寒离自然不嫌弃这猫儿的唾液染湿了她的脸庞。让她意外的是，救下她性命的，竟是一只小猫儿。若是没有这只猫儿一直舔舐她的掌心，她怕是怎么也苏醒不过来，早就去见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了吧。

　　穆寒离挣扎着坐起身子，照样靠在古藤树下，“来。”她伸出双手，小心的捧起乖巧的猫儿。

　　小猫儿在她的手心里晃动着尾巴，乖巧地喵喵叫了几声，然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穆寒离的脖颈间被飞镖擦出了一道血痕，索性伤口不大，若是再深几分，她的动脉必定会被割断。虽是不大，可原本白皙无暇的脖颈却也被染上了鲜艳的红色，有些刺目。

　　“你救了我，若我能走出这片林子，我定好好照顾你。”她收起手臂，把小猫儿捧得离她近了一些。

　　小猫儿动了动鼻尖，看着她脖颈间的猩红，它凑过去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脖颈间传来湿热而舒服的感觉，穆寒离的身子先是一震，随后僵住了。小花猫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将猩红舔去，又小心地舔舐着她的伤口。它的唾液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功效，竟能让穆寒离的伤口慢慢愈合。

　　“啊……”感受着它的舔舐，穆寒离的心跳加快，竟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舒服地喟叹，随即赶紧捂住嘴巴，脸色红润了起来。

　　她自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没想到竟被一只小猫儿引得发出了这样羞涩的声音。

　　小花猫舔舐干净穆寒离雪白的脖颈，又亲昵地在她的脸上蹭了蹭。穆寒离把暖融融的它捧在手心里，一种莫名的温柔亲密在他们之间慢慢传递着。漫无边际的清冷的黑夜，有它陪伴着，穆寒离感觉温暖了许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在找出处。可她不知道，她现在正处在茫茫原始森林中央，想走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报仇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她，让她燃起一种坚不可摧的毅力。很少在野外露宿的她，已经习惯了和山里的动物们生活在一起。她在不停的奔走寻找出处的时候，小花猫总是跟着她，一边帮她分辨方向，一边为她寻找吃的以及治伤的药材。在小花猫的照顾下，穆寒离的伤很快就复原了。她剥了树皮做衣服，用皂荚树的果实沐浴洗澡。在她解下衣服，露出雪白完美的皮肤的时候，所有的小动物们都惊叫着蒙上眼睛，又不自觉的张开一条小缝儿偷看。穆寒离是江湖儿女，自然不把这些细枝末节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看到她身子的只是一群不会说话的小动物而已。

　　“喵～”小花猫原本蹲坐在小猴子旁边，见此情景它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叼着她的衣服来到清澈的水潭边，提醒她赶紧把衣服穿上，以免着凉。

　　“真乖！”穆寒离接过衣服，宠溺地摸了摸小花猫的脑袋。

　　夜深了，穆寒离从树屋下来，在地上燃起了一堆火。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是深秋。她每天都在算着日子，如今想来，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月了。如果没有血海深仇的话，每天和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动物们生活在一起，不理江湖世事一直到老，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

　　“唉……”她长叹了一口气，小花猫从她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凝望着她，她低下头道：“若是能出去就好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永远被困在这里，我会寝食难安的。”

　　小花猫喵喵地叫了几声，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背。穆寒离笑道：“我知道有你陪着我，可那件事情真的很重要。你放心，如果我能出去，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走的。”她俯下身在它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低沉地叹道：“如果你是人，那该多好……”

　　小花猫凝望着她期许的神色，他的灰黄的瞳孔渐渐收缩着，身体也慢慢紧了起来。

　　这时候火堆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微湿的树枝燃烧的声音，穆寒离突然生起一个念头，她抱起怀里的小东西道：“小家伙，我给你取个名字，从今以后你就叫甸火，好不好啊？”

　　小花猫乖乖的舔舐着她的手背，满意地叫了几声。

　　殊不知这个被她叫做小家伙的狸猫，已经是一百多岁的小妖了。木枝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暖和了一些之后，穆寒离抱着甸火翻身跃到树屋上。

　　“从今以后你就跟我一起睡吧？”

　　“喵～”

　　一年后，穆寒离终于找到了出口。那天她被一头狗熊追着不知跑了多久，当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就感觉眼前开阔了起来。放眼望去，这条溪流的入海口处，正有一条大船朝她这边扬帆而来。

　　她心跳加速热泪盈眶，感觉整个身体都好像不属于自己了：“我可以回家了……我……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她大喊着：“这边有人啊——我在这里！快来救救我！”

　　看着大船正朝她这边划来，穆寒离下意识地赶紧呼唤甸火，她答应过要带着它一起走的！可当她转过头去的时候，不仅没有了之前那只狗熊的影子，就连平日里一直在树上嬉戏打闹的小猴子们都不见了踪影。

　　“甸火？甸火——”穆寒离大声呼唤着它的名字，喊了很久，一直到帆船划到她面前，都不见甸火的影子。以前只要她随着呼唤一声，它就会立刻窜到她怀里，亲密地舔舐她的掌心。

　　“姑娘？”上岸迎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亦是这条船的掌舵人。“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流落到这个小岛上？诶……看把你折腾的！快跟我走吧，我带你回京城去。”

　　“谢谢老伯！”穆寒离满心欢喜，可心中却又始终放不下。她原本想请老伯再等等，或许甸火马上就会来了。可看着船上满满的货物以及水手们焦急的神情，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得一步一回头的跟着老伯上了船。

　　船越走越远，她的心也越来越空。突然没了她，甸火一定会非常不习惯吧……她的眼眶越来越湿，看着住了一年多的小岛在她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眼前似乎还出现了甸火亲昵的样子，她赶紧把脸埋在了手臂里……

　　穆寒离回到京城之后，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她联络到了在那次暗杀行动中幸存下来的英雄好汉们，一起开始部署下一次暗杀行动。

　　皇上每天醉心歌舞，不理朝政。刘瑾兴建豹房之后，他更是整日沉迷于驯兽逗趣，贪恋女、色，致使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苦。

　　为了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为了让黄泉之下的哥哥瞑目，他们这次不杀刘瑾誓不罢休。经过严密的部署之后，计划终于制定完成。已是夜里，穆寒离独自一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她一回京城就扎堆在大小事务中，如今计划已经制定好了，她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清净下来，她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冷。她关上房门抱着双臂坐在墙角，她已经回不去以前一个人的日子。想念越来越强烈，每每梦醒之时，空落落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甸火，别闹……”睡梦中，她隐隐约约感觉甸火正用小爪子轻轻挠着她的鼻尖，她在梦中呓语，喊的也是它的名字。待到惊醒之时，枕边已经湿了一片。

　　她不禁暗想，穆寒离啊穆寒离，甸火终究只是一只狸猫，就算再想念，它也只是一只宠物。如今你这般心心念念，怎如那已婚的女子记挂外出的丈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