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知木栖一

48、炸弹

　　为表示感谢，明枫晚饭请年小森吃的火锅。对方也不客气，毫不犹豫点了个巨辣锅底。
　　这下苦了明枫，他试探地从红彤彤的油汤里捞了一小片肉放嘴里，被辣得紧接着灌了一肚子白开水。
　　白开水不顶饱。当他哀怨地打开家门，发现餐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四菜一汤时，他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
　　“清平，我给你打电话说了今晚不在家吃，你怎么还给我留饭呢？”明枫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问。
　　纪清平已经吃过了，坐在他对面回：“反正我没事做，也怕你在外面吃不惯。”
　　明枫幸福得简直要溢出来了。他看着纪清平，怎么看怎么喜欢，想要把自己的爱慕一股脑倾诉给对方，又怕自己嘴笨唐突了人家。
　　晚饭后明枫主动去刷了碗，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到纪清平的房间。
　　因为房子太大，他们有各自的卧室。只是纪清平的卧室晚上不经常用，但只要一空闲下来，他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像是把自己关在壳子里一样。
　　当明枫到纪清平房间的时候，那人正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见他进来，坐起身问：“有什么事吗？”
　　“嗯……没事……”明枫被对方自带的距离感怼得差点转身要走，但突然想起白天年小森的建议，立马又粘上去道，“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啊。”
　　“好啊。”纪清平弯唇对他笑了笑。
　　聊什么呢？明明之前有很多话要说，但人在眼前，大脑里却像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了。
　　反倒是纪清平先打破了沉默，问：“今天在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和平常一样。”
　　“没什么事就好……因为我感觉你早上离开家时，有些不高兴。”
　　“其实也没有不高兴……”明枫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之前我没经过你同意扔掉你的旧衣服，是我做得不对，你别生气了。”
　　“……我也没有生气啊。”
　　“那你最近为什么除了吃饭和睡觉，都不怎么理我……”
　　“……”
　　纪清平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其实他一向是这个样子。当初和简爱住一起时，每天除了家庭琐事和朵朵的事之外，他也没有什么话想说。
　　而如今面对的是明枫。那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撬开他的心，不会像简爱那样可以轻易地让他敷衍过去。
　　他的心不免恐惧了起来。
　　所幸对方没有继续探究下去，明枫问他：“住得惯吗？”
　　纪清平点头：“挺好的。过去看你家的别墅觉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的。”
　　市中心高档的大平层高层住宅，打开窗帘就可以通过宽大的落地窗俯瞰整座城市，仿佛一张开双臂就能将一切城市繁华环抱起来。
　　内部设计和装修配套也是相当高级，主次卧室都有配套的卫生间、浴室和衣帽间。光是一个客厅，纪清平就感觉面积和他二居室的小公寓一样大了。
　　有些高档的家电纪清平连见都没见过，甚至刚开始的时候还闹出笑话。例如他见洗衣间有两个叠放在一起的滚筒洗衣机，好奇问明枫为什么会有两个，是一个不够用吗？结果明枫看了一眼道其中一个是烘干机。
　　这种事情不胜枚举。他一开始分不清各种高档衣料的洗涤方式，因此洗坏了明枫好几件价格不菲的衣服。虽然明枫没有怪他的意思，他心里还是很难受。
　　明枫叫他不要这么勤快，家务活完全可以两个人一起做，他没必要全揽在一个人身上。
　　但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仿佛一停下来，背后的黑暗就会追上来将他吞噬。
　　协议里规定他不能出门工作，所以他只能守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内心忐忑不安地数着明枫下班的时间。虽然等到对方回来后他还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但只要想起这座房子的某个位置有明枫这个人，他就能感到安心。
　　只要不交心的话，会一直这样好下去的。
　　只要不交心……
　　明枫还想再聊些什么，但纪清平已经先一步靠过来，用唇封住他的话语。
　　纪清平的双臂牢牢地攀着明枫宽厚的肩膀，但他的吻就和他的人一样淡漠，就算是他起的头，能做到的也只是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对方的唇上，生涩极了。
　　每到这时，都是明枫难耐得反客为主，拥住那人急躁地加深了这个吻。
　　明枫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对方这种事情上的主动其实是另一种疏离，但他就是抗拒不了他，就算那人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他面前，也足以点燃他的一切反应。
　　他看着身下剧烈喘息的纪清平，心中还是喜悦居多的。他感觉时间还很长，他们有一辈子要厮守，就算是块冰，总会有让他捂化的一天。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了。纪清平的确如同自我评价的一样，挺无趣的一个人。每天的日常就是做饭、做家务，偶尔去看朵朵，然后等明枫回家。
　　他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明枫甚至不知道他每天用什么来打发时间，连许诺那样的家庭煮夫都会在做家务的间隙追剧看电影，而纪清平只会一直忙碌奔波，而且都不是为了他自己在忙。
　　记得纪清平爱玩乐高，明枫特意去买了两套，但对方收到时没有什么明显喜悦的表情，还紧赶慢赶花了不到半个月就把那两套极其复杂的乐高拼完，完全不像兴趣爱好，反倒是为了完成雇主交代的任务。
　　明枫彻底头痛了。
　　不过他在某些方面挺粗线条，郁闷着郁闷着也就过了。他想的比较简单，反正对方若是疏离，他就努力亲近，而纪清平为了防止他近得过于紧密，也有应付他的法子。两人之间竟然慢慢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直到某一次意外发生。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也算不上意外，只能说那是枚一直停置着的炸弹，总有一天会不经意引爆出来，迟早而已。
　　起因是明枫洗澡。他有些洁癖，早晚洗澡是固定功课，只是那天不凑巧，他的浴袍刚在洗衣间清洗烘干完，忘记拿进来了。
　　于是他探出脑袋，喊纪清平帮忙拿，紧接着那人抱着浴袍跑过来。他瞧着对方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心底突然冒出些想要整小情趣的心思。于是在伸手去接浴袍的中途，反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并趁着那人发愣的机会，将其整个人拖拽进浴室中。
　　浴室里的花洒没有关，细密的水流劈头盖脸地浇在纪清平的身上和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明枫火热绵长的亲吻。
　　纪清平惊惧中想要推开明枫，但因为体格压制无论如何也推不动。渐渐地他喘不过气，手脚也完全不听使唤，无力间顺着浴室墙壁慢慢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入目的只有深渊般一望无际的黑暗。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那个雨夜，一身伤痕绝望无助地躺在黑洞洞的小巷里，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而他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那只虎视眈眈的恶兽还在，一直都还在，只要他一个轻举妄动，就会被它撕碎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