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钿筝移玉柱》满船清梦

16、番外一 惠帝的追思

　　番外一惠帝的追思
　　我端坐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可以轻易辨别出身边人的影像，却无端的错看了一个。
　　是桑青眼，三十年来，这是在我身边最长久的史官，初时我觉得那段日子比一生还要长，端的是度日如年，那时初登大宝，对帝位有太多的想象，完全就不同于平素带给人沉着稳重的印象，而事实上，帝位并不代表无所不能，我登上那个位置才发现有更多的掣肘，其中，便包括如影随形的史官，其中，以桑青眼为尤。
　　我在冀州经营十数年，也清楚政局紊乱，厉帝倒行逆施，终有倾覆的一天，只是几经动乱，虽有颇多期待，却也未猜到结局，那时确实是惊喜而又恐惧的，我的继承顺位并不靠前，厉帝无子，而自己依礼又得唤他一声爷爷，关系更是远了一重，虽有以若和静持多方周旋，也不过期待返京而已，而不曾想当时的几位权臣争执不下，幼帝始终无法得立，而自己却因无子受到了拥戴，静持常说，福祸相生，那时是有着切实的感受的。
　　受祖制的制约，皇室的人丁历代并不兴旺，无子的情况虽不多见，单薄者却是数见不鲜，曾祖父那一辈倒是特例，嫡子成双，庶子十数，所以年龄差距也颇大，到孙辈，更是理不清，可是要说自己距离帝位的距离也确实是山高水远，更惶说少时离京基本远离了那份荣光，自己对帝位有向往却不了解，对此，以若还有颇多微词。
　　当天下真的掌握在手中，便不得不直面那些问题，权力架空倒还好适应，但是确实失去了自由与隐私，若不是如厉帝般散漫不羁之人，真得活得殚精竭虑，史官直，近侍忧，侍书正，禁卫威，帝王画地为牢，将自己的余生与国与民紧紧联系，受天下供奉，忧天下兴衰，压抑而又繁重，自己在不断的寻求着自由，其他的都有办法，只有史官没有办法，尤其对桑青眼更没有办法。
　　桑青眼是老贡生，只是为人直腐，又无长才，却一心致仕，九死未悔，直至家徒四壁，无计可施，才随诏入宫做了史官，而在厉帝一朝也是颇不受宠，只是熬着资历罢了，自己登基的时候已是老态毕露，窃以为日薄西山，便借机提拔为史苑，却不想桑青眼身体虽不康健，却也一直未死，事无巨细都在他的手札中记得清清楚楚，其实，他可能才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了解最多的人，可是，也正因如此，自己的秘闻都在他手中，桑青眼永不低头，也不懂得春秋笔法，时时将自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又不得罢黜，便常找机会罚薪饷，现在想来，自己只是在迁怒罢了，而桑青眼，虽不甘心，但长久相伴，心里也暗暗认为是会一直在身边的，才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
　　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崔侍郎的回话初时并未给自己多少触动，却越想越心悸，桑青眼是自己从未承认过的朋友，而自己也是现在才知道。再也没有人洞悉自己的一切悲喜。老了，那些威胁过自己地位的人走了，那些辅佐自己的人也走了大半，那些常伴自己身边的人也逐渐地走了，也许自己将在他的女儿的帮助下千秋万载，可是，那并不是年轻，只是活着。桑青眼的死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真正完结，他是孤家寡人，他本孤独。
　　追思余久，惠帝下定决心，亲自拟诏，“封桑家，桑青眼陪葬定陵。”