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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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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交叠,曲径通幽,假山矗立,流水汩汩,华子阔小院里的景色很是别致。至少,烟萝是有些喜欢的。
华子衍带来的人还守在院子门口,他不喜欢自己身边有太多的喧嚣纷扰。
烟萝想着,他和以往的帝王是有些不同的,为了自己那一点小小的别扭,舍弃了严密的护卫,也舍弃了大西朝一直以来的惯例—御前侍卫不得离身,可能,这是华子衍最后的那一点执拗。
华子衍得到了太多,权力,江山,凛然而不容侵犯的地位,可他也失去了太多,死于非命的母亲,冷漠无情的父亲,远嫁而不得相见的妹妹,疏离而责怪自己的弟弟,还有…还有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爱妃,这便是华子衍的一生吗?远看是雕梁画栋,近看则是一堆断壁残垣,可畏,而又可怜。末了,她摇摇头,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烟萝自己无父无母,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相比自己,华子衍已是好了太多。
毒日头辣辣的照在烟萝的身上,在院子里跺着步,她的背上已经沁染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但她不觉得热,也不想取凉亭里躲躲,烟萝的心里已经够阴冷了,她需要阳光,大把大把的,炙热的阳光。
“ 慕烟萝。”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边上的凉亭里传来。
烟萝停住脚步,那是华子衍的声音。他还没走吗?她转过身,果然是华子衍。烟萝只得向凉亭中走去。
“奴婢参见皇上。”
“起身吧。”华子衍挥了挥手,眉眼间一片愁云惨淡。烟萝见状,不由得问道:“皇上是为了十皇子的事而发愁?”她劝慰道:“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才是。”华子衍揉揉眉心,对烟萝的话不置可否,他将自己的神色隐匿在阴影中,反而犀利地问道:“你也像朕这么愧疚吗?朕这样做,是出于国家大义,而你,却什么都不是。你的愧疚,是不是比朕要多上百倍千倍?”
一句句话,像钢珠一样朝烟萝砸来。她的表情滞住了,心中的情绪在极力翻涌着,搅得她如临惊涛骇浪般。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她什么都不为吗?虽说害了瑶妃是她的错,可他都不去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吗?真是可笑至极,她赋予的一片深情,竟连他的一点儿信任和怜悯都得不到。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已经嵌入自己生命的一段情,却被那个人如此轻视、践踏。
烟萝红着眼眶,她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现着情绪的波动。她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问:“华子衍,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华子衍身形一顿,他没想到烟萝会这么问。他的确爱着烟萝,不止以前,现在,将来都是。可他爱的,是那个心善如水的姑娘,而不是眼前这个害死自己妻儿的女人。
理智不爱了,可心和习惯还爱着,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尴尬的事情。华子衍在这种撕扯的疼痛中煎熬着,毫无办法。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常言道当断不断,其意必乱,父皇生前也道,为君之道,狠字当头。心其一,手段其二。
华子衍做不到。
他只能做到手段狠绝,可心却是软的,大忌!
华子衍看着烟萝那红红的眼,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面色微冷地道:“皆往矣。”他不顾烟萝那瞬间惨白的脸色,接着说:“朕对你如此,已经很念旧情了,谋害皇嗣的罪名,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完这番话,华子衍的心中先是一阵被尖刀刺入的快感,随后,那刀猛劲地一划,带出一道又深又长的伤痕,鲜血淋淋,让人痛不欲生。可他是谁?是华子衍啊,是那个在战场上被飞箭射中都面不改色的华子衍,所有的苦涩,他都会独自咽下,在黑夜里独自品味。
烟萝脸上的旧泪还未干,新泪便已经落下。她的耳力极好,华子衍的话她听到了,不单是听进了耳里,更听进了心里。她第一次发觉华子衍离她那么远,远得连面目都已经模糊了。她红着眼,有些气愤地质问他:“可你为何不想想,皇帝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更何况我呢?”话还没说完,烟萝的质问已经有了哽咽。
华子衍的脸色变得同样苍白,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搅成了一团,说不出的难受。他侧目,仔细的打量着烟萝,看她像个孩子一样,削瘦的肩膀轻轻抖动着,委屈的哭着。他记得烟萝并不爱哭,天大的难过,也不过是暗自抹几滴眼泪,像今天这样,很少。
哭吧,他想着,能哭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还有眼泪可流。
华子衍薄唇轻启,吐出一支支伤人的箭:“朕不管你由谁,伤了她们母子二人的就是你!怎么,你不承认吗?”
看着烟萝痛苦的模样,华子衍的心狠狠地疼着,虽不好过,却也因为那疼跳动得更加生动。
烟萝愣愣地看着他,心却已经麻木了。原来,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她原本以为,他虽不会原谅她,可他会善待她一点的,真是蠢!
烟萝微微笑了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华子衍的绝情,也笑这段从未开始的感情。
华子衍看着那笑,觉得刺眼极了。一时间,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不见她时想念,见了她就开始恨她,思念加上恨意,的确折磨人。
突然,他一步上前,用大手狠狠掐住烟萝的雪白的颈子,用了力,发了疯。他想着,掐死她吧,她死了,自己就不会这么备受折磨了,就回到以前了。
烟萝一开始满脸的痛苦,但后来脸上却满是解脱之色,她想,就这么死了吧,结束人间的苦难,就这么偿了瑶妃母子的命,毕竟,这些年过的也并不快乐,这样想着,她的嘴角便微微上扬起来,迎接着自己的命运。突然,华子衍放开了手,烟萝吃不住力,瘫坐在地上。烟萝柔嫩的颈项上出现了一圈淡淡的瘀青,她紧闭着双眼,不断的喘着气,胸腔里的压迫感仿佛还在。
华子衍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痛也罢,恨也罢,眼不见为净,远离了是非,心里也就清净了,只是,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