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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将残本负相思 ...

  •   马蹄踏过了漫漫戈壁,终于进入了汉军的势力范围。放慢了奔跑的速度,刘盈垂手驾着马,向视野尽处的沛县缓行。

      在城门被卫兵喝住,身前的男人微微撩起刘海,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

      “成信侯大人!汉王候你多时了。”卫兵惊道,急忙放行。

      成信侯?成信侯……张良?

      刘盈愕然失语,原来在逃亡路上救了他的天仙一般的人竟然是父王的军师,那个令项营谈之色变的“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千里外”的张良吗?无怪他会认识自己,尽管刘盈之前也知父王身边有这么一个富有传奇色彩之人,曾在项羽所设鸿门宴上救了父王性命,其用计布阵之奇巧、诡谲曾令耽于兵法的刘盈深深倾心。但他从未窥见过谋圣的相貌,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皎洁出尘、靡颜腻理。

      驱马入了丰邑,便见一人从不远处正闻风赶来。

      那正是在彭城落败、抛妻弃子的汉王。刘邦似乎一夜苍老,脸上沾着泪渍,下巴上尽是杂乱的胡茬,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憔悴。

      然而他的眼里却反射着兴奋的光芒,他疾步走近,将这个弱不胜衣的男子从马上抱下来,紧紧的箍在怀里,混乱地说一些道歉的话。刘邦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儿子,甚至没有其他任何人,刘邦只看得见张良。

      “我还以为你走了,”刘邦望着他失而复得的左右臂膀,低低地诉说,“子房,我再也不沉迷声色不顾军情了,你,你别离开……”

      张良脱开他的怀抱,将马带到他的面前,柔声道:“只要汉王不轻易抛下他的子女,良便不会轻易离开汉王。”

      刘邦这才将目光转向刘盈,显得有些尴尬:“盈儿。”

      刘盈低着头,淡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蓦地,他一拉缰绳,驾着马朝丰邑城里疾驰而去。

      张良望向他远去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秀致的眉头。

      ——彭城被北归的项羽轻易攻陷,此役汉军折兵五十余万,尸体堆积成山,投入河中,濉水亦为之不流。

      这一夜,低垂的夜空显得尤为沉甯。似乎永远不会受地上纷乱战火的影响,天穹永远是深邃而静谧的,这种岑寂让凡人对于苍天有种近乎本能的崇敬。而沉沉夜幕中,那些忽隐忽现的星子,也似是可以告诉人们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张良倚在城墙上,手里握着一捧凝着夜露的蓍草。他抬头,望着南方的星空,月华淌在他娇美的脸上,衬得他愈发的皎若纤云。柔荑轻巧地将蓍草分为两策,他用最古老也最灵验的卜卦方式,问繁星楚汉之争经此一役后,又当如何。他卜出六爻,看着眼前的卦象,仍是玄之又玄、不得窥其真意。

      他轻叹一声,打乱了摆放的蓍草,凭着高高的城墙静静看着那颗逐渐黯澹的帝星。却不知它代表的是霸王还是汉王?

      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在张良的身后停下。来人撩起掩住张良蛴领的一爿青丝,在他颈侧轻轻地吮吻下去。红云悄然蔓上张良的脸颊,他反手环住身后之人的颈项,将头仰靠在来人的肩头。

      “良……”来人将张良圈进怀中,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怎晚到了这么久?”

      “我去引走项羽及亲兵,以防他追上汉王的马车,逃脱追杀时绕了许多路,由是晚了。”张良转过身,漾起笑,一头扎进他怀里。

      陈平抬手拥着他孱弱的身子,感觉到张良身上的凉意,不由嗔怪道:“明明容易染恙,还这么晚只穿单衣来高处吹风。”

      “我只是担心……”张良抬起脸,看向陈平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不禁伸手抚了上去。

      “什么卦?”陈平看见散在一旁的蓍草,早就听闻张良不仅精于谋略,而且善筹策,今日倒是第一次见他卜卦。

      “萃卦。”张良轻道。

      “看来道阻且长,呵!”陈平挑起张良的下颚,在他温润的唇上啄了一下。

      “如果外头仰慕陈都尉的少女知道她们的心上人竟是如此轻佻,不知会遭受怎样的打击呢?”张良轻推开陈平不安分的手,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喜嗔。

