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虚影》黎束

2、。幸福。坏故事。

　　什么是幸福呢？其实幸福都是那些邪恶的神灵编出来骗孩子的故事。不过这真是一个高明的谎言，从古至今有多少人被湮没在这虚幻的幸福中？

　　我求韩俊不公开我们的关系，他答应了，我以为按照他的独占欲肯定会在我脑门上按个戳以示主权，可是他只是轻轻地吻我的眉梢：“我不会毁了你。”
　　于是，日子仍旧如同日常，简单而平淡地过去了。男生宿舍每日的狼嚎仍旧不断，女生宿舍每日的尖叫也刺激着我们的灵魂。唯一变的，应该就是韩俊雷打不动的每日一吻吧。
　　我笑：“我们比别人热恋的情人都甜腻。”
　　他继续吻我，半晌，盯着我的眼睛：“我们不是热恋中的情人吗？”
　　我愣了，也许在我心中仍然无法承认自己是一个同性恋，总是将自己排除在外。
　　“不要欺骗自己了，安，你逃不掉。”他的声音几乎能挤出蜜糖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寒风刺骨。

　　韩俊跟李柔分手了，其实李柔是挺不错的女孩子，长得不错，心也好，韩俊跟她分手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祝福：“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
　　我不想跟蔡馨分手，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蔡馨，只是想为自己找一条后路，谁说非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对此，韩俊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每天晚间的运动造成的惨状总是让我无颜面对蔡馨……

　　大四的最后一天，那时候是我跟韩俊感情最浓的时候。前天夜里，跟韩俊做完之后，他在我耳畔轻声呢喃：“不要那个女人，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我也傻里傻气地答应了，第二天就跟蔡馨说分手。
　　蔡馨淡笑：“我知道迟早有这一天的。但是福安你要确定你不后悔，两个男人的爱情仍旧太惊世骇俗了不是吗？”
　　我虽然有些惊讶她那么敏锐，但是也没有在乎她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的后果，我就那样想象着相爱的人冲破重重障碍和那些流言蜚语独自坚强地活在这个世界。

　　第二天，我和韩俊是同性恋的消息还是传遍学校了。所有人都避开我们，在背后骂我们变态，有伤风化，我以为我会不在意，但是真当与所有人为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想象是多么天真。
　　我的父母闹到了学校里来，他们指着韩俊的鼻子骂他不要脸，韩俊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所有没有人跑到学校里来骂我狐狸精，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繁忙一天过去之后，我几乎是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应付那些以前认为无比好说话的亲人，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那么尖钻刻薄，他们咄咄逼人地揪出我最害怕回避的问题，我只能一直沉默。
　　“韩俊。我们分手吧。”我仿佛用尽了我全部的力量。
　　“安。你累了。”他温柔地笑。
　　“韩俊。我们分手吧。”
　　“安。你累了。”
　　我一次次地重复那句话，突然感觉，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韩俊，原来现实的压力完全可以超越一种曾经认为至死不渝的爱情。
　　韩俊轻轻地亲吻我的额头，悄然离开了，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了。
　　父母以为我只不过年少轻狂，他们以为这件事件已经过去了，因为我跟蔡馨结婚了。怎么说呢，无关爱情，只是一种报复，报复蔡馨的恶毒，报复我自己的自私，报复韩俊的不辞而别。

　　有一天，蔡馨问我，当年我过生日送我的巧克力盒子里面的小纸条我看了没。我很惊讶，当时虽然没有吃巧克力，但是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我问她里面写的是什么。她笑着回答：“是已经实现了的愿望。”
　　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韩俊会篡改剧本，将告白的日子提前。同时我也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不是当初因为懒将巧克力送给韩俊当成回礼，我们仍旧是HE结局不是吗？如果再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在成熟一点。
　　我感觉我打开了蓝胡子房间，一旦打开了，就是义无反顾的死亡。
　　但是，有些东西，确实无法改变了。
　　也许，在福安的世界里永远也不会再出现韩俊了，突然地，我感到悲哀。
　　我们所有人就像玻璃罐里愚蠢的娥儿，被上帝肆意玩弄。

　　韩俊已经离开四年了。我沉默地走过街道，走上电梯，打开门，所谓的“家”布置仍旧如往常一样温馨，有些什么不同了呢？我的心在问我。好像有什么回来了。
　　蔡馨躺在地上，没有鲜血，仿佛沉睡一样，但是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我兴奋地颤抖着手，走近那个在阳台上抽着烟的男子。有些东西好像坏掉了，被虚假的幸福压垮了的灵魂在战栗，我看见了我的爱人，唯一的爱人。
　　我有些担心地走过去，我害怕看见一张没有面孔的脸，它告诉我，我的爱人已经死去了。
　　幸运的是，当他转头的时候，仍旧是韩俊那张坚毅的脸，除了变得更加成熟，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变化。
　　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当我再走近他，几乎和他面贴面的时候，我看见，我透过他黝黑的眸子，看见的是满地的空旷，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蔡馨的尸体，没有温馨的家，同时，也没有我。
　　我看见韩俊痛苦地蹲在地上哭泣。
　　那样狼狈无论是伪装的单纯少年，还是卸下伪装后的霸道到几乎病态的男人，我都没有见过。
　　我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我靠近他，我听见，他说：
　　安，你为什么要死？
　　安，你为什么要死？
　　安，你为什么要死？

　　真的彻底崩坏了。原来当初离开的从来都不是韩俊，原来那个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可怜虫一直都是我自己，原来那些故事都不过是我的幻想，一个已死之人的幻想。
　　原来我已经不存在了，原来那个阳光乐观向上的幸福男孩从来都不存在，原来我已经死去四年了。
　　噗。这真是让人悲伤的故事。
　　算了，爱人的最后一眼也看到了，也该是恩怨两消的时候了。我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俊，转身离开。
　　突然温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我看见，韩俊温柔的眼神，和缠绕在我身上的锁链。
　　“安。不要再次离开我好吗？”征询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表情。
　　“不好。”我阴郁地看着他，“我是鬼，锁链拦不住我。”
　　我正准备脱身离开，但是，炽热的锁链仍然紧紧缠绕着我。
　　“安。不要离开。”仍旧是温柔如水的笑，仍旧让人心里发毛。
　　“我不走，你也不能走，这样你也会死。”
　　他紧紧抱住我：“只要你不离开。”
　　他一直抱着我，一直不撒手的那种，一直坐在地板上，渴了就抱着我去拿点水喝，饿了就去冰箱拿点吃的，他笑着问我：“安。你要吗？”
　　这一切，都如同遥远的过去一样。
　　直到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了，只剩下两个重者患者，互相依偎。
　　他抱着我的手渐渐僵硬了，慢慢地撒开手，也许我自由了，我看着他疲倦却幸福的眉眼，哭了。不知道鬼魂有没有眼泪。
　　他的鬼魂从身体里慢慢抽离，他想要拥抱我，但是，鬼魂是无法互相接触的。当他透明的手穿过我同样透明的躯体，我才明白，原来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明明有机会拯救他，逃离他，但是任由他禁锢我，任由他死去，为的，不过是如今的四目相对。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凡人无法体验的永生永世，我们体验到了，直到地老天荒，我们都能够在一起的。
　　我与他相顾一笑，魂体在阳光下灿灿生辉。

　　虚无，是最好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