      陈平的美确是名声在外的,就当他还在阳武县为人分肉的时候,就有许多女子慕名前来看他。而今他成为了刘邦麾下最得宠的谋臣,声名远播,自然也明里暗地惹了一些风流债。他明艳的容颜透着邪气,一双华光流转的丹凤眼,似多情顾盼,实无情入心。倘是对着天仙一般的张良,陈平也觉得玩味的意思更重一些。这大抵是因为久违的棋逢对手,故而起了惺惺惜惺惺的感觉,个中勉强掺杂了一些情爱的成分。

      “回去罢,天冷。”陈平不顾张良的推拒,一把将他抱起,步履生风地顺着城墙石阶走下去。

      张良惊呼一声,本能地揽住陈平的脖子,詈道:“你疯了,教人看见怎么办?”

      “不会有人的。”陈平有些迷醉于张良身上淡淡的萱花气息,“去我帐里吧,我想你——”

      张良有些哀戚地看着陈平那染上红晕而显得尤其冶丽的脸,知道陈平此时说的想他,已经意有不同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轻微的点了点头。

      夜风开始肆虐了,插在城墙之上的火红汉旗不断飘舞着,割裂了冷清空气,猎猎狂声直入人心。

      翌日晨。

      刘邦唤来亲信在帅帐中谋策,试图突破当前退守沛县的窘境。将士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刘邦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刘邦气恼地拍桌,抬头望着他的心腹们,目光扫了一圈,倏尔问:“张良呢?”

      “回禀汉王,成信侯身体抱恙,正在休憩。”一直伫立在旁,沉寂不语的陈平开口道。

      “又病了?”刘邦扶额,“参乘,待会抓几味治风寒的药给他送去。”

      “是。”陈平应道,暗想,他这次可不是偶感风寒。

      “参乘,你的建议呢?”刘邦转向陈平。

      “成信侯要我将这个交给汉王过目。”陈平从袖中摸出一捧竹简,恭敬地递到刘邦面前。今晨张良硬是将这竹简从帐中寻来央他交给汉王,竟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出。

      刘邦接过竹简,拆开丝绦,展开了看起来。渐渐的,他沉闷如死水一般的瞳仁里有了光彩,喃喃道:“妙计,妙计。”

      过了半晌,刘邦猛的将竹简往桌上一拍,指着帐内众将,骂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加起来都比不过本王一个张子房,我大汉有救了,哈哈哈——”

      帐内之人多是与刘邦一道长大的同乡好友,听了他这句不似责难的责难,非但不觉得被羞侮,反是为汉室即将光复而喜不自胜起来。

      “成信侯他是怎样说的?”周勃问道。

      刘邦却笑,并不作答。

      张良并未作出建议,他只是向刘邦推荐了三个人。

      英布、彭越,和韩信。

      只要能让此三人为己所用,则汉军在西,彭越据东,韩信占北,英布守南,将楚困于瓮中,瓮中捉鳖何难?

      英布本为项羽所用,然张良先前受困于彭城之时,曾状似无意的在项羽面前将英布企图反楚的证据呈上,项羽盛怒之下斩杀英布全家老小。英布听闻此事,彻底判楚,与项羽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怨。只要汉王对其稍加示好,很容易将他纳入麾下。

      彭越一直自立为王,不与楚汉约盟,无非要的是权势,是割地,张良劝汉王不吝分封大块土地给他,并授之以魏王,享有濉水以东的广袤领土。受此大惠,彭越概会与汉联手挠楚,断其后路。

      而韩信早在新郑便遇见卖剑求将的张良,至此投奔汉王;如今他正在齐地,以他出神入化的用兵之术蚕食着北方赵、代诸国,大有与楚汉三足鼎立的趋势。这三人中,韩信与汉王状貌最亲近,实则也最危险。刘邦对他是三分忌惮,七分嫉恨,可除却相信和重用韩信之外又别无他法。张良本该与韩信牵扯极深,但他在竹简中谈及韩信,却只说道:

      “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